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撸起袖子,刚刚活动一阵,手脚舒展了,四肢百骸里都涌出一股暖流,痛快,真是痛快啊!“你们怎么不跑了?快跑啊!追着打才有意思呢。”
“姑奶奶,求你饶过我们吧,求求你了!”
顾明月皱眉,狠狠一竹条下去。“生不生?”
“啊!我生,我生啊!谁来救救我们!”
祠堂里鬼哭狼嚎一片,慢慢的,太阳高升,日晷指向午时。“嘎吱——”黑油栅栏打开,谢七公背着双手走了出来。“哎呀,谢七公,您来了,午膳我都安排好了,就在不远处的天香楼。定的二楼雅间,三个包间呢,他们都出来没有?”
谢七公皱着眉头,满脸的不解。“出是出来了,只是,这午膳我看就算了吧。”
那出来的一个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满身的红痕血迹,实在是惨不忍睹。谢七公问了一阵,也没人理他,只摆着手逃也似的跑了。莫非里头起内讧,打群架了?“什么?不吃了?这怎么行呢?”
谢太太着急片刻,忽然反应过来。是了,这定然是成事了。这次喜礼本就是偷偷办的,他们再去酒楼吃饭,若是被谢怀安知道,可就麻烦了。“瞧我,是我没有思量妥当,不吃好,不吃好。有劳七公了,那我明日早上再来接我儿媳妇。”
谢太太递过一个荷包,伸手扯了一步三回头的谢京墨走了。谢七公掂掂手中的荷包,沉甸甸的,分量极足,他一挑眉,想到顾明月那奇怪的交代,伸手捻了捻胡须。“来人啊,谢京墨不是在天香楼定了饭菜吗?去打包一些回来,多带些鱼肉。”
顿了顿。“等等,米饭带四五人份的。”
仆从领命而去,谢七公歇在一旁的偏房中,等到仆从带回饭菜,他自己捡一些喜欢的留下,剩下的都让人给顾明月送去。酒足饭饱,谢七公眯着眼睛躺在塌上打了个盹,正迷迷糊糊间,手臂忽然被人剧烈的摇晃起来。“坏了,七公,谢老太爷来了!”
如今谢家,只有一人可以被称为老太爷。谢七公猛的睁大眼睛,浑身的酒意散了大半,他抬手抹一把脸,站起身把自己的衣袍整理干净,又伸手把头冠扶正,这才拄了拐棍出去。“哎呀呀,怀安那,你今日怎么来了,今天天气还凉,也不多加件衣裳。嚯,这是远哥儿吧?瞧瞧这长的,越发俊朗了,满扬州都挑不出比他出色的公子了。”
谢七公老远便伸着手,谢怀安握了上去,极力压着脸上的怒气。“俊朗有什么用!能卖脸当饭吃?这不肖子孙真是要气死我!七叔,你把祠堂门开了。把这臭小子给我关进去,关满三日,每日除了水不得送其他的吃食。”
谢思远伸手抚摸着自己下巴,满脸不服气的样子。“祖父,卖脸怎么就不能当饭吃了?就凭我这长相,若是去小倌馆,怎么也值几千两一夜。”
“你——你——”谢怀安被顶的说不出话来,他面皮涨的发紫,抬起腿重重的一脚踢在谢思远屁股上,谢思远灵活的往旁边一闪。“打不着——矮~打不着——”谢怀安年纪虽大,身体却异常灵活,腿还未收回来,他就同跳芭蕾似的旋了个圈,反手一巴掌抽在谢思远脸上。谢思远委屈的捂住脸。“爷爷,打人不打脸,我这样英俊的面庞,若是打坏了,扬州岂不是少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谢怀安翻个白眼,无力的挥挥手,一副不想看见他的样子。“来人,把他给我押进去。”
谢七公暗自叫苦,如今顾明月还在祠堂大殿中,若是叫谢思远撞上,可就解释不清了。他额头冒出汗珠,忙跟在谢思远身后,极力引着他往一旁的享堂去了。享堂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比不得大殿宽敞,不过享堂旁边有一大片海棠树,此时窗户大开,花簇锦攒,春色满园。见此,谢思远满意的点点头。“行了,就这吧,给我多拿几个垫子来。”
谢七公不敢得罪这位大爷,他不过是谢家极偏远的旁支,只因辈分大,谢怀安才把这看守宗祠的差事交给他。看宗祠,既清闲,又得人尊敬,每月还有族里给的一两俸银,不知多少人羡慕他。“远哥儿,你看你想吃点什么,我叫人去天香楼买一些。”
谢思远已经坐在地上的蒲团上了,闻言,他抬起头淡淡的扫了谢七公一眼,嘴角讥诮。“你倒是会来事儿,不过免了,小爷不饿,给我上壶碧螺春来就行。”
自那日被顾明月逼着吃了一大桌东西,他最近不知怎了,看见满桌子的大鱼大肉就本能的有些反胃。生生饿了好几天,这才有些缓过来。想到顾明月,谢思远的神色有些复杂,那姑娘也不知是哪家闺秀,自那日昙花一现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张弛以为她是风月女子,这几日把扬州所有的妓院酒馆都翻了个遍,也寻不到人。张弛心有不甘,便来寻谢思远的晦气,要他把顾明月交出来。谢思远哪里会理他,不阴不阳的讥讽几句,两人又在各种场合别了几次苗头。直到昨日,张弛竟挖空心思在赌坊设了个局,诓了谢思远一万两银子,害他被祖父痛揍。“死胖子,等爷出去,看我不揍你个满脸开花。”
谢思远把几个蒲团拼一起,翻身躺在上头,他双手枕在脑后,自在的翘起二郎腿。躺了片刻,谢七公端了壶茶上来,还摆了几碟精致的茶点。“远哥儿,你有什么想吃的就说一声。”
谢思远摆摆手让他走,他坐起身斟了一杯茶,喝完又往地上一趟。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面孔,那脸的方向跟他相反,以谢思远的角度,只能看见两个秀气的鼻孔和一张红嫩的菱形嘴唇,还有几缕黑发挂下来抚在他脸上。“啊——鬼啊——”谢思远惊叫一声要坐起身来,被那女鬼一巴掌按在肩头,顿时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