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朵杏花初蕊,拨的人心弦,都仿佛不可自抑的轻轻一动。阮元风听到她如落水珠玉般清脆的嗓音,徐徐响起,说的是,“就算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后悔自己当时的选择……因为,在那样的情境下,我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顿了顿,夏以沫仍是勾了勾唇角,“就算是再来一次,我大抵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的……”是呀,就算是再来一次,她同样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因为那个男人……因为她不忍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因为她的缘故而满目疮痍,甚至可能遭受灭顶之灾;她不忍他为着一天紧过一天的战事,而日日殚精竭虑,那样的辛苦;她不忍任何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伤害与惨淡……所以,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并不觉得委屈。因为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她是如此的释然。亦是如此的认定。阮元风突然很想看清,面前的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她那样平静的说着,她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她应是爱那个男人爱到至深的吧?所以,才会如此无怨无悔……这一刹那,他是如此的羡慕那个名唤宇文熠城的男人。可是,那个男人,真的值得她如此相待吗?“难道夏姑娘就不担心……”阮元风嗓音沉沉,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宇文陛下会真的因为本王提出的条件,而将你休了吗?”
夏以沫先是有微微的怔然,旋即,却是淡淡一笑,“比起宇文熠城会不会真的休了我,眼下,我更担心的是,这件事会对宇文熠城、会对离国与褚良国的结盟,造成怎样的影响……”是呀,如果对面的男人,以威胁退兵为由,逼宇文熠城将她休了的话,他该怎么办呢?比起自己的命运如何,她现在真的更加担心的是这个问题。至于,宇文熠城会不会真的休了她,她从来没有想过。或者,在她的心底,她根本从来没有怀疑过,会有别的结果……意识到这一点,夏以沫不由浅浅的一笑。“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宇文熠城会为着舍妹提出的这样无理取闹的条件,而休了我……”她清丽脸容上,此时此刻,一点一点绽开的恬淡笑靥,就像是千万朵凋零的春花重回枝头一样,耀眼生辉。她是如此的信任那个男人。信任那个男人会像她爱他一样,深爱着她。阮元风突然有些不甘心。突然很想打破她的这种信任,突然很想将残忍真相,揭露给面前的女子看……他亦这样做了。“夏姑娘就真的这样相信宇文陛下吗?”
男人嗓音沉郁,像是寒夜里天地之间突然掠起的凛冽寒风一样,席卷而来的是不知名的危险。夏以沫却仿佛对他的怀疑,丝毫不以为意,只淡淡道,“我相信他……”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无谓多解释,亦无谓怎样辩解或者怎样澄清。她相信他,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没有任何的其他可能。阮元风定定的望住她,有一刹那,像是想要透过她澄澈透亮的一双眼眸,直望到她的心底最深处去一样。他想要看看,那个名唤宇文熠城的男人,到底在她心底占据着怎样的位置,值得她这样盲目的、不顾一切的相信他,甘愿为他做这一切的事情……“若是本王告诉宇文陛下……”男人嗓音凛冽,沉暗似层层乌云覆盖着的茫茫夜色,“如果他不将夏姑娘你休弃,本王不仅会退兵,而且将转而与唐国和青霄国结盟的话……”低眸,抿了一口杯盏中已经放的冷了的碧螺春,阮元风语声清冽,一字一句的从薄唇间倾吐而出,“不知夏姑娘认为,在这样的可能下,宇文陛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夏以沫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蓦然一跳,蓦然一沉。“阁下真的打算这样做吗?”
抬眸,夏以沫定定的望向对面的男人,凝重而又认真。阮元风有一刹那的犹豫。旋即,却是一片沉静。“本王也实在很好奇,宇文陛下会在夏姑娘和离国之间,做出怎样的抉择……”男人嗓音平平的开口道。这便是决定了。全无转圜的余地。夏以沫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心中,终究不由的狠狠一沉。“阮大将军又何必如此的咄咄相逼呢?”
说这话的女子,嗓音很轻,有些迷茫,亦有些不知所措。阮元风望着她。胸膛里冷硬的一颗心,忽而似冻得厚实的坚冰,好不防备的划开一丝裂痕。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亦是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身上的感觉。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就此算了,很想将他方才所说的一切话,都收回来,将他所谓的威胁,都一笔勾销……可是,当他再次望向对面的女子的刹那,他所有的犹豫,复又坚定如初。甚至越发的想要证明些什么。证明些什么给面前的女子知道。这样的一个念头,就像是梦魇一样魇住了他,非得寻到一个结果,方才罢休。所以,阮元风只是嗓音沉郁的开口道,“难道夏姑娘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宇文陛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吗?”
他说的如此的淡然,如此的漫不经心,就像是早已知晓结果。夏以沫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咯噔了一下。掠过丝丝不期然的不安与害怕。许久,夏以沫听到自己轻浅的几不可闻的嗓音,说的是,“不,我一点都不想知道……”窗外,橙红的夕阳,摇摇欲坠。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