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面前的男人陪她一起用膳……有些奇怪,有些别扭,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这诡异的情形,令夏以沫甚至觉得像在做梦一般。许久,夏以沫试着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我今天去地牢见了阿轩……”听到她提到那司徒陵轩的名字,宇文熠城手中的筷子似顿了顿,面上的神情,却仍是淡淡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嗯。”
一个简单的语声词,就是他给这件事的反应了。夏以沫越发瞧不出他的目的,只能续道,“他身子已经好多了……”她本想谢谢他遵守了约定,令阿轩得到了救治,但转念一想,他才是害得阿轩落在今日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她怎么能够因为他小小的示好,就反过来感谢他这个凶手呢?跟这样一个混蛋男人待得时间久了,她都快得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了。咬了咬牙,夏以沫将几乎冲到唇边的谢意,恶狠狠的咽了回去。倒是宇文熠城接着她的话头,道了一句,“那就好。”
疏离寡淡的三个字,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就像是在谈论一个什么不相干的路人一样。他这样反常,倒叫夏以沫越发的摸不着头脑。张了张嘴,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夏以沫只得又垂下了一颗脑袋,有些愤恨般的往嘴里塞着美味的饭菜。“那个……”半响过后,夏以沫犹是有些不甘心一般,开口道,“我今天差一点被清妍阁上掉下的花盆砸到了……”话出口,却是懊恼的恨不能将自己的舌头剪了。她跟他说这件事干什么?倒像是在向他打小报告一样。正只暗暗悔恨之时,却听对面的男人嗓音清冽的开口道:“这件事,孤已经从翎儿的口中听过了……”听到他说,那上官翎雪竟然抢先一步的将这这件事告诉了他,夏以沫撑不住的酝出一丝冷笑,“恶人先告状吗?”
宇文熠城难得的放下筷子,望了她一眼,“此事是意外……”顿了顿,男人漫不经心的道,“况且,孤已经处罚了那些将花盆摆在那里的奴才……”哪知听了这话之后,夏以沫更是说不出来的愤然。“他们又不是想要我性命的人,你处罚他们有什么用?”
宇文熠城却难得的好脾气,竟顺着她的话头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夏以沫将侧对着他的身子,又转了回来,“你怎么知道,那花盆不是上官翎雪和向婉儿故意砸下来的?就因为那上官翎雪说是意外,你就相信了吗?……”夏以沫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她这问题,不是很明显的答案吗?为什么还要浪费口舌问个清楚呢?难道真的听到男人亲口说一个“是”字,她才能死了心、塌了地吗?但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的想法了呢?一念及此,夏以沫不禁更有些懊恼。这一次,却是恨自己的不争气。“我吃饱了……”也不待对面那个男人的回答了,夏以沫闷声丢下筷子,站了起来,就要往窗边走去。她脚下还未来得及动弹,皓腕上却是一紧,一股强势的力道,就那么拽着她,直接扑进宇文熠城的怀中……那好整以暇的男人,甚至没有费力气站起来,依旧好端端的坐在座位上,倒是夏以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扯,整个人都被迫大咧咧的坐在他的腿上,那姿势,简直似极了不知廉耻的投怀送抱。夏以沫定了定有些受到惊吓的一颗心。眼瞧着近在咫尺的一张俊颜,以及男人纤薄的亲上去会有些凉的唇……“宇文熠城,你干什么?”
夏以沫强作镇定,一颗心,却不受控制的乱了频率。一壁说着,双手一壁抵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试图将他推的远些。宇文熠城却纹丝不动。“你吃饱了……”男人暗沉沉的一把嗓音,听起来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孤却还饿着呢……”这样容易叫人想入非非的一语双关,衬着从男人薄唇间一字一句倾吐而出的灼烫吐息,尽数喷洒在夏以沫脸容之上,烫的她一张厚实的脸皮,如同被烈烈的火苗舔着一般,热度一点一点的蹭蹭往上烧起来。夏以沫费力的撑着一副僵硬的身子,试图跟眼前那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俊颜错开点距离。错到一半,她的左肩,却被宇文熠城一把伸手揽住,略压向自己,那一副姿势,倒瞬间像是她俯身要对那个男人做些什么了一般。“宇文熠城……”夏以沫有些气息不稳,咬了咬唇,方才吐出这么四个字来,只可惜,脑海里这一刻却混混沌沌的,想说什么,却完全记不起来。宇文熠城微微仰着头:“夏以沫,你在想什么?”
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不复先前的沉稳如水,此时却是香酿如酒,更凭添了一丝暧昧。夏以沫呆呆的望着他近在咫尺,一开一合的薄唇,心头有些恍恍惚惚的。原本,在这宇文熠城问出这句话之前,她并没有想什么,但偏偏他这么问了之后,她就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夏以沫但觉脑袋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霍然炸了开来,燃气熊熊的烈火,而那一把火,更是直从额头烧到脖子后颈根部,令她整个人都仿佛变得异常燥热起来。宇文熠城却犹不肯放过她,低低笑了一声,追问道,“你在想什么?”
因离得太近,男人说话时的吐息,就那么萦绕在夏以沫的唇边,像是轻柔的羽毛一把,骚动着她的心跳,又麻又痒一般。望着男人不断在她眸底放大的一张俊颜,夏以沫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怕一出口,两个人的气息,便会纠缠不清的扯在一起,怕一出口,她胸腔里此时此刻那颗跳的飞快的一颗心,就会不受控制的从腔子里蹦出来,然后落在男人身上,再也难以捡拾。“宇文熠城,放开我……”狠狠咬了咬唇,那尖锐的疼痛,让夏以沫几乎被羞耻心烧坏的脑子,清醒了些,夏以沫咬牙开口道。只是,一把清脆的嗓音,此时却有些软绵绵的,没什么震慑力。宇文熠城却定定的凝视着她。怀中的女子,柳眉细长,一张姣若皓月的清丽脸容,此时此刻却浮着抹似是而非的嫣色,如秋日里红透了的苹果一般,令人想狠狠的咬上一口;一张樱唇,更是红润饱满,娇艳欲滴,如散发着阵阵甜香一般……隔着鼻尖几乎挨上的距离,男人就这么看了她片刻,然后,极其泰然的低头,微热的唇舌,缓缓自她唇畔轻柔扫过……夏以沫呆愣中,蓦然听到脑子里绷紧的一根弦,就那么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她完全反应不过来,只呆呆的任由男人予取予夺。近在眼前的墨眸,却依旧定定的凝视住她,那样专注的近乎温柔的瞳色,此时此刻正细致的观察着她的反应。感觉到在他怀中,她止不住轻颤的身子,宇文熠城将她更抱紧了些,同时,不紧不慢的加深了唇舌的力道,迫着她张开嘴唇,笨拙的回应着他。夏以沫睁大了一双眼睛,任由男人施为。这并非他与她之间第一次亲吻,这一次,却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粗暴和惩罚。落在她唇角的细吻,就像是柔软的春雨一般,扬扬洒洒的飘落在人心间,润湿了胸膛里的一颗心,带着些凉意,清冽的仿佛新酿的杏花酒一般。夏以沫只觉脑子里这一刻就像煮了一团浆糊般,热腾腾的,黏糊糊的,将她所有的理智,都一丝一丝的抽了走。惟剩一滩水,化在男人的怀抱里,什么都做不了。恍惚间,她软绵绵的身子,仿佛一轻,却是男人抱着她,站了起来,径直往床边走去。身子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的刹那,宇文熠城强势的身躯,也随之压了上来。“别……”夏以沫下意识的想要拒绝。男人却温柔而又强势的将她推拒在他胸膛上的一对皓腕抓住,压在了头顶,令她毫无阻隔的暴露在他的眼底。“夏以沫,相信我……”宇文熠城一张薄唇,轻轻贴在她的耳畔,语声从容而淡定,却是终不免含了几分沉哑,“孤不会伤害你的……”语声一缓,男人轻柔嗓音,似乎更低了一些,“孤更不会让这宫里的任何人伤害你……”于神思恍惚之中,陡的听到男人此番言语,倒叫夏以沫清明了些。他这么说,是回应她先前差一点被从天而降的那一具花盆砸到之事吗?他真的在意吗?意识到这一点,夏以沫心中忽而掠过丝丝奇异的感觉。她想要细细追究,男人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俯首,宇文熠城捉住她的唇,轻轻舔咬,细细碾磨,如同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夏以沫僵硬的身子,似承受不住这样的温柔,渐渐的软下来,任由男人抱在怀中。她的整个身子,似乎都被眼前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冽气息,紧紧包围着,那宛如佛手柑一般的气息,好闻的像雨后澄清的空气,叫人一颗心,不自禁的放柔,像是缓缓浮在半空之中一样,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气来。夏以沫定定的望着这近在咫尺的男人,眼里、心底,这一刹那,仿佛尽数被他填满,除了他,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渐渐远去,周遭的一切,似乎渐次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像是沉入了一场美梦之中,让人不愿醒来。或者,这样的宇文熠城,这样的自己,就是一场梦吧?夏以沫缓缓阖上了眼睛。放纵自己沉醉在这似真似幻的迷梦之中。红鸾帐暖,情意如绵。夜色渐浓。……夏以沫是被一小撮敲门声惊醒的。尽管那敲门的人,已经尽量小心翼翼了,但夏以沫恍恍惚惚之中,还是听到了。“什么事?”
宇文熠城暗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欲睡未睡的慵懒之意,响彻在她的耳边。夏以沫在他怀中瑟缩了一下。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一张脸烧了烧,却让半梦半醒的神思,清醒了些许。太监总管王喜小心翼翼的声音,隔着镂花房门传进来,“启禀陛下,咸福宫的丫鬟方才来报,说婉妃娘娘这几天夜里老睡不安稳,就在方才,又被噩梦惊了醒,这会儿正心口疼呢……”说到这儿,那王喜似乎停下,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一排冷汗,犹豫了许久,方才继续回话道:“所以,婉妃娘娘想请陛下去咸福宫走一趟……”待他说完,夏以沫倒是彻底的醒了。抬眼,瞧了瞧窗外的天色,一轮下弦月,此时正悠悠躲在一大片厚实的乌云后面,半遮半掩的洒下点点清辉,照的屋子里暗沉沉的。这深更半夜的,也难为那向婉儿了。夏以沫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只觉此时此刻,将她抱住的男人的怀抱,有些说不出的膈应,遂转了转身,就打算离得她远一些。哪知她方一动,那缠住她的一双长臂,却像是藤蔓一样,将她锁的更紧了些,令她只能动也不动的继续窝在他的怀中。抬眸,夏以沫狠狠的瞪向这近在咫尺的男人。宇文熠城却迎着她如张牙舞爪的小兽一般的眸子,悠悠然的开口道:“孤已经睡下了……传太医去咸福宫瞧瞧……”他这么说,看来是不打算自己亲自出动了。夏以沫心中殊无半分欢意。她将此归结为被人大半夜的扰人清梦。那站在门外的大太监王喜,听到自家主子的吩咐,却只觉额头上的汗,更冷了些,犹犹豫豫的回道:“永福宫的宫人说,已经传过太医了,但婉妃娘娘还是不见好,夜不能寐……”夏以沫听得不耐烦起来,冲着宇文熠城道:“看来婉妃娘娘这病症,只有陛下你才能治得了……陛下还不赶快去一解婉妃娘娘的相思之苦?……”被男人紧紧箍在怀中的身子,动弹不得,夏以沫只得愤愤的半转脑袋,实不想对着这近在咫尺的宇文熠城。她这般的冷嘲热讽,宇文熠城听在耳中,却是低低笑出了声,“爱妃真的舍得将孤推给别的女子吗?……”他滚烫的吐息,丝丝缕缕的刻意吹在夏以沫的耳畔,激的夏以沫整个人都是止不住的一阵轻颤。咬了咬牙,夏以沫嘴硬道,“宇文熠城,你都在这缀锦阁里待了大半个月了……你的那些妻妻妾妾,早就颇有微词了,现在难得那婉妃娘娘找出这么一个借口,想见见你,你若是不去,岂不是让佳人伤心了?……”说起来,自从那日之后,这男人,大半个月间,夜夜宿在她身边,缱绻缠绵自不必说。夏以沫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却也不能够拒绝。这宫里的其他人,早有风言风语了,她本不甚在意,却没想到,那向婉儿终究最先沉不住气,公然来她这儿抢人了……还真是有趣啊。只是,她为什么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愤怒呢?或者是,这些日子的温柔缱绻,让她不自觉的产生了这个男人,是她的错觉吗?夏以沫心头陡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