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赵氏和陈氏起身去灶房洗碗。万红扭着腰也跟了进去,瞧着妯娌俩一个洗碗,一个归置杂物,明明没说任何话,却非常默契。她心里暗骂了一句。“贱!货!”
这俩人仗着嫁进陆家多年,有了孩子,有了根基,对她这个新嫂子半点都不尊重。特别是赵氏这个贱人,小妞不过是抢了那个小哑巴一点吃的,她竟然阴阳怪气的数落她,不会管教孩子。她的女儿怎么了?王小妞容貌随了她,才七八岁的小丫头,已经能看出几分秀气。而且她女儿平时勤快,有眼色。来到陆家这么多天,她哪天不是早早起床,跟着她们去灶房忙活?哪天不是跟在婆母后面去菜园子拔草。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一点小打小闹,赵氏这个贱人就不依不饶的。还有陆泽谨那个小贱人,对她这个继母半点也不尊敬。昨晚竟然当着众人面羞辱她!等着,她们都给她等着,等她怀了陆家的孩子,到时候生个比陆泽谨还会读书的儿子,看他还怎么猖狂!万红心里反复叫骂着几人,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各种,她臆想出来的场景。赵氏察觉到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一转身,就对上了万红直勾勾的眼睛。“哎呦,吓我一跳!你站在那怎么不说话?”
面对万红这个比自己还小的新嫂子,赵氏根本叫不出嫂子这个称呼。这几天相处中,她一直都含含糊糊的蒙混过去了。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赵氏对万红母女俩更是没有半分好印象。此刻万红站在身后,直直的盯着自己,一股恶寒自身后升起,赵氏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哎,别怕别怕。我就是想看看有啥我能做的活计吗?没想到吓着你了,对不住。”
万红脸上挂起笑容,变脸程度,堪比唱戏的。赵氏看着她脸上露出那种拘谨,怯懦的模样,心里一惊!好家伙,这样子,这不是跟王小妞一样吗!“没事了,我们这就收拾好了。嫂……你也回屋歇歇吧。”
陈氏咽下到嘴边的嫂子两个字,客气疏离的说了这么一句场面话。万红知道自己站在这也尴尬,索性顺着陈氏的话应了一声,扭着腰回了自己的屋子。陆家三兄弟从太平镇回到家里时,七宝刚被奶奶哄着睡了午觉。小五小六和七宝三人并排躺在炕上,陆老头靠在炕尾的矮柜上,看着乖巧的孙子孙女,满是风霜的脸上露出笑容。“小五小六也该送去读书了,等他们都去学堂了。家里就剩下七宝,这丫头怕是不习惯了。”
提到孙女,崔氏脸上也染上笑容,她慈爱的摸摸孙女的头发,又拽拽翘起来的被角。“这丫头打小跟着几个哥哥,哥哥们走到哪都带着她。等他们都去了学堂,她自己在家是要哭鼻子的。”
说到这里,崔氏就想到了王小妞。大儿子一个人过了这么些年,她想着大儿子再娶一个媳妇。为的也不过是他能有个知冷知热,跟他说贴心话的人。可没想到,拖了这么多年,最后娶了一个万红。说到底,这事也怪她。听钱媒婆说了万红的情况,她就觉得万红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她想着,这样的媳妇娶回家,就算不能像老二老三媳妇那样,至少也能和陆老大举案齐眉的过完后半辈子。再加上万红说要带着女儿嫁进陆家,崔氏听了只觉得万红是个好母亲。这个年代对女人苛刻,一般的寡妇再嫁,为了在夫家日子过得顺遂,是不会带着孩子的。万红说自己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带上女儿。崔氏听了万红这个要求,又在钱媒婆家里见到了胆小瑟缩,瘦的皮包骨头的王小妞,她一下就想到了幼时的自己。她被娘捡回陆家时,比王小妞年纪还要小。若不是娘心善,她早就在荒郊野外喂狼了。看到王小妞,她心软的厉害,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她,她才会如此厚待万红。丰厚的聘礼,像样的婚房,王小妞崭新的闺房,大气上档次的喜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心软。若不是她心软,先入为主的觉得万红母女是好的,陆老头一定会托人去打听一下万红的底细。也许,她真是老眼昏花了,才会被王小妞怯懦的外表蒙骗住,才会觉得这个孩子可怜。到头来,才发现她一个小小的孩子,心思重,嫉妒心又强,甚至胆子大的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欺负七宝。“哎……”崔氏视线落在孙女的小脸上,思绪又飘出去好远。陆老头只一眼,就知道老妻在想什么,他坐直身子,凑过来,大掌拍拍崔氏的肩膀。“这事不怪你。”
崔氏回头,回望着陆老头,心里一酸,眼眶就有些湿润了。她们夫妻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大儿子。当初,家里突然糟了难,聪慧读书又刻苦的大儿子,被迫放弃了读书。这一放弃,就是一辈子……若是大儿子能继续读书,哪怕只是考个秀才回来,也会有另一番不一样的人生等着他。可家里遭难,为了治好陆老头,原本富裕的家变的一贫如洗。大儿子为了帮衬家里,才15岁就跑去镇上做零工。如今,因为自己的心软和疏忽,又叫大儿子娶了这样一个媳妇。崔氏心里愧疚难过,所有的情绪涌上来,她的眼泪到底是没忍住,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好了,好了……这事不怪你,怪我。我是做父亲的,这事该我多操心才是。好了,别哭了。”
陆老头轻拍着崔氏的脊背,小声又温柔的安抚着她。崔氏哭了一会儿,心里好受一些,看着陆老头的肩膀都被泪水浸湿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陆老头倒是很镇定,他替老妻整理一下发髻,又板着脸打趣。“这么大岁数了还哭鼻子,叫七宝看见了,笑话你。”
“切……”崔氏被陆老头逗笑,抑郁的心情终于好了很多。“娘?娘?娘?”
陆老头看着老妻中雨转晴,脸上神色松弛些许,正要说些什么。大门口响起了二儿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