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郎中离开柳家,还未走到村口,就见等着自己的骡车前面,站了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中年汉子个子高大,身材健硕,穿着干净的粗布衣裳,半挽的袖子下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臂。他脚下踩着普通的千层底布鞋,干净的鞋面证明他是个爱干净的利索人。他站在骡车前,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车夫聊着天,看到郑郎中,汉子转过身,对他点点头。“郑郎中,可否借一步说话。”
……郑郎中前脚出了青山村,后脚村里就炸锅了。经过看热闹的婆子们的一番宣传,不到一刻钟,整个青山村的人都在传。柳二娘被陆家的儿媳妇打成了重伤,现在躺在家里,人已经快要不行了。也有人说,柳二娘伤的很重,没有二十两银子是看不好病的。更有人说,柳三水正在村里借钱,要去镇上给他娘置办棺材和寿衣。好事的人守在柳家大门外,不断地朝屋子里张望,有那和柳二娘走的近的婆子,还想进去看一看,却都被宋红霞拦在了大门外。陈氏站在自家院子里,听着柳家那边的动静,焦急的原地转圈。今天的事情,起因是七宝,为了七宝,二嫂才会和柳二娘在村里动起手来。若柳二娘真有个三长两短,赵氏岂不是要摊上人命官司了?陈氏心里着急,转身急匆匆的回了正房。“娘,我听着外面动静不小,有人说柳家的老婆子要不行了。娘,这可怎么办?万一她真有个好歹,到时候我二嫂她……”陈氏说着,脸上的表情快要哭了。她是心疼闺女,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怎么能不疼?可为了给孩子出口气,就摊上人命官司,这件事怎么说也不划算。崔氏刚洗了手和脸,这会儿正用热帕子小心翼翼的给七宝擦脸上的土。看着陈氏这幅懦弱胆小的模样,崔氏翻了个白眼,使劲哼了一声。“这么些年了,你就是这点出息。屁大点事,你就慌成这样。那死老婆子命硬的很,年轻时柳老二把她打得就剩一口气,丢在柴房里,她都能活过来。老二媳妇力气再大,也是个女的,她能把她打成啥样?再说了,她真要是快死了,柳家能这么消停?就柳三水那个混的,早就闹着要去报官了。”
还有一句话,崔氏没说。她这个二儿媳妇,看着莽莽撞撞,实则是个心里有数的。她护着七宝不假,疼爱七宝也是真的,但是绝对不会没轻没重的打死那个老婆子。陈氏见婆婆这么镇定,还想说什么,又被崔氏瞪了一眼,最后也只是张张嘴,不说话了。“行了,赶紧去洗洗手吃饭。让老三看看老大回来没,怎么耽搁这么久…”崔氏嘟囔着,眼睛又重新落到七宝脸上,七宝左边脸上沾了不少土,现在用帕子擦干净,露出了本来白嫩的皮肤。左边的脸,白嫩细腻的像个糯米团子一样,右边的脸肿胀成一个半圆,上面露出青紫的淤青,看的人心发颤。崔氏刚消下去的火,又冒了出来。“这个老不死的,让她洗干净脖子给我等着。老娘不撕烂她的嘴,我就不姓崔!”
崔氏咬牙切齿的骂着柳二娘,七宝仰着小脑袋,看到奶奶发脾气,立马抬起小手,轻轻拍了拍崔氏的手背。“不……不……不气,奶奶……”崔氏瞬间被孙女哄住了,看着软乎乎的孙女,爱怜的摸摸七宝的脑袋。“七宝乖,奶奶不气。”
崔氏发现,经过上午这件事,七宝说话进步很多,昨天连着说两个字还很吃力,今天两个字的词,她明显顺溜很多。甚至很多时候,七宝一口气能说四个字,虽然依旧很慢,说话时小脸还会憋的通红,可有进步就是好事。“走,奶奶带七宝去吃饭了。你大伯煮了七宝喜欢的咸鸭蛋,咱们用咸蛋黄拌着小米粥吃,好不好?”
七宝用力点点头,伸手搂住崔氏的脖颈,祖孙俩就亲亲热热的去了堂屋。这时,陆老大也在外面回来了。他神色平静的在院子里洗了手,然后径直坐到了饭桌前。谨言慎行四兄弟不在家吃午饭,陆老二夫妻俩在镇上还没回来,平时满满当当的饭桌显得有些空。随着陆老头的一句吃饭,众人都拿起了筷子。赵氏没搭理欲言又止的三儿子和一脸焦虑的三儿媳,拿起一半切开的咸鸭蛋,把冒着红油的咸蛋黄挖到了七宝的碗里。“七宝先喝粥,这粥是你大伯煮的,咱们尝尝他的手艺。”
崔氏把半碗小米粥和咸蛋黄充分搅拌,又给七宝把她的专属勺子放在碗里。陆家人多,每次吃饭都把大圆桌摆在堂屋里,为了不拥挤,所有人吃饭时坐的都是三条腿的圆凳子。自从七宝能上桌吃饭了,陆老头就去木匠铺特意定做了一把符合她身高的椅子。此刻七宝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乖巧的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小米粥喂进嘴里。熟悉的米香味,熟悉的咸蛋黄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是七宝经常吃的味道。陆家男人都会做简单的饭菜,可家里有赵氏这个厨艺好的人,平时陆老大没有做饭的机会。久违的做了一次饭,他看着小侄女吃了一大口,有些期待的看着她。七宝似是有心灵感应,她吞咽下嘴里的食物,对着陆老大甜甜一笑。“好……呲……”陆老大见小侄女笑了,心也放到了肚子里,他端起自己的碗,几口就喝下去一碗粥。喝完粥,又拿起一个二合一的馒头,配着咸鸭蛋一口一口的吃着。陆老三本来没啥胃口,看着大哥饭吃的这么香,一时也来了胃口。陆泽杰和陆泽辰到底是年纪小,之前一直担心妹妹,他们在家里坐立难安。现在确认妹妹没事,只要好好喝药,抹药膏,就会好,他们也不担心了。饿了一上午,一口水都没喝,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两小只也跟着长辈们,狼吞虎咽的吃起了馒头和咸鸭蛋。陈氏拿着筷子,看着没事人似得家人们,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一样。怎么大家都不当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