12月25日，旧金山，下午，六点半。 杜兰特跟在队友身后，走进大通中心，眼神四处乱飘，打量着这座新球馆。 算上季后赛，杜兰特到甲骨文中心打球的次数，仅次于雷霆主场切萨皮克能源球馆，他对那座老球馆很熟悉。 走着走着，一件八年前的勇士助威T蓄进入了杜兰特的视线，它挂在墙上，被玻璃装裱起来，上方是一块被玻璃装裱起来的破碎墙壁，和球员通道墙壁的颜色截然不同，微微有些发黄。 杜兰特嘴角微微勾起，这是那块小牛被勇士黑八之后，诺维茨基用椅子砸出来的破洞，那件助威T恤上面还有诺维茨基的签名，没想到也被移到了大通中心。 能在陌生的地方，看到熟悉的东西，让杜兰特心里生出了一种亲切感，但很快，他想起了雷霆在季后赛对阵勇士的诸多败绩，脸上刚刚浮现出的浅淡笑意，慢慢消失不见。 雷霆没有被勇士黑八，甚至还在西决赢过勇士一次，但杜兰特却感觉自己和诺维茨基一样，也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在杜兰特最得意的赛季中，他当选了mvp，拿到了得分王，带队打进了总决赛，虽然没有击败公牛，但所有人都认可了他的实力，他从此也跻身联盟最顶尖的超级巨星行列，得以和库里、罗斯、詹姆斯、科比并肩。 不过，杜兰特还没高兴多久，勇士就势如破竹地打破了公牛的72胜纪录，季后赛以16胜1负的恐怖战绩夺冠，他的风评又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他辛辛苦苦拿到的得分王、mvp，成了库里让给他的，库里的伤病也突然多了很多解读，雷霆创队史纪录打进总决赛（注），也成了西部无库里，凯文称大王。 杜兰特明明因为伤病躺了一个赛季，却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被喷得体无完肤。 他当然忍受不了这种羞辱，但他也知道，这和勇士没有关系，勇士上下从来没有贬低过杜兰特，都是那些媒体为了流量，罔顾事实，把他描绘成了一个可悲的失败者，一个为了荣誉不惜弄伤库里的阴险小人。 这就是墙倒众人推，谁让他赛季报销，雷霆没进季后赛呢？ 媒体和球迷可不管这个那个，他们只知道，杜兰特是雷霆老大，而雷霆季后赛都没打进，同样是总决赛打公牛，你杜兰特打不过，人家库里就能打过，那我就得用库里来狠狠踩你几脚，顺便在你身上吐几口不屑的浓痰，谁让你不如库里呢？ 杜兰特当然忍不了这种羞辱。 残存的理智让他没有直接和球迷、记者对喷，但他用小号在网上发泄着自己的怒火，和那些黑子对线，在那些嘲讽他的记者、评论员下面留言，甚至拿出宝贵的休息时间，和别人对喷好几十楼，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哼，让你们再骂我，键来！ 唯一让杜兰特感到可惜的是，他在网上大杀四方的英姿，无法被别人看到。 而且，他就是喷得再厉害，也改变不了他碰上库里就吃瘪的事实，那些黑子牢牢抓住这一点，他的言辞再犀利，也最多就是打个平手。 杜兰特想真正占据上风，只有一个办法——面对面击败库里。 篮球靠实力说话，任何口头上的东西都是虚的。 詹姆斯为什么从热火回骑士之后，仍旧被很多骑士球迷嘲讽？ 因为他是以失败者的姿态，灰溜溜回来的。 如果詹姆斯在热火拿到了mvp、总冠军，再回骑士，那就是王者归来、衣锦还乡。 但他什么也没拿到，一个为了冠军出走，归来仍是无冠的球星，怎么会得到家乡球迷的认可呢？ 杜兰特想要扭转自己在舆论中的劣势，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他必须在正面对决中击败库里，而且只是常规赛还不够，他必须在季后赛做到这一点。 这场圣诞大战只是一个开始，杜兰特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把状态调整到最好，就等着赢下今天这场全美直播的强强对话，先让那些黑子闭嘴再说。 其实，杜兰特今天的信心并不是那么足，他输给了勇士太多次，内心有不小的阴影。 但威少、戈贝尔、伊巴卡、坎特这些队友的表现，给予了杜兰特很大的鼓舞，像一道道阳光，驱散了他心里的阴影。 开赛以来，威少场均23.5分10.4助攻8.1篮板，差点就场均三双了，非常全能——最起码在数据上很全能。 伊巴卡场均12.6分6.8篮板2封盖，能功能防，还不占球权。 戈贝尔经过两年的磨练，终于成长起来，场均10.1分11篮板2.2封盖的两双，和伊巴卡两个人一起，在雷霆禁区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坎特防守不行，但他能砍分，反正也是替补，对防守的要求没有那么高，12.7分8.1篮板的数据，58%的命中率，奔着最佳第六人就去了。 你库里一直压我一头，不就是靠着有一堆好帮手吗？ 现在我也有了，我还怕你不成？ 杜兰特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他不是詹姆斯，他还要脸面，但这就是他的心声。 上赛季的伤病让杜兰特在家里歇了很长时间，也让他慢慢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库里身边有伦纳德、克莱、格林、阿德托昆博，罗斯身边有巴特勒、加索尔、诺阿，詹姆斯身边从韦德、波什到欧文、乐福，从来不缺好帮手，所以他们能打进总决赛，能拿到冠军。 而他身边只有一个威少，所以他被勇士压制了很多年，后来打进了总决赛，也是趁着库里受伤的时机，最后还是输给了帮手更多的罗斯。 杜兰特看着勇士季后赛一路连胜，最后捧杯，然后翻出来最佳阵容和最佳防守阵容的名单，看着格林、伦纳德、克莱、巴特勒、加索尔、诺阿的名字，他悟了。 夺冠的最大秘诀，就看入选最佳阵容的队友有多少，成色有多高，库里更胜一筹，所以勇士赢了。 想夺冠，自己打得怎么样不重要，大家都是mvp、得分王，能有多大差别，还得看队友啊！ 幸好我现在也有帮手了，等着吧，今天这场圣诞大战，我赢定了！ 杜兰特走进客队更衣室，被明亮的灯光一照，心里最后一点阴影也消失了。 …… 大通中心的球场氛围让杜兰特松了一口气，甲骨文中心的噪音太大，观众席上的声浪好像海啸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球员的神经，使得客队球员一直在高压下打球。 而大通中心的噪音就小了许多，这儿的座位更少，空间看起来也更大，让人不再那么压抑。 让杜兰特有些羡慕的是，大通中心的屏幕太大了，音效太好，入场仪式非常震撼，比起切萨皮克能源球馆强多了。 有钱就是好啊，要是本内特像Z教练一样有钱，詹姆斯应该就不会走了吧…… 终于，勇士球员的的入场仪式结束了，双方球员来到场上。 杜兰特打量着对面熟悉的四个人，库里、克莱、伦纳德、格林，加上不那么熟悉的奥利尼克，摒弃一切杂念，进入了最专注的状态。 不管中锋位置上怎么变，只要这四个人还在，勇士就还是那个勇士，他不能有一点分心，必须全力以赴，才有希望赢下比赛。 在杜兰特身边，威少、罗伯森、伊巴卡、戈贝尔一字排开，和对面的勇士阵容比起来，寒酸了一些，但也是全联盟数一数二的阵容了，对雷霆这种小球队来说，凑齐这样一套阵容，更是殊为难得。 “嘀——” 戈贝尔跳球成功，比赛开始。 杜兰特第一个回合蹲在底角拉开空间，看着威少和戈贝尔打挡拆。 进入联盟的前几年，杜兰特恨不得每个球都自己来，但现在他已经厌倦了过多的单打，比起自己得分，他更希望看到队友先打开。 威少没有辜负杜兰特的期望，他借助戈贝尔的掩护，突破到内线，晃过协防的奥利尼克，上篮得手，2:0。 好球！ 杜兰特握了一下拳，这是一个好兆头。 回过头来，杜兰特紧紧跟着伦纳德，格林弧顶持球，勇士看来要打传切了。 杜兰特很烦传切，大家都是一对一，真刀真枪的干，不好吗？ 他讨厌复杂的换防、费力的挤掩护和神经时刻紧绷的感觉，打其他球队的时候，都不用这样，只有勇士，总是跑来跑去，和别的球队都不一样。 好在这一次伦纳德只是给克莱做了一个掩护，就蹲在底角了，杜兰特不用跑来跑去，但库里借助奥利尼克的掩护，得到了一丝空当，接球三分命中，3:2。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投进这种球的？他明明不怎么高，手臂也不长…… 杜兰特看着庆祝进球的库里，心中很是惊奇。 虽然和库里交手很多次了，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库里到底为什么能投进这些高难度三分球。 罗伯森的防守可不差，他都要封到库里的脸上了，但篮球偏偏就是擦着他的指尖，飞了过去。 这是一种完全超出了杜兰特理解的天赋，长臂、身高、长腿……库里都不具备，他的身躯看起来那么瘦弱，但就是能投进一记记超出想象的三分球，一次次击败了自己。 杜兰特不觉得自己比库里差，他也不能比库里差，不然不是白瞎了绝世天赋吗？ 回合转换，威少运球过半场，杜兰特直接伸手要球，威少传了过来。 杜兰特挥手，示意队友拉开，然后单打伦纳德，一个大幅度的拖曳步双变向后，晃出一丝空隙，拔起就投。 刷！ 伦纳德的干扰慢了一点，而就是这么一点，篮球擦着他的指尖飞了过去，空心入网，4:3。 杜兰特进球后，特意看了库里一眼，他想看看库里的反应。 看到了吗，你能做到的，我也能，而且难度更高。 但让他失望的是，库里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有看到杜兰特的高难度中投。 勇士回过头来，继续打传切，伦纳德给库里做掩护，杜兰特不想看到库里投三分，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但格林没有给库里传球，而是把球甩到内线，杜兰特回头看去，发现伦纳德做完掩护之后，立刻空切到禁区，接到格林传球，戈贝尔协防不及，伦纳德扣篮得手，5:4。 法克！ 杜兰特拍了一下手，有些懊恼，他的注意力全被库里吸引过去了，给了伦纳德空切的机会。 他往场边看了一眼，雷霆新任主帅比利-多诺万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一起，抵在下巴上，面色平静。 上赛季雷霆没能打进季后赛，布鲁克斯就被雷霆解雇了，NCAA知名主帅比利-多诺万走马上任。 杜兰特和多诺万相处了三个多月，对他的面部表情已经很熟悉了，他这种表情，就是没事。 当他开始站起来，嘬牙花子的时候，才是他真正不满的时候。 杜兰特当然不怕多诺万，但他很看重今天的比赛，他不想出一点差错，如果多诺万对他的防守感到不满，觉得他这么防不好，他马上就会改。 从多诺万的表情来看，他对杜兰特凶狠的扑防没有意见。 但杜兰特看着得分后从自己身前跑过，面无表情的的伦纳德，心里却很不爽。 这个赛季，伦纳德场均能砍下22.8分7.3篮板2.8助攻2.1抢断1.2封盖，效率很高，单打很稳，声势很盛，大有和詹姆斯、杜兰特齐名的架势。 但杜兰特不这么觉得，一个3D，也想和我比肩？ 回过头来，杜兰特继续伸手朝威少要球，单打伦纳德。 勇士也很配合，就让伦纳德单防杜兰特。 格林这赛季状态下滑，勇士的防守更多依靠伦纳德，伦纳德在维持顶级单防的同时，还拿出了顶级的协防，让人惊喜之余，最佳防守球员的呼声也渐渐高了起来，勇士欢迎任何人单打伦纳德。 不过，杜兰特终究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他弯下腰来，连续胯下运球，伦纳德的站位很稳，但杜兰特调整了两下节奏，拔起就投，伦纳德扑上来干扰，却还是差了一点——他的臂展和杜兰特相仿，但杜兰特比他更高。 刷！ 杜兰特顶着伦纳德的中投空心入网，5:6。 进球之后，杜兰特退防的时候，特意从库里身前跑过，充满挑衅之意的，看了他一眼。 来吧，看看谁更强！ 库里注意到了杜兰特的眼神，看出了他的意思，但只是笑了笑，什么反应也没有。 常规赛而已，有什么好较劲的？ 杜兰特很看重这场圣诞大战，把它视作扭转舆论的复仇之战。 但在库里眼中，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常规赛而已，他更想在家过圣诞节。 双方不同的心态，使得比赛的天平，慢慢往雷霆的方向倾斜。 第一节，雷霆双少就开启了单打模式，杜兰特12分，威少8分3助攻。 勇士则是继续坚持传切，库里没什么劲头，克莱的手感一如既往的不好，三分球3投0中，只有伦纳德单节拿到8分，使得勇士没有落后太多，仅仅以23:28落后雷霆5分。 杜兰特单打伦纳德成功率很高，但反过来，伦纳德单打他的成功率也不低。 杜兰特不觉得伦纳德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但他和伦纳德只能互爆，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和伦纳德好像真的是同一档次的球员。 不过伦纳德打到3分钟，就下去休息了，让杜兰特松了一口气。 他防伦纳德很吃力，伦纳德动作不花哨，假动作也不多，但对抗很强，力量很大，几个硬碰硬的动作，就能创造出投篮空间。 最重要的是，他身边有水花兄弟拉开空间。 虽然克莱不准，但没人敢放他空位，威少对他寸步不离，罗伯森更是时刻贴在库里身上，甚至都不参与协防。 奥利尼克也把戈贝尔从禁区里面调了出来，伦纳德只要突破杜兰特的防守，就是一片坦途，进攻空间太开阔了。 而杜兰特进攻的时候，身边是戈贝尔、罗伯森、威少，勇士随时可以收缩护框，他打伦纳德，全都是一对一干拔强攻，纯靠手感，很难打到篮下。 换成维金斯防他之后，杜兰特就轻松了许多， …… 第二节，杜兰特坐在场下休息，威少在场上带替补。 杜兰特不在，威少大权独揽，雷霆打得很奔放，比赛节奏很快。 但这也是勇士所喜欢的节奏，勇士最擅长的就是快攻反击、以快打快，阿德托昆博、伦纳德都是推快攻的好手，迅速抹平了分差。 两队都是打快攻，但勇士的防守更好，阿德托昆博、伦纳德收缩护框，弥补了卢尼护框薄弱的缺点，威少的冲击被遏制住，以往高效的坎特在阿德托昆博面前，也隐身了。 而雷霆的防守就要软很多了，坎特作为中锋，防守薄如一张白纸，完全没有护框，阿德托昆博和伦纳德仿佛两柄攻城重锤，在雷霆禁区摧城拔寨，无人可挡。 杜兰特在场下看着两队你来我往，跑得越来越快，勇士一次次打成快攻，心里越来越着急。 这么打怎么行，这是要输啊！ 多诺万好像听到了杜兰特的心声，第二节刚打到7分34秒，他转头看向杜兰特： “凯文，休息得怎么样了？”
“我感觉很好，让我上场吧！”
杜兰特立即答道。 随后，多诺万趁着一次死球的机会，提前换回杜兰特和戈贝尔。 他没法和张瑜拼阵容深度，只能死艹主力了。 张瑜没有因为多诺万的调整，而打乱自己的节奏。 他还是稳坐钓鱼台，等到5分43秒，掐表换人。 用替补对主力，让勇士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分差，又被拉开了一点。 但勇士主力上场之后，做出了调整，给库里和伦纳德安排了更多的战术，第一节3投0中的克莱，只能充当一个空间点，拉开空间。 打雷霆的容错率没有那么高，张瑜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克莱找手感。 虽然雷霆和公牛都是分区第二，但公牛在东部，占了一些便宜，雷霆的实力实则比公牛更强，勇士必须更早做出应变。 杜兰特的挑衅终于有了回应，库里不再摸鱼，他拿出了全部的实力，持球打挡拆，错位针对戈贝尔、伊巴卡乃至杜兰特。 伦纳德也不单打杜兰特了，他有更好的选择。 伦纳德在弱侧给库里做掩护，只要雷霆换防，球就会传到他手里，其他人清空一侧，让伦纳德错位大打小，针对威少。 威少防无球容易走神，对球的单防很积极，但伦纳德靠体型和力量，碾着威少到近中距离的位置，再翻身跳投，威少干扰不到。 勇士的进攻打开了，多诺万却始终不改防守，坚持换防，哪怕是库里打戈贝尔这样的错位，雷霆也是毫不犹豫就给。 第二节打完，勇士以65:60领先雷霆5分。 第三节，勇士继续主打错位进攻，库里小打大，伦纳德大打小。 雷霆继续换防，不给勇士空位。 这是多诺万认为防守勇士最好的方式，他要把勇士的进攻拆解成一次又一次单打，坚决不让勇士打出流畅的传切体系。 他接任雷霆主教练的职位之后，仔细研究了勇士的比赛录像，认为自己找到了勇士的弱点。 勇士的传切、挡拆之所以奏效，就是因为对手太忌惮水花的三分，往外线扑得太狠，经常忽略对禁区的防守，逼得弱侧防守人收缩，外线又会出现空当，内外都守不住。 既然都守不住，还不如直接换防，给勇士错位，也不能给勇士空位。 而且多诺万相信雷霆球员的防守能力，罗伯森、戈贝尔、伊巴卡都是同位置的精英防守者，有竞争防阵的水平。 杜兰特和威少天赋异禀，运动能力出色，防无球容易出问题，无限换防能让他们时刻保持专注，避免被勇士的跑位绕晕。 张瑜看出了多诺万的想法，他也不得不承认，换防确实是传切的克星。 但是，库里和伦纳德却不怕换防，传切是对角色球员的加成，是对球星的束缚。 当勇士不打传切的时候，对手才迎来了真正的恐怖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