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蹙眉听着耳边传来陈氏“嘤嘤嘤”个没完的低泣,白眼都快翻上天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周大夫人的性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一言难尽。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形容的便是陈氏,行事离谱到令人发指。就好比眼下,她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说周盈远嫁青州是吃了大苦,这么多年没有父母娘家在背后为她撑腰,害她独自一人在夫家受尽委屈……瞧瞧……这说得是人话吗?邓家人就在跟前听着呢,陈氏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指责邓云珩这个女婿亏待你女儿?还是在暗示邓家欺负人?暂且不提周盈在青州过得是何等舒心自在,哪怕她真的在夫家受了委屈吃了苦头,陈氏你也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让邓周两家丢人现眼。她也不动动脑子,得罪了邓家人,最终受苦的还不是周盈。只可惜,陈氏完全没长脑子。当然,整件事中最离谱的是,陈氏所哭诉的那些皆是无稽之谈。她这么做并不是真的为女儿打抱不平,而是为了在人前表现自己的慈母之心。周盈气得脸色铁青,强颜欢笑道:“母亲,今日乃是举家为贺相公升迁的大喜日子,女儿知道您这是喜极而泣,但眼下有这么多客人在场,您再高兴也不能失了礼数,对吧?女儿让人先带您下去净面梳妆吧,等您心绪平静了再回来。”
转头对旁使了个眼色,周盈身侧的两个嬷嬷一脸恭敬地将陈氏半推半拖地“请”了出去,周家其他人就在下方眼睁睁看着,屁都不敢放一声。周老侯爷与老太君自然也深觉陈氏的举动丢人现眼,可对方行事再荒唐,也是周家人,他们也没那个脸出面承认错误。此外,他们还藏着一个隐晦的心思,那便是让陈氏闹一闹,试探一下周盈的底线。可看到态度如此强硬,连生母的情面也并未多加顾及的周盈,周家人的心仿佛掉入了冰窟,一下子凉得透透的。周大老爷垂首默默长叹一声,心中愈发无力。他知道这个女儿与娘家是彻底离了心,可他亦明白,此事怪不到女儿头上。倘若不是妻子与儿子这些年逼人太甚,女儿也不至于和家人闹至反目。一想到今天前来邓家抱有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周大老爷顿时将头埋得更低了。他有些耻于面对自己的女儿。反观周盈,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娘家人的失礼,似乎完全影响不到她,她的内心早已百炼成钢。大家也仿佛没事发生一样,照旧谈笑风声,尽力化解这略显尴尬的气氛。好在邓云珩闻讯及时赶了过来,将周家的三个男人连同周放也一起叫走了,席间只剩下一心吃斋念佛不理世事的周老太君与唯唯诺诺大气也敢出的周少奶奶。少了搅屎棍陈氏,不仅周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屋中其他女眷的神色也变得自然许多,连说笑声都轻快了许多。面对祖母汪氏与大嫂柳氏,周盈的态度显然要好上许多。送给两人的礼物也贵重得体,如此一来众人难免对周盈又高看了一眼。这说明她不是真的凉薄之人,只是单纯与生母陈氏关系不睦。关于这一点儿,厅中无人觉得周盈做得不妥,反而纷纷为她觉得惋惜可怜。陈氏此人,便是佛祖来了都得火冒三丈,甚至被活活气死,所以摊上这么个四六不靠的母亲,是周盈倒了大霉。还真别说,就连沈鸢都快怜爱这位三表嫂了。亲生母亲不同于别的亲戚关系,能说断就断,陈氏便是要趴在周盈身上吸一辈子的血,作为女儿的她也无法反抗。何况这还是在倡导“以孝为天”的大雍朝,周盈连说声“不”的权利都没有。一旦背上不孝的罪名,不仅周盈吃不了瓜落,就连邓云珩的官声也得受牵连。关于周盈与娘家人之间的纠葛,沈鸢隐约知道一些内情。之前她听秦赫提起过,在“剑门关”时,私底下邓云珩曾暗中跟他发过牢骚,陈氏曾多次写信或派人去青州同周盈要过银钱,每次要的数目还不小。邓云珩并非小气之人,妻子娘家来人说家中有难,需要银钱救渡一下,他这个丈夫也责无旁贷地帮了几次。可陈氏得寸进尺,后来胃口越张越大,终于惹得邓云珩不满。于是他派人进京打探周家大房的情况,方知陈氏从女儿和女婿手中坑蒙拐骗来的那些银钱,基本都被拿去填周栋欠下的赌债了。得知实情之后,不仅邓云珩怒火中烧,便是周盈这个女儿也心生怨怼,遂发了狠,与娘家彻底断绝了往来。在此番归京之前,周盈与娘家人实则已经两三年没联系了。这次邓云珩高升回京,实乃意外之喜,也着实避不开岳丈一家子,所以才顺便邀请了周家人来参宴。周老侯爷与老太君今日亲自登门,未必没有低头说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