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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修)(1 / 1)

谢家的家族聚会,顾媻一家子没有待到最后,老祖宗让他们先下去好好歇息整顿,顾媻就也只好领着一大家子跟着翠儿姑娘管着的桃儿姑娘往住处走去。

  桃儿姑娘年纪是老祖宗身后那四个婢女中最小的,从小似乎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打扮富丽。

  但又因为是刚刚顶了老姐姐的位置,才到老祖宗身边半年不到,所以轻易服侍不到老祖宗,那些贴身的活计,不等她看见,就被其他姐姐给抢了去,于是她也就只能做做送客传话等等这些小事。

  可今天老祖宗让她送的,居然是不知道从哪个山沟子里冒出来的穷亲戚。

  桃儿心下委屈,可也不敢怪罪老祖宗,只能怪这几个穷亲戚,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大晚上来,白天来都轮不到她来送,她往日送的,可都是些达官贵人,名门小姐,真是污了她的身份。

  桃儿越想越气,走路便也越来越快,大晚上的,她也是真不想送,凭什么要她送啊,喜果老子娘都在庄子里种地,那种破落户才该送破落户。

  顾媻光是看这小姑娘走路越来越快的举动,还有那头也不回冷淡的态度,就挺明白人家在想什么,不过他不在意,也不在乎,更不会去讨好,虽说老话总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但顾媻觉得,这句老话更好:擒贼先擒王。

  “好了,前面往右,出了小门,就是后街了,后街有专门的门房,你们自去问问刚才的行李都送到哪里了,让他们带你们去便是。”

桃儿姑娘说话没什么感情,快速说完,提着灯笼就要回去。

  顾父连忙给小姑娘行礼:“多谢姑娘。”

  桃儿姑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都没看顾父,小跑着就往回去。

  王氏抱着幼子,略略心疼地看着夫君,顾叶果然也有些尴尬,叹了口气,下意识问长子道:“是不是我们礼数不大周全,是不是得打赏银子?”

  顾媻摇摇头,一面和父母按照桃儿姑娘说的那样向前走去,一面淡淡说:“没用,有时候有些人,打赏再多银子也没用,该瞧不起的还是瞧不起,只不过从正面变成背地里,还不如让她当着面呢,咱们还能时时自省,一个人无权无势,就是会被瞧不起,所以要拼命的拼命去向上爬,把当初那些瞧不起的人,变成脚下的一粒尘埃、一颗沙子,不痛不痒。”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眸子被前方廊下的灯笼映照地亮若藏星,顾父却是心中一紧,听出孩子话中历经风霜的感觉,可这不该是一个十四岁少年该说的话啊……

  顾父只觉心沉如泰山压顶,怀疑过去那么多年里,在他不知道的很多地方,被他送去书塾学习的长子到底接受了多少白眼、冷嘲热讽、瞧不起。

  心有沟壑,内藏乾坤,这是好事,但瞧瞧谢家的二公子,瞧瞧今日街上看见的那些锦衣华服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们,他们意气风发,言谈举止无不自信自若,他的媻哥儿,分明是投错了胎,但凡投到别人家里,或许都不用像现在这样,走在他们家长的前头……

  顾父不善言辞,然心思细腻,想到这里,眼眶便又是一酸,无论如何也憋不回去,只能深呼吸去调整。

  谁知道下一秒就听见长子又爽朗笑了笑,说:“所以爹,儿子会好好努力,一定要让您和母亲也住这么大的房子,走哪儿都一堆人笑脸相迎,母亲身边也得四个婢女伺候,走路都帮忙扶着,到时候再给弟弟也娶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子,让咱们嫡系再回当年辉煌!”

  长子说了一堆,竟是一句话都没有提到自己想要什么,顾父再忍不住,悄悄又抹了一把眼泪,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为父也定好好读书。”

  顾媻勾了勾嘴角,嗯,今日鸡血也打了。

  不多时,一家四口终于是找到了小门的门房,小门的门房是个贪睡的小伙子,被吵醒后眉头能夹死几只蚊子,也不想带路,含含糊糊指了一下,说:“你们往那边走,在八号排房里头。”

  顾媻行礼谢了谢,一路上心情蛮好,八号,八通发,真是吉祥如意,好兆头!

  略微有些迷信的小顾导游以前也是不信这个的,但后来他发现但凡是上了点儿年纪,有些阅历的有钱人,都一个比一个迷信,不是请风水大师布置装修,就是对自己公子大堂的发财树视若命根,死了的话比死了爹妈都要哭得伤心,甚至还有人开张算日子,打官司算日子,婚嫁就更不必说了,就连打牌坐哪儿也有讲究。

  反正顾媻看了这么多人,越是富有越信,并且越来越富,他便感觉或许有些玄学作用,起码心理上给给自己暗示,磁场便很好。

  也有破了产的,但心态顾媻觉得很有意思,他们不觉得是自己哪里不对,而是风水没看好,总之不是自己的问题。

  八号排房处于后街中间部位,看样子是因为他们一来就见过老祖宗,还是老侯爷的亲孙子亲自安排的房间,所以给了他们这么个好位置。

  但这种好位置,按理说不会一直留着啊,不会是把别人赶走了才让他们住进来的吧?

  事实证明顾媻想多了,八号排房虽然大且地处中心,但之前住的人家刚好等来了一次举荐的机会,一个小小秀才,等了八年,终于等到了谢家给他找的官位,虽然只是偏远地区的小官,可那也是一方父母,管一县百姓,是跨越了一个巨大天堑的!

  几乎等同于从凡人到筑基这个阶段,前者生老病死,后者成仙成佛。

  所以他们来的,是真的好时机。

  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对门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昨日来拜见,结果直接把他们关门外的亲戚二大爷。

  由于后排房又来了新人,哪怕深夜了,不少街坊邻居也跑出来看热闹。

  大多数顾媻瞧着都是妇女,男人很少,想必都全部还在谢府当差,所以没这么闲工夫出来凑热闹。

  但昨日那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二大爷的儿子却是双手揣在袖子里,一边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一边探头探脑,目光贼兮兮地放肆的在顾家众人和行李上来回打转。

  这种人顾媻觉得最好办了,摆在明面儿上,就差脸上写着‘我要给你使绊子’,比那种面和心恶的虚伪之人好得多,他反正没在怕,一般这种人能够使的绊子也都少得可怜,顾媻选择无视。

  “哎呦,我当是谁,劳师动众的,让秦六爷亲自送行李过来,好大的架子。”

二大爷之子顾彦把嘴里的槟榔随意吐在地上,可很快又炫耀似的掏出挂在腰间的锦囊,从里面又摸出一个槟榔塞嘴里。

  顾媻看这人满嘴红,血淋淋的,心里便有些反胃,他有些闻不惯槟榔的味道,虽然知道槟榔是古代就有,但在古代也属于上流社会专供,这货哪儿来的这么多?

  顾媻心里想着,嘴上倒是没有停顿,格外礼貌地先和邻居们打招呼,似乎丝毫记不得昨天大家都冷冷淡淡没和他们家搭话的事情,热情极了,不多时就跟好些邻居说着要办乔迁宴,到时候请附近的邻居来吃饭等等。

  邻居们之前冷淡,顾媻能理解,不过是有些利益相关,下意识排斥,所以哪里能怪人家呢。

  现在他们家认亲成功,入住成了定局,且还是老祖宗亲自吩咐了的,大家又想要巴结,他们率先投出好意,好让别人热脸贴上来,这不是皆大欢喜?

  顾媻笑眯眯地和好些大妈热情说话,都说好了请客那天他们也来帮忙,最后才回顾彦的话,说:“秦六爷为二爷办事,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又不是我喊秦六爷搬行李的,所以彦表叔,您这是觉得二爷的架子太大了,该让二爷自己搬?”

少年一副茫然又惶恐不赞同的模样。

  “真是没想到,彦表叔你平日里跟着二爷行走,却心中只惦记秦六爷,觉得二爷不配当你主子吗?我虽是小辈,都要说上一说你这等思想,简直愧对二爷这些年带你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你你你……我……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嘴里还嚼着槟榔的顾彦差点儿没吓得把槟榔都给吞下去,面红耳赤地连忙道,“你血口喷人!”

  少年穿着质朴,模样清纯貌美,眸色无辜,一看就不是个会血口喷人之人,反观顾彦,老大不小,嘴里满嘴的红色槟榔汁,围观的邻居顿时忍俊不禁,窃窃私语。

  顾彦气得呆不下去,狠狠指了指顾媻,摔袖而去。

  少年好像依旧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了别人,叹了口气,帮家里收拾行李去了。

  一家子整顿了半个时辰,就洗漱睡觉。

  由于只有两张床,顾媻还是跟弟弟一块儿睡。

  小弟难得兴奋得睡不着,满脸开心,却又害怕打搅哥哥入睡,便只是在黑暗里睁着双大眼睛偶尔扭头,东看看西看看。

  顾媻等小孩扭了十分钟,才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脸蛋,说:“睡不着?”

  幼弟细着嗓子,小声说:“嗯。”

  “以后还有更高兴的事情你可怎么办啊?嗯?”

  幼弟:“还有什么比住这样的房子更好的?”

  少年顿了顿,说:“当然有,但需要你好好念书。”

  “我一定好好念书,和大哥一样。”

小朋友心中还映着今日少年在好多好多大人面前回话的场面,那画面一闭眼便能出现,让胆小的复哥儿无论无何都想像今日的大哥一样,一样什么呢?小朋友说不出来,但他心有渴望。

  其实顾媻也有点儿睡不着,他在想怎么样才能让姑奶奶的亲孙子——中年贾宝玉的庶长子——主动辞退他,且还不能是因为他有错处或哪里不好。

  需要一个非常详细精密的计划。

  可他费尽心思去到谢二爷身边,真的能够从此靠着这位草包平步青云吗?

  顾媻一向看人很准,知道谢二很好拿捏,但别人若是也能拿捏,那这就没意思了。

  得想法子……

  要是能一举去到老侯爷身边跑腿办事儿就好了,老侯爷一看还能活好十几年,这位可比谢尘有权力得多,肯定也能有更多的资源好处。

  但那太难了,他年纪太轻太小,这条路不通。

  就在顾媻想着想着,快要入睡的时候,窗外传来一声声小声的呼唤:“顾媻?在不在?睡了?顾时惜?”

  顾媻猛地睁开眼,嘴角抑制不住的微笑,他披上外衣,就这么悄悄走出去,就看见独自前来站在他们栅栏里、窗台外蹲着的谢二爷。

  恭喜你谢二爷,自己看上的东西,被别人抢了,当面儿不吭声,背地里不服气也算有救的。

  哪怕是一点儿点儿不服气呢?

  我会教你什么叫争口气!

  少年笑得分外漂亮,似乎也看得见自己的锦绣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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