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比起“不喜欢与谢野”来说,我更不喜欢的应该是那个不讨森医生亲近的自己才对。但是与谢野在听我如此直白的说出[不喜欢]之后,就尴尬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我才听到她恼羞成怒的声音:“不、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以为我喜欢你吗?明明身体都已经好了还要躺在这里不回到战场上。你——你这个逃兵!你以后再受伤我也不要给你治疗。”我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无所谓,我也有异能力。 就是要忍受疼痛的时间长一点罢了。 我已经习惯了。 与谢野很快就成了军队里最受欢迎的人。她的异能力非常厉害,即使是再严重的伤、即使危及生命,与谢野也能在顷刻之间用异能力治疗好。 她的存在确确实实鼓舞到了很多在前线的士兵。如果说之前的时候,每个士兵在上战场之后都会害怕受伤、担心死亡的话——那现在有[请君勿死]作为强大后盾,绝望阴云被阳光冲散了,士气也大涨了许多。 不用担心死亡,甚至不用担心受伤。 只要回到医疗室,与谢野就可以瞬间治疗好。 他们称呼她为[天使]。 她确实是天使,不仅拥有能够治愈别人的强大异能力,而且她拥有一颗和这强大异能力完全相配的善良的心。 我也受过几次大大小小的伤。 每当我被送到医疗室的时候,与谢野总会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不屑的冷哼一声。她会故意忽视我,先去治疗其他的伤者。可是当她治疗完其他伤者之后,她就会来到我面前。 “喂,我才不想治疗你。但是如果你想通过受伤当一个逃兵的话,那我更看不起你。”
她说着就抬起了手,“把你治疗好就赶快回到战场上去,别在这里让我看到心烦。”
她总是嘴硬。一边强调着不想给我治疗,一边又毫不犹豫的施展异能力。每当她施展异能力的时候,别在她发间的金属蝴蝶总会流光溢彩,振翅欲飞。 那是立原送给她的礼物。 她很喜欢。 立原说这是一个非常伟大的计划。这个计划的提出者就是森医生,而计划的最关键人物就是与谢野。至于这个计划的名字——[不死军团]。 [不死军团],顾名思义,建立一支不会有伤亡的强大军团,借此达到以最大限度发挥士兵潜能、以最小损耗支撑战争活动的目的。不死军团的主角就是士兵们,而不死军团最关键的节点就是与谢野的异能力[请君勿死]。 所有人都很高兴。 他们怀揣着对家国的热爱,捧着一颗温热的心脏,义无反顾的成为了[不死军团]的其中一员。 我自然也在其中。 但我不想在意这些。 我只知道森医生投注在与谢野身上的注意力和目光有那么多。在面对与谢野的时候,他就发自内心的开心。无论是和与谢野说话,还是被与谢野嫌弃,他都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和好脾气。 再后来,我就不去医疗室了。 森医生和与谢野出现在医疗室的频率太高了,我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到他们两人身上。但这样的话,我又会疑惑、郁闷、迷茫。那些我所想不通的、求不到的,还是不要面对比较好。 我不如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前线。 我不是那些普通士兵,我是异能力者。不会危及生命的伤我可以自我修复,危及生命的伤甚至是死掉我依旧可以再生。 那我一点都没有麻烦与谢野的必要。 就算是疼一段时间,忍过去也就算了。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驻守在前线。可是在有一次执行排雷任务的时候,我还是不小心踩中了地雷,当场被炸飞了出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医疗室了。 久违的医疗室,久违的与谢野。 与谢野的脸色有几分苍白,眼睛中也蕴含着深深的疲惫。她现在已经不像刚被森医生带来的时候那样有活力了。甚至是在看到我已经醒过来之后,她也没有心情和力气说“讨厌我”之类的话了。 “辛苦你了。”
我声音沙哑,“与谢野君。”
我的大脑有些眩晕,眼前也有点失真,甚至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这是我第一次距离一颗炸弹如此之近,进到即使身体已经修复好了,灵魂却仿佛还停留在那一场爆炸中。 而灵魂的疼痛仿佛也能传递到□□之上。那种碾碎、炸开、崩裂的感觉,身体变成碎片的那一瞬间的疼痛,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攀附到我的身上,钻进了每一处皮肤下,骨骼中。 好疼。 “辛苦?”
与谢野将夹板纱布手术刀之类的道具一股脑收到铝制托盘中,发出了叮铃哐当的噪声,“你是我今天医治的第四十三个伤者。”
“而你比其他人的麻烦之处在于……”她熟练的收拾着医疗室的一切,没有给我一个眼神,“我还要等你活过来,才能给你治疗。”
“[请君勿死]不能治疗死人。”
“你没有必要治疗我。”
我勉强撑起身体,倚到了墙角处,“我的异能力可以自我修复,所以你可以省下一点力气。”
与谢野重重的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回身看我:“那又需要多久呢?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就算有异能力,你就是这么浪费使用自己的异能力的吗?”
“我和你并没有区别,同样都只是修复能力而已。”
我再一次正眼看这个女孩,她细眉微挑,写满了对我态度的不认同。
“同样都是经历战争,炸伤、枪伤、刺刀伤。在经历了这些之后身体就会修复,然后再去重新体验新一轮的伤痛。”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的异能力只属于我一个人。而你的异能力,属于军队的所有士兵。”
“所以,哪里称得上浪费呢?”
与谢野偃旗息鼓了。她在收拾好所有东西之后,又蹲到了我面前。宽松的医护生裙摆散在地上,开出了一朵绀色的花。 “好吧。那我问你,你究竟是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与谢野表情郁闷而不解,“我不记得我在刚来军队的时候有什么地方让你不舒服了。”
我也没有想到与谢野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但是直到她问出来的那一刻,我却突然发现,我竟然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这个答案,迫不及待的想从我的口中溜出去。 “没有,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讨厌我自己罢了。”
“哈?那就更奇怪了。”
与谢野摘下发间的金属蝴蝶把玩,“说什么讨厌我,又变成了讨厌自己。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森医生。”
我轻声说。
“谁?”与谢谢像是没听清一样提高音量问了一遍。
“森医生。”我又稍微大点声重复了一遍。
在无比确认我说的就是森医生之后,与谢野就一扫原本的疲惫,变成了溢于言表的嫌弃:“因为那个讨厌的森医生而讨厌自己?你是怎么想的?”“我喜欢他,想亲近他。”
伴随着与谢野的一句句提问,我仿佛是要将积压在心中这么久的茫然与不解一股脑的全都说出来。但是当我将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不只迷茫,还有委屈。我屈起膝盖,又将头埋到双膝中。 “可是他不会亲近我,他只喜欢你。”
是的,森医生只喜欢与谢野。至少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 “什么跟什么啊?这简直更荒谬了!”
这个答案似乎惹恼了与谢野,她激动的站起身来,舞动的四肢都表达着嫌弃。
“你说那个恶心的怪大叔喜欢我?哈?不是吧?被他喜欢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你这么说,我昨天晚上吃的青豆罐头都要反胃吐出来了……不对,你为什么要喜欢那么糟糕的人?不能换一个人喜欢吗?”我摇了摇头。 与谢野的声音听上去更暴躁了:“那你主动的去亲近他啊。去亲近他、讨好他,你在这里伤心有什么用吗?”
“没有用,所以我要回前线去了。”
森医生哪里是那么容易亲近和讨好的。如果在亲近讨好森医生和听从森医生的指令之间二选一的话,那我还不如回去前线,至少那也算是听从了森医生的命令。
“但今天还是谢谢你了,与谢野君。”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医疗室外面走去。每走一步,都仿佛整个身体像是散架重装一样,每个关节都在疼痛。
“等下。”与谢野拉住了我的袖子。
“还有什么事吗?”她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像是豁出去一般:“既然你不是讨厌我,那我们就算和好了,你以后叫我晶子就好了。叫与谢野君什么的,太奇怪了。”
“好,我叫狩,风间狩。”
我向与谢野介绍自己。
这次和与谢野的谈话就像是撬开我闭锁已久的心房的钥匙。原本我可以用战争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去想起森医生。可是这次回到前线之后,我满脑子想的却都是与谢野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话。 [那你主动的去亲近他啊。] [去亲近他,去讨好他。] [在这里伤心有什么用?] 亲近他,讨好他。那些都是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已经尝试过了,尝试去和他分享我的喜悦,可是他对待我的态度没有任何不同。我不知道我要如何做,才能得到他稍微亲近一点的态度。 我很迷茫。可是我越迷茫,与谢野的声音就越像一条蛇一样盘踞在我的脑海中。它滑行过我大脑的每一处角落,留下长长的爬痕,最终爬到了我的心里,占据了那里。 [去亲近他,去讨好他。] 可是,要如何讨好? 我的反常状态连立原和上野都察觉出来了。他们将我围在其中,试图和我来一次彻夜的交心长谈。 “没事,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讨好森医生。”“讨好森医生?”
上野率先反应了过来,“我差点都忘了,风间你是森医生亲自带到部队的人。怎么,你和森医生闹别扭了?”
我摇了摇头。 “立原,你有过类似经历吗?怎么讨好一个人,这个问题……嘶,还真的挺难。”
上野去问立原,立原就摇了摇头。更别说,战场这个地方,限制了绝大多种方法的实施。
但最后,还是上野给出了我一个看似靠谱的办法:“风间,不如你送给森医生一份礼物吧?有意义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