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知冬转给李行的佣金,李行始终没收,没办法,任知冬只能在他来办业务的时候报以更真诚友善的笑容。
那天是任知冬康复后返岗的第一天,又在窗口看见她,看的出李行很高兴,他也说了坐在她对面这一年来的第一句题外话:“那天忘问怎么这么久没看见你,还以为你调走了。”任知冬眼睛没有离开电脑,但面带微笑的回答他:“没调走,休病假了。”
“你生病了?”
“脚踝受伤了,不过已经好了。”
“哦。”
李行没再说什么,脸上的笑意却久久未散去,过去他很少笑的。
九月,北方的夜晚已有了一丝凉意。孟友霞当初回革安后,就一直在当年革安剧团的老同事的表演学校里当老师,这天她和同事们聚餐,又到KTV唱歌,很晚都还没回家,任知冬不放心,就到KTV楼下等妈妈,顺便在旁边的夜市吃点东西。 坐在路边的小桌子上,任知冬边吃东西边看剧,她估计再有半个小时妈妈的聚会就能结束了。 坐在任知冬对面的是一个独自喝酒的女孩,已经喝了6、7瓶啤酒了,那女孩一直在发信息,还把桌上的空酒瓶拍照发给对方,不知道对方回了什么,她一会儿很激动的样子,一会儿又眼圈红红的,后来她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等了很久,对方才接。 “李行!我李可儿在你眼里就是个嫌贫爱富的人吗?”女孩问电话那头的人,接着又提高声调说:“如果你不来,我明天就真的走了,李行,你可别后悔!”
人们被她的大声吓了一跳,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只有任知冬怔怔的才反应过来,李行?难道是她认识的那个李行? 就在任知冬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这个叫李可儿的女孩无声的哭了起来,她哭的既克制又心碎,任知冬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不一会儿,可能对方答应了会来,李可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李可儿买了单,然后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她眼神坚定且清醒,一点也没有喝多的样子,这时任知冬的手机响了,孟友霞已经从KTV出来了。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任知冬心里一直想着那个李行,到底是不是她认识的李行。 第二天,李行来到银行,任知冬一见他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昨晚喝了很多酒的李可儿,她等的李行会是眼前的李行吗,如果是,他去了吗,他们又会说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任知冬的表情过于专注了,李行看她盯着自己,狐疑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任知冬赶紧回过神,慌张的说:“没,没什么。”
一晃,冬天就到了,任知冬又恋爱了。 对方是孟友霞单位的付叔叔介绍的,名字叫秦宇,是一家日料店的老板。 秦宇很好,对任知冬也好,是个可以考虑结婚的优秀对象,他们确定关系不过月余时,他便把她带去店里,让员工们叫她老板娘。 孟友霞对女儿的这个男朋友也很满意,除经济条件外,她更看重的是看的出他真心喜欢自己的女儿。 其实自从家道中落后,孟友霞就没再和任知冬提过从前的辉煌日子,她也没有靠女儿的美貌寻个豪门婆家翻身的想法,她只想女儿能好好的生活下去,至于是否恋爱结婚,只要女儿开心就好,她不强求,因为失去过的她更懂得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任知冬与秦宇相处的也挺舒服的,比她大四岁的成熟男生比较会照顾人,可就是总有那么一些时候,比如犯了失眠一个人面对黑夜的时候,她无法忽视心里那突如其来的悲伤孤独,甚至会直接哭出来,就像弄丢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每当这时她都无比的清醒明白,秦宇不是她想要的人,他好,他再好,可他是走不进她心里的人,可她的心究竟是怎样的,纠结想要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就这样纠结着,他们从冬天到了春天,四月的梨花已开遍了漫山遍野,任知冬知道她不能再耽误秦宇了。 李行同过往的每一日一样,下午三点前来到银行,业务30至40分钟办完,然后离开,偶尔他的休息日,就会有同事带班过来存钱,任知冬甚至已经对他的这个规律了如指掌了,他们俩的微信对话框还停留在去年夏天的讨论佣金的界面,李可儿事件后,李行也再没有什么能引起任知冬注意的地方了,除他偶尔会把头发突然剪短。 任知冬请了年假,告诉妈妈要出去玩几天,孟友霞叮嘱她和秦宇要玩的开心,可她没和妈妈说,出去玩的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和秦宇撒了谎,把躲出去的这几天说成陪要陪妈妈出去几天。她太想一个人静一静了。 革安有一个著名的五A景区千湖山,在山上看日出是非常吸引游客的一个项目,山下还有大小千湖两个湖泊,夏季划船,冬季捕鱼。周边还有温泉、滑雪场等可以游玩的地方,这个季节也是山花绽放的最美的时候,任知冬想去这里玩几天。 出发那天,任知冬不施粉黛的素颜出行,白体恤,宽卫裤,一个小型号的拉杆箱,头发梳起高高的马尾看起来很精神,她来到专线车站上一辆刚刚发走,下一趟还需再等半小时。 景区大巴的后面还停着许多专线出租车,其中也夹杂着一些私家车,也就是黑车,任知冬急着享受假日,她想直接去打辆车。拉着箱子往那边走,很多司机师傅和她打招呼,询问是不是去千湖山,可各位司机哥哥大叔们要么表情油腻,要么不修边幅,又过于热情的态度让她有些抵触,就在她有些筹措的时候,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李行?真的是他?只见李行正站在一辆老捷达车旁,低头抽着烟,手上无聊的刷着一些没有营养的短视频。 任知冬逃离般的穿过那些热情的司机们,还没走到李行面前她便大喊:“李行!”
李行被这声音吓一跳,他抬头一看,竟是任知冬:“…任知冬…你、你怎么在这?”
任知冬走到他面前,露出了获救般的笑容,说:“我要去千山湖,你在这是?”
李行抓了抓他那早起懒惰没洗的头发,有些害羞的说:“我也去千山湖,我回家,在这看看能不能顺路拉到人,不过今天人少,我也要走了。”
“那正好,我打你的车。”
任知冬说着就把箱子的拉杆收了起来。
李行也掐灭了烟蒂,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说:“箱子放后座上吧,我后备箱东西有点多。”放好了箱子,任知冬坐到了副驾驶,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李行不穿正装的样子,T恤、牛仔裤、帆布鞋,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没平时那么正经了,更像个大男孩,但其实他和秦宇一样,比任知冬大四岁,那是任知冬办业务时在他身份证上偷看的。 车子缓缓启动,离开了车站。 “去千山湖玩?”
李行问。
“嗯,你家是那边的?”任知冬又问。
“嗯,小千湖那边的农村。”“你今天休息?”
“嗯,休息回去帮我爸弄弄地。”
“要春种了?”
“嗯。”
任知冬用手摸了摸车窗,脸上有忍不住的笑意,她说:“今天真是太巧了…” “是啊,你喊我时我还吓了一跳,以为听错了,其实我本来要走了,后来想还是抽根烟再走吧。”
李行专注的看着前方的路,脸上也有笑意。
任知冬看了眼他的侧脸,又马上回过了头。 李行继续说:“每次休息回家我都来这看看能不能顺道拉个活儿,如果以后想去那边玩,你也可以提前找我。”任知冬点点头,她这时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那个问题,李可儿等的李行到底是不是他。 “那个,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什么?”
“你认识…认识一个叫…李可儿的女生吗?”
任知冬的话音落地,正好遇红灯,车停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跳好像也跟着停了一拍。
“你怎么会认识她?”李行皱眉疑惑的看向任知冬。
任知冬被他盯住了眼睛,赶紧闪躲着说:“我和她不认识…是有一次在夜市摊听见她打电话,总是叫李行李行的,我就想不会就是你吧。”李行恍然大悟,绿灯亮了,他猛的开了出去,现在还未到早高峰,路上车不多,他可以开的快些。 “哦,那次啊,嗯,是我。”
李行说的很平静。
“……”竟真的是他,任知冬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是我们商场的楼管,一起共事有几年了,她…追了我一段时间,不过她辞职了,在你听见她打电话的第二天,去了南方。”“她真的走啦?”
李行噗嗤一笑:“你这么八卦?”
“啊?”
任知冬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揪了揪头发:“就是那天,对她印象挺深的,挺好奇后来怎么回事的…”
“后来啊,后来我去和她认真的谈了谈,然后她就走了。”“她那天哭的那么伤心,你也忍心拒绝?”
李行叹了口气:“不是我残忍,是这么做对她的伤害最小,既然不可能就要把话说清楚,不然拖泥带水的只会耽误她。”
任知冬点点头,但又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可能呢?”
“哈?”
李行忍不住笑了,她可真能刨根问底。
“就是…我觉得我条件不行,不瞒你说,我才刚刚还清家里的债务。”“可是她能主动追你就说明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她的家人会不在乎吗?都是27、8岁的年纪了,谁会不考虑以后呢。”
“好现实啊…”任知冬有点小小的感慨,李可儿破碎的样子她现在还依稀记得。 这时车子正在穿过一个隧道,出了隧道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白色粉色的烂漫山花,天空也格外的天高云阔。 “其实…”李行突然开口,但又有些犹豫要不要说,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这些都是外部原因,我和她没谈的根本原因还是…我对她的那个心思还不够吧。”
任知冬一惊,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真诚的话,他所说的那个心思,就是喜欢吧,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不够喜欢,此时此刻她比谁都了解这种心情,看来她和秦宇分手的日程更要提前了。 在这样美的景色里开车兜风,没有人会心情不好,任知冬兴奋的看着车外,她很久都没有过这么惬意的心情了。 “你打算先去爬山吗?还是划船?”
李行看着任知冬高兴的样子问。
“我先去温泉酒店,然后晚上去夜爬千湖山。”“夜爬?你自己?”
“嗯,我自己,一个人。”
“你不怕吗…而且你、你不是脚踝受过伤吗,夜爬没有缆车,你的脚能行吗?”
脚?任知冬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但她早就恢复如常了,她觉得应该没问题。 “没问题的,早就好了。”
“哦…可黑天以后山上虽然有灯,可还是很黑,你不害怕吗?”
“不怕,我查了攻略,夜爬的人还是很多的,而且明天是难得看日出的好天气。”
李行轻轻的点点头:“那你一定多加小心。”
任知冬要去的温泉酒店离千湖山还有一段距离,李行把她送到了酒店门口,然后任知冬义正言辞的对他说:“这次车费你必须正常收,不然我真的生气了?”
李行笑了:“那好吧,微信给我就行。”
“必须收!”
“肯定收!”
任知冬这才下车,二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