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不愿意,无人撑腰的墨酬舟只能接了这个累人的活计,唯一值得满意的或许就是——顾梵音依然一如既往的大方了。
顾梵音打开也清楚这活计并没有什么必要,索性在另一个他在乎的方面做出了补偿。 “下山的所有开支都由我负责。”一句话,让墨酬舟走的毫无怨言。 宁执啧啧感叹:“你这是掐住了他的七寸。”
顾梵音点头,心里却没把这话当真。 墨酬舟拘泥财物,却未必会困于财物。 他们两人都并未曾忽视这个事实。 “把药喝了吧,”顾梵音指了指被端到桌上的药碗,眉眼弯弯。 巫鹤补充到:“这药只能作为药引,真正洗去灵根的痛苦,还得本人承受。”
“后山已经准备了药浴……或许能够减轻一些负担。”
“无法做些止痛的东西么?”
顾梵音刚碰上汤匙,那股子难闻气味便直通鼻尖,她忍了忍,还是选择了放下。 还是不要为难自己好了…… “其余的药草会减缓药效,这些东西加起来已然是极致,如果药效被打扰……那就无法控制引导了。”
“既然如此,那便就这样好了。”
宁执皱着眉,虽然不太能接受这个刺鼻的味道,但脸上依然是平静至极,“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 “哪里不金贵了?”
顾梵音第一个实名提出反驳,“我还给你造了一间……”
“咳咳——” 巫鹤想到自己无意间瞥见的,瞬间垂下头干咳着打断。 顾梵音恍然,重新转了话头:“……被簇拥着的宫殿。”“你刚刚想说什么?”
宁执不是好被糊弄的人,闻言,目光瞬间对准了她,“顾梵音——你不会又弄出什么麻烦的东西吧?”
“自然不会,”顾梵音笑,面上表情收敛的极好,毫无破绽。 “快走吧,药浴冷了就不好了。”
顾梵音出言催促,最后还是让后者暂时把这一点差错放下了。 只有巫鹤默默转身岔了路,心里忍不住暗叹: 那药浴,本就是冷泉啊—— 洗灵根的过程中本人体温会不断上升,若真用热的,疗程还没走完,人就该熟了。 “快把衣服脱了——” 顾梵音站在后山的竹林之中,眼前的药浴还冒着冷气,白白的雾气升腾,更显出几分飘渺之感。 是在这个时候加上一个修长精致的少年—— 顾梵音想到这里,眼前仿佛依然浮现出了一副美人出浴图,语调都不自然的拉长。 宁执一脸无语:“不要露出这种期待的表情。”
他是来泡药浴的, 不是来被人泡的。 “好了好了,这个时候就不用矜持了。”
顾梵音眨了眨眼,相当自然的抬手去脱他的外衣,然后被后者更加熟练的伸手打了下去。 宁执:“……我不需要人陪。”
“难道是怕把狼狈的样子让我看到了?”
顾梵音挑眉,语气带着刻意脱出的风流,“不会吧?在我面前居然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
“……闭嘴。”
宁执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不会走,与其在神志模糊中被打个措手不及,还不如一开始就有准备。 艳丽的少年目光一斜,最后还是妥协的褪下了外袍。 半个身子埋进冰冷刺骨的水里,宁执轻微的蹙了蹙眉,很快就从岸上端起了那碗飘着热气的药汤。 毫不犹豫的一口闷下,愣是让顾梵音拿着药匙的手扑了个空。 这碗药的药性极烈,几乎是刚见底,那股子像是要撕裂灵脉一样的气息便涌了上来。 宁执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紧紧压着唇角,连眼都闭上了。 像是将骨头寸寸折断之后,又用极细的针来一点一点重新缝起—— 反反复复,无法止歇。 顾梵音这时已无暇欣赏美好的身躯,蹲在药浴之外,像是安抚一样,轻轻的揉着他的眉心。 关键时刻,顾梵音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气息去紊乱这个疗程,只能做起最为原始的动作,整个心也跟着他的闷哼声一跳一跳的。 “宁执。”
“宁执。”
“宁执——” 想起巫鹤特意交代的,顾梵音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呼唤着名字,就是怕宁执在中途失去意识。 极度温和的语调落在他耳中,宁执脸上渗出冷汗,日姐也无力的抓着旁边的杂石,任由那些尖锐的棱角刺进肉里。 像是要在疼痛中寻求一丝清醒。 “唉……”顾梵音叹了口气,捂着自己格外酸涩的心口,从另一侧迈入了冰冷的药水中。 她隔绝了自身的气息,能感受到温度却不能吸收其中的药物。 看着独自隐忍已经将干涩的唇瓣咬出血来的宁执,穿着同系衣裳的女子终于忍不住轻轻的抱住了他。 动作很轻柔,从接触到真正拥抱,也途经了一段算不上短暂的时间。 “没办法,还是抱抱你吧,”顾梵音像是抚摸着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脸颊与他相抵,感受水面之上,宁执像是要原地烧灼起来的温度,“我在。”
“疼的话就叫出来好了。”
顾梵音用手指强行掰开他的牙关,另一只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软布,直接给人塞进了嘴里。 刚好是一个并不会让他难受,却又能抑制咬痕的位置。 “……”宁执睁开眼,在混沌的情绪中强行挣扎出一丝清明。 他在灼热于冰冷之外,还感受到了另一股温度,那是,来自同类的温度。 并不让人感到舒适,也无法免去半分痛苦,却带来了一种难以替代的安心。 顾梵音看着那双像是落了霜一样的眼睛,难以抑制的心疼漫上心头。 就算是拥有了一切的恶魔,面对这样一直又不能退缩的处境,也只能干巴巴的重复那一句——“我在。”
“……你可真是连话都说不了几句。”
宁执吐出口中的软布,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已经露出几分红肿和青紫,眉眼上挑,透着那股子朦胧的白雾,有种凌虐的美感。 “因为疼的是你,”顾梵音王长的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会有束手无策的情绪。”
“油腔滑调,”宁执此时脸色以及趋于正常,若不是他的肌肤正在一寸寸被破坏,或许还真会让人觉得安然无恙。 可是不是这样的。 痛苦就是痛苦,从发生的那一刻就客观存在,不会因为一言半语的在乎而减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