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方面就在于道家所沿袭的师承关系。释迦佛是他的师父,就像当初我和方静斋一样。这可能是道家的落后之处,但也恰恰是道家的传统之处,那就是师徒之恩,哪怕是断,也得终有所馈。我恨方静斋,几次都要杀死他泄愤,但最后他死的时候,我还是原谅了他。仇得报,但我需要消化这种关系的断裂。菩萨也是如此,他可以跟着我,和自己这名誉上的恩师决断,但同样也需要时间来消化他和释迦的往日情分。就这样,大军暂歇,我亲自陪着菩萨缓缓走入了大雄殿中。殿门外,一个僧伽都没有,殿中也没了往日密集的木鱼声。抬腿迈入门槛,一股冷风扑在了脸上。脚下地毯铺设数十丈,左右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正面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盏酥油灯,斗大的火光凝聚在一起,将这大殿照的灯火通明。殿中空荡荡的,仍旧没有一个佛菩萨。甚至连一个金刚、护法都没有,只有正殿最远处的大莲花座上,堆着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头饰看,是释迦佛。但他背对着我们,面向墙壁,寂静无声,好像等我们许久了。这倒是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他竟然真在大雄殿。“弟子地藏,叩拜佛主。”
地藏上前躬身合掌道。“你来啦,为师的,等你许久了。”
释迦佛仍旧一动未动。听这声音,怎么有点不真切呢,有些虚无缥缈,像是……“罗卜,你也来了,我就知道,地藏来,你就会来。”
我淡淡道:“释迦佛,还记得那日在西贺牛州你我见面时你说过的话吗?你说,伽蓝天堑,就能阻止我朝西,你还说,给我七日时间,让我主动求和,否则后果自负。如今这伽蓝河我过了,虚危山也过了,七日之期限也过了,你说的后果是什么?我可一直在等着你的手段呢。”
“呵呵,不到最后,谁知胜负?你不是还没杀我呢嘛!”
释迦佛淡淡一笑,不再理我,继续朝地藏道:“地藏啊,我早就觉得,以你之修行,未来必不可限量,可我还是没想到啊,你的前途是取代我。”
“弟子不敢。”
地藏道:“慕道真士,自观自心,知佛在内,不向外寻。我从不敢觊觎什么佛主之位,甚至,从来就没想过要成就上佛法境。走到今日,实非弟子所愿。”
“情非你愿?呵呵,难道是罗卜把你绑来的吗?”
“并非是罗卜所缚,却是佛心所缚。师尊,请您回头是岸。看看这佛国之境,还有一家乐土吗?阇人之地,却变成了盗匪之窝,您图的是什么?我佛门之人,清心寡欲,四大皆空……”“住口,你是在教训我?你不会真以为你现在已经成了佛主吧。”
“师尊!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觉醒?佛法之境有高低之别,可这僧伽所悟没有高低啊,做弟子的,怎么就不能指出您的过失呢?眨眼之间,佛国已经百万僧伽凋零,难道作为佛主,您就不觉得自己有过错吗?弟子今日孤身觐见,只有一事,那就是请佛主就此休兵罢战,将所有鸿蒙原虫交出来,弟子愿意朝罗卜求宽,赦免诸佛之过,就算弟子万死,也在所不惜,我相信,罗卜还是能给弟子几分薄面的。”
“哈哈哈,好一个万死不惜。地藏王,你别忘了,我才是佛国之主。天地再大,皆为我掌握,须弥再小,也皆为我覆,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相较于东土的五行逆类,你更让我恨得咬牙切齿。你不是要我回头是岸吗?我就让你万劫不复。罗卜,地藏,你们来的好啊!哈哈哈。”
话说到这里,恩情便已断绝,那莲花座上的大佛突然白烟升起,随着一声声放肆的笑声,消失不见了。随之,就看见大殿的四面八方,金光毕现,金光之中则都有一道乌黑的虚洞,呼呼地朝外吹着怪风,我和地藏菩萨均为历劫之人,用佛教术语,也称之为金刚不坏之人,说白了,就是一般的刀斧剑钺对我们毫无杀伤,可这风一吹来,似乎却能把我们的魂魄给撕碎一般。好在,刚才一进来我就觉察到了不对劲,释迦说话的声音不怎么真切,犹如传音一般,所以,我一直都怀疑,这莲花座上的大佛只是虚像。“菩萨莫慌,随我同走!”
我不等那八处黑洞的风吹在脸上,猛然一跺脚,直接使出了拂云拨水,接住周身的气流,拉住菩萨就朝大殿屋顶遁逃而去。哪料,行至半空,那大殿的金顶忽然紫链闪闪,密集成网的法光坚持着万字法轮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不好,是诛仙阵。”
菩萨大喊一声,用力一个下坠,带着我又返回了地面。可此时那八个黑洞的烈风又滚滚而来,刀割斧切一般凌厉,犹如能将任何虚魂碎尸万段一般。“这是八风俱灭。”
地藏又喝道。佛教所谓的“八风”乃是利益、衰耗、毁谤、荣誉、称赞、讥刺、受苦、受乐这八种境界,只要你在这其中任何一界,都会受到阵法诛杀。但凡活人,谁能摆脱这世俗八风?就连他释迦,也身在其中。我此时确实恼了,虚头巴脑,使得尽是些偷袭的把式。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罢了,他对待朝自己劝谏的弟子都能使出这种圈套把戏。既然如此,我也不给你面子了,这大雄殿不要也罢。今日不同往昔,没有误伤之忧,反正我的人都在殿外数里之外,周围也没有其它僧伽,何不直接破了他这两记大招?“造化玉碟,诸境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