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得美差童道夫南下露名画沈子卿送命话说童贯在宫中受宠于徽宗帝,屡屡派他美差。先是让他到登州任巡检,只一年,便搜集了名贵字画数十件,回朝后全部献给徽宗。你道童贯这么傻,自己就不留一件,其实童贯不傻,他想,只要讨得皇帝心欢,就会有官做,有官做还怕没利可图吗?这才是最精明之举呢!且说这童贯,本是穷苦人家出身,但他因一段小混混经历,又因到了宫中饱受人情冷暖的熏陶,因而极懂势利哲学,在李公公训教下,本来就十分乖巧的他,很会趋炎附势。尤其做了官后,不去为民谋福祉,一味投机钻营,谋权谋财,似乎好了疮疤忘了痛。但是也不尽然,他后来当了大内供奉官后,就多次派人打听其父下落和杀害其母的凶手,但一直没有消息,只到后来又升任枢密院事时,派得力干将开封府师爷庞会前去侦探,才弄清楚真凶是谁。遂将高斌一家凌迟处死,此时高斌已过花甲,高父原森早已过世,然高奎以及两个哥哥也未能幸免,被流放新疆,路上也将他们害死。童贯将父母遗骨起出,另择东京北郊黄河岸边一处柳堤为茔地安葬。这是后话。却说童贯此次又得一美差。原来徽宗即位后,在杭州设一明金局,专门收集古人字画,此位一直由童贯主持,但他并未前去上任,由别人代办,原因是徽宗离不开童贯陪伴。近因原代办办事不力,很少有古字画进贡,才不得不派童贯亲自前去。原来童贯一直想到江南游玩,并可大肆搜刮一把,但苦于徽宗不放,才耽延至今。此次让他亲自去,他是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备船登程。他从东京乘船南下,一路游玩,等到了杭州,已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后来他听说江南一带也有不少盗贼为患,故不敢再到别处走动。童贯到了杭州后,在搜集古字画方面真是煞费苦心。为了少花钱,多办事,他想出了一个毒招,先是到处张贴告示,说朝廷大量征集字画,价格从优,如有人献出品级高的字画,不仅按价收购,而且还另给奖励。如藏匿不报,要拿官问罪。因此凡家藏有字画者,纷纷献上,让明金局鉴定。你想,如果朝廷给足银子,如何不献,何况被查出来还要问罪。于是明金局门前每天如闹市一般。单说杭州临安县有一商户人家,掌柜姓沈,双名子卿,五十多岁,以经营绸缎布匹为生。早年,他祖上留下一轴南朝著名画家陆探微的名画,曰《深山古寺图》。此画以皴法自然、清新明丽、格调清奇著称,极富想象力和感染力。画上山势险峻,在崇山峻岭中露出些许殿顶,给人以“深山藏古寺”的感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伸向山中,一个和尚挑着一担水,沿着小道向深山走去。又让人觉得这个寺院人迹罕至,“一个和尚挑水吃”即从此而来。这幅画装帧缜密,裱糊精湛。沈子卿视若生命,多年来从未示于人。这天,一个和尚从此间路过,来到沈家化缘,沈子卿热情接待,并留此僧在自家住了一宿。晚餐后,沈子卿与和尚在客厅闲话。沈子卿道:“不知师傅从何方宝寺而来?敢问法号仙名?”
和尚道:“洒家乃苏州寒山寺和尚,云游至此。俗家姓陈名铎,法号道宇。”
沈子卿道:“师傅来到我家,蓬荜生辉,幸甚!幸甚!”
道宇和尚道:“借仙方宝地化缘借宿,叨扰!叨扰!”
沈子卿道:“哪里,哪里,我一向吃斋念佛,区区小事,理所当然!”
道宇道:“既如此,我看施主敬佛如此虔诚,洒家倒有一个说处,不知见怪与否?”
沈子卿道:“还请师傅明示。”
道宇道:“我看施主眉宇间似有凶气,请借左手一观。”
沈子卿伸出左手,道宇用右手拉着其左手,来到烛光下,边看边摇头,道:“怪哉!怪哉!”
沈子卿道:“师傅,莫非在下有什么凶险之处?”
道宇道:“你看,除了你眉宇间有凶气,你的掌上生命线至此戛然而断,近期似有不测?”
沈子卿道:“可有破解之法?”
道宇道:“让我算上一算。请将生辰八字写于纸上。”
沈子卿取出笔墨,展开纸,将自己生辰八字写上,递与道宇。道宇接过来,细细地看着,又用左手掐了半天,说道:“你家是否有一件宝物?”
沈子卿神情不自然地道:“呵呵!是有一件家传名画,但我从未示人,今师傅既然说到此处,我只有如实相告,但请师傅勿讲与他人。不然祸及全家。”
道宇道:“这是自然。但这件宝物或许对施主会带来不祥之兆!敢请施主借宝物一观?”
沈子卿吞吞吐吐道:“这个……”。道宇道:“请施主勿疑,出家人寸草不爱,绝无觊觎贵府宝物之意,只是想看一下宝物,是否由它带来灾祸!”
沈子卿仗着胆子,把右侧壁橱移开,从夹墙里取出那幅画来。道宇把画拿到灯下细细把玩了一回,道:“正是此物,要取施主性命!”
沈子卿浑身打了个寒颤,想到:“藏宝多年,不想还要因此惹出祸端?”
沈子卿忙跪下道:“请师父指教,若能躲过此难,当衔环以报。”
道宇沉思良久道:“此事若要平安,还是献于官府为妙。”
沈子卿道:“祖上已将此画珍藏百年,若现今拿出,岂不辜负先祖。”
道宇道:“保命也是为报祖上大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沈子卿沉吟半晌,只好点了点头。而后,沈子卿将耳房收拾停当,让和尚休息。自己也来到堂屋,见了妻子,仍不敢露出声色。不声不响,宽衣解带,躺在床上。夤夜,妻子已经睡熟,沈子卿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这个宝物真的是丧门星吗?我真的该怎么办呢?”
次日,早晨起来,那和尚也已起床,他又准备了早餐,和尚用完,一抱拳道:“昨晚多有冲撞,不必介怀,但还以小心为是。洒家告辞了。”
说完,提了自身什物就走,似有不敢久留之意。沈子卿又嘱咐他严守机密,千万千万,目送其去了。正是:家有珍宝一件,整日心惊胆战。不知何日祸临,失却家产万贯。只有家徒四壁,免去贼盗惦念。最好舍财保命,或可财去人安。和尚去后,沈子卿想,这和尚说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真如此,只好将这幅画献给官府,以保全家性命;倘若是来下套,我须慎重行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官府既已知晓我有此画,必不肯善罢甘休。现在看来,不管那种情况,都以捐给官府为妙。但是,我还需等一等,打探一下虚实,再做道理。于是他备了一匹快马,带了一些散碎银子,告别妻子,只说去杭州城里看看生意行情,只身打马去了。来到杭州,他找了一所客店,定了一间客房,把马交与店主饲养照看,自己徒步出门,打听到明金局所在,即寻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