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但皇兄却并不这么认为……”宇文烨华平静的指出这个事实,“听说俪妃娘娘半夜惊醒,皇兄即刻赶去陪伴,当得知前因后果之后,便有了今日的决定……”许久,夏以沫都没有说话。像是一时不能反应过来一样。“就因为上官翎雪做的一个噩梦吗?”
夏以沫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忽而之间,她是如此的不甘心,“我去找他,我要亲口向他问个清楚……”就像是明知结果如何,也要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方才能够死了心、塌了地。夏以沫深吸一口气,抬起脚,向勤政殿的方向走去。宇文烨华眼眸深了深,跟在她的身后。……“你昨夜受了惊,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看到女子单薄纤弱的身子,出现在勤政殿,宇文熠城放下手中的奏折,迎了上去。“妾身已经好多了……”说这话的上官翎雪,一把轻柔的嗓音,却是掩也掩不住的虚弱,“况且,因为妾身的缘故,陛下昨夜也未睡好……所以,妾身特意吩咐人准备了些银耳莲子羹,清心去火的,陛下趁热吃了吧……”盛着银耳莲子羹的白瓷莲花浮纹碗盏,衬得那端着它的纤纤素手,仿佛更加不盈一握般的楚楚可怜,宇文熠城柔声道,“好……”镂花房门,却在这个时候,被蓦地推了开来。“宇文熠城……”不顾侍卫的阻拦,推门而入的夏以沫,触目所及,撞入眼底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远远的,那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般的一男一女,正轻轻偎依在一起,素手布羹汤,脉脉相顾,此情此景,当真是一番温柔缱绻的美好景致……夏以沫不由的愣在那里。一时之间,只觉眉眼生涩,说不出来的难受滋味。乍得看到她的出现,上官翎雪似乎惊了惊,手中的白瓷莲花浮纹碗盏一时没有拿住,轻轻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极清脆的裂响。“啊……”女子轻呼了一声,许是不小心打翻的银耳莲子羹,烫到了她。果然,一旁因为夏以沫的出现,而眉目一深的男子,立刻转向她,“翎儿,你没事儿吧?有没有伤到?……”他那样紧张的为那个女子检视着的动作,刺得夏以沫整个眼眶都是一疼。“没有……”上官翎雪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不小心被吓到了……”说这话的女子,脸容苍白,一双盈若秋水般的眸子,坠了点点心有余悸的泪光,欲落未落,惹人无限怜惜。“谁放她进来的?”
冷眸一厉,宇文熠城扫过那个突然闯进来的罪魁祸首,然后落在一旁放她进来的宫人身上。“陛下……”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有阻止过夏姑娘,但是她……”“宇文熠城……”夏以沫打断他怕的发抖的解释,望向对面的男人,“你不用拿旁人来撒气,是我自己硬要闯进来的……”男人冷睨了她一眼,却是转而对住跪在地上的宫人,“自己下去领二十个板子……”夏以沫还想说什么,身旁的宇文烨华却扯了扯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沫儿……”这个时候,那宫人却已是诚惶诚恐的谢了恩,退下了。“臣弟给皇兄请安……”宇文烨华踏前了一步,躬身行了一礼。宇文熠城冷冷瞥了他一眼,“夏以沫她不懂规矩,七弟你也不懂吗?”
“是臣弟的错,没有劝住沫儿……”宇文烨华微微一笑,“以致累得俪妃娘娘受惊……还请皇兄与俪妃娘娘大人大量,不要怪责臣弟……”“齐墨大哥……”眼见着他替自己出头,夏以沫心中更是不忍,“根本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要来找他们的……”转眸,夏以沫狠狠盯住对面的男人,“宇文熠城,你答应过不再折磨阿轩,你答应过今天让我见他……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尽管她已经知道那个答案,可是,她还是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孤做什么样的决定,不需要向你交代……”说这话的宇文熠城,嗓音冷鸷,甚至连多看一眼对面的女子都不愿。这就是她能够得到的所有的解释了吗?夏以沫望向他身旁的那个女子:“是因为她,是吗?”
眉眼一厉,夏以沫明眸如箭,射向上官翎雪,“就因为她做了一个噩梦,所以你就要加倍的折磨阿轩吗?就因为你想要讨好她,想要为她报仇,就可以不顾另一个人的性命吗?……”纤细的手指,蓦地指向那个女子,夏以沫声声责问,如碎了一地的珠帘,脆生生的砸在偌大的勤政殿里,回音经久不息。“你说得对……”宇文熠城却是嗓音沉厚而冰冷,“孤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翎儿……孤也有这个权力……”听他亲口承认,夏以沫只觉悬在心口上的那一块巨石,在这一刹那,轰然坠了下去,直砸到她心底最不见天日的一处,生生的疼。“是呀……”夏以沫自嘲般的笑了笑,“你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上官翎雪……你要纳我为侍妾,是想要为她羞辱阿轩,让他痛不欲生……现在你又为了她,反悔我们之间的约定,就因为她做了一个可笑的噩梦……”想到昨天一整夜,她还在为自己答应做他的侍妾这件事而患得患失,结果现在他却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她了……就像是她上赶子送上门,他却弃之如敝屐一般。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个名唤上官翎雪的女子。夏以沫突然很想笑。笑自己的可怜,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原来,跟对面的那个女子一比,她根本什么都不是……好冷,刺骨的冷意,像是从心底里长出来的一般,一寸一寸的爬过夏以沫的肺腑,淌进她血液里的每一处……夏以沫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那如同从灵魂里生出来的脆弱,在这一刹那,狠狠击中了她,让她几乎要支撑不住。不,她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她已经够凄惨了,她不能让他们再看她的笑话……死死咬着唇,直到口腔里都充满那种鲜血的腥膻之气,却依旧不能阻止那些漫延在血液里的悲哀,像无尽的藤蔓一样,死死缠住夏以沫。“沫儿……”望着她清丽的脸容,在这一刹那,苍白如纸的模样,望着她满溢在瞳底,却死也不肯落下的满目悲凉与无助,宇文烨华心里不由的一紧,上前轻轻扶住了她,“你没事儿吧?”
他温润语声,像是冰冷冬夜里的一碗暖茶,在一瞬间,击中夏以沫心底所有的脆弱,她想告诉他,她没事儿,没关系……可是,话出口,压在瞳底的满满湿意,却是止也止不住的滚落出来……“对不起,齐墨大哥……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手足无措的抹着不断从眼睛里流出来的滚烫泪水,夏以沫不想哭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那些眼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潮水一样,涌出来……这一刻,她是如此的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没事的……”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将面前的女子,轻揽入怀,感受着她单薄的身子,在他怀中轻颤如寒风中不堪一击的枯黄落叶,宇文烨华的心,突然一疼。远远望着这一幕,宇文熠城却只觉异常的刺眼。那个女子,如受尽了天下委屈般,倔强而隐忍的痛哭的模样,让他觉得刺眼;可是,此时此刻,她窝在另一个男人怀中,哀哀饮泣的模样,却更让他觉得烦躁……“要哭出去哭……”男人突然冷声开口道,“别弄脏了孤的勤政殿……”他残戾而冰凉的语声,如一只利箭一般,冲进夏以沫的耳畔,强忍住肺腑之间窜过的阵阵疼痛之感,从宇文烨华的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抬眸,望向说话的男人……他甚至没有看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冷峻的侧脸,俊美,却冰冷。她想开口,男人身边的上官翎雪,却突然走近了她:“夏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也很恨我……”女子语声轻柔,甚至带着些微微的内疚与不安一般,“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明白……”精致的眉眼,痛苦的一皱,上官翎雪似乎费了许多艰难,方才能够继续说下去,“你从来没有经历过那种一夜之间,失去所有至亲至爱之人的痛苦……所以,我能够理解,你维护司徒陵轩的心情……”“可是,夏姑娘……我真的无法做到,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原谅司徒陵轩对我的父兄造成的伤害……”柔弱无骨的玉手,在这个时候,轻轻滑上夏以沫的双手,带些乞求一般,上官翎雪望向对面的女子,“夏姑娘,我求求你,不要再怪陛下了,好不好?……”她剪水般的双瞳,依依可怜的望着她,仿似清晨落在荷叶上的第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一般,一不小心就会碎了,非得叫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护着不可……这样的女子,是会叫男人迷了心智,甘愿为她做一切事情的吧?她柔软而滑腻的玉手,毫无芥蒂的搭在她的手上,就仿佛早已经忘了,就在不久之前,她曾经因为这双手,而被甩倒,光洁的额头,重重的磕上一旁的假山,以致鲜血直流一般……夏以沫一双眼睛,就这样落在她的手上,她突然很想,如果这一次,她真的故意将她甩开的话,她会怎么样……许是察觉了她的眼神,上官翎雪搭在她手上的手势,似乎微微一僵。夏以沫甚至能够感觉到,她仿佛下意识的想要松开的动作,但旋即,却不知为何,竟一动也未动,依旧保持着这样亲昵而谦卑的手势。夏以沫突然定定的望住她,就像是要望到她的灵魂深处,将她隐藏在心底最见不得光的一切隐秘,都毫不留情的给剖开,暴露在日光之下一般:“俪妃娘娘,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搭在她手上的芊芊玉手,瞬时滑了下去,夏以沫看清了面前的女子,因为她的话,一刹那间,瞳孔中闪过的慌乱,但旋即,便被她抹了去,快的就像是一切只不过是夏以沫的错觉一样。“夏姑娘……”对面的女子,似乎不知所措的望着她,仿佛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一般,单薄而纤弱的身子,更如风雨中,俏立枝头的一株弱不禁风的白梨花一般,轻颤不已。“俪妃娘娘,我劝你还是站稳些……”夏以沫冷眼瞧着,“免得像上一次一样,不小心跌倒在地,撞伤了额头,再赖在我的头上……这样的罪过,我可担待不起……”上官翎雪整个身子,都是一僵。“夏姑娘,我知道你因为司徒陵轩的事情,而怪罪我……”女子不知所措般的解释道,“可是……”许是心底太过焦急,说到此处,上官翎雪嫣红的唇瓣,瞬时不由的溢出一迭声的轻咳……“翎儿……”宇文熠城赶忙将她轻轻扶了住。上官翎雪柔弱的抬了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男子,还不忘让他不要为她担心,“陛下,妾身没事……”夏以沫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宇文熠城冷眸锐利,睥睨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柔声宽慰着身畔的女子:“翎儿,你无需跟她多费唇舌……命令是孤下的,夏以沫,你若是有不满,尽管冲着孤来,若是你再胆敢对翎儿多说一句不敬之语,你信不信,孤会让那司徒陵轩,更加生不如死……”从男人口中吐出的威胁之语,平静而淡漠,于他而言,杀死司徒陵轩,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而他的确有着这样生杀予夺的大权,不是吗?“宇文熠城,你……”所有的愤慨,在出口的那一刹那,却突然无言以对。夏以沫突然只觉得如此的心灰意冷。“算了,陛下……”这个时候,上官翎雪突然低声劝道,“夏姑娘也只是痛心司徒陵轩的处境,所以才会对妾身有所误会……你不要怪她了……”说话间,又是几声楚楚可怜的咳嗽。“俪妃娘娘果然是深明大义,宽宏大量……”一直未怎么开口的宇文烨华,突然悠悠的说了这么一句,语声一顿,“若是俪妃娘娘也能够如此对待司徒陵轩的话,那就是再好不过了……”他这番话,说的极为漫不经心,但其中的讽刺意味,却任谁也听得出来。夏以沫感念的望向他。“皇兄……”男人却突然向着对面的宇文熠城,深深行了一礼,“望皇兄看在臣弟的薄面上,能够稍稍善待于司徒陵轩……毕竟,他是沫儿心爱之人,想必皇兄也不愿看到,沫儿因为他的苦难,而日日担心,痛苦不堪的吧……”听他为她如此求情,夏以沫心中愈加感激他的同时,也不由的升腾起一线希望。宇文熠城却是眼中亮起一道寒芒。“怎么处置那司徒陵轩,孤自有决断……”男人嗓音沉郁,一字一句,咬的极为清晰,“无需七弟你来指手画脚……”听他怪罪宇文烨华,夏以沫心中更是恼恨不已,“宇文熠城,你……”“沫儿……”宇文烨华却拉住了她,显然不希望她再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得罪对面的男人。“是臣弟失言了……”宇文烨华又是躬身一揖。“沫儿……”男人望向面前的女子,柔声劝道,“司徒陵轩之事,如今看来,就算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给皇兄与俪妃娘娘一段时间,让他们好好想想,或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他说的在情在理,夏以沫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与宇文熠城硬碰硬,只会让司徒陵轩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这个道理,她自然懂……“让我先送你回缀锦阁吧……”宇文烨华适时的道。“好。”
夏以沫最终开口道。“臣弟与沫儿,先行告退……”宇文烨华恭谨有礼的行了一礼。夏以沫冷冷望了一眼对面的一男一女,没有说什么,径直转身向外走去。行至勤政殿的门口之时,却终是脚步一顿:“宇文熠城,若是阿轩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女子轻声道,“这一生一世,我都不会原谅你……”说这话的夏以沫,并没有回头,甚至连一把清脆的嗓音,都异常平静。然后,脚步轻抬,出了勤政殿。宇文烨华抿去唇边的一丝浅笑,跟了上去。徒留宇文熠城望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连揽住上官翎雪腰身的长臂,不自觉的收紧,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