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匝匝的雨水,不断的从天边倾洒下来,打的人睁不开眼睛。夏以沫怔怔的望着打开的棺木……一道惨白的闪电,就在这个时候,蓦然划破天际,将棺木中躺着的男子,照的雪亮……夏以沫看清他的模样……浓黑的眉,紧阖的双眸,鼻梁挺拔,唇瓣温润……清俊面容,宛然如生……是她如何也不会认错的模样……是她如何也不会认错的人……他就那样静静的躺在棺底。黑发如墨,眉眼宛如画成,唇色苍白,神情却安详。就仿佛沉入香甜梦想,睡着了一般。只是,他阖上的双眸,却再也不会睁开了,在温润如玉的眼瞳深处,一点一点绕开绵绵情愫,宠溺的倒映出她的身影;他紧抿的唇瓣,也再不会张开,像他过去,曾经无数次那样,柔声唤她的名字,唤她,沫儿……他再也不会醒来。夏以沫缓缓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脸庞。莹白指尖触到他的皮肤,湿润而冰冷,一丝温度也无……夏以沫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起来。冰冷雨水,一下一下砸在身上,像刀子一样,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阿轩……”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嗓音像是被粗粝的沙子磨着,一遍又一遍。可是,他却已听不见,亦不能回应。他就那么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无知无觉,无声无息,就像是陷入了一场迷梦之中……却是再也不会醒来了……他再也不会醒来了。他死了。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般,夏以沫趴在棺木上的身子,重重一晃。心里的凉意,随着那三个字,漫延至四肢百骸,僵冷的感觉一寸一寸爬过体内的每一处。喃喃喊出的“阿轩”两个字,用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无力支撑,蓦然瘫倒在地……所有麻木的痛楚,在这一刹那,像是陡然苏醒过来了一样,一寸一寸的碾过她,锥心刺骨。疼的她想不顾一切的痛哭流涕,干涸的眼底,却一滴泪也流不出;她想叫他的名字,嘴里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宇文烨华不知何时,走至她的身边,将她轻轻抱了住,柔声唤着她,“沫儿……”温暖气息,从男人紧紧拥住她的怀抱中,一点一点蕴出来,包裹住她所有的颤抖,抬眼,女子缓缓望向他,就像直到此刻才察觉他的存在一样,嗓音嘶哑,如彷徨无措的幼童,“齐墨大哥……”她喃喃的唤他,一双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如溺水之人拼命的想要抓紧最后一根浮木,绝望而迫切,“……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齐墨大哥,你告诉我,阿轩他没有死,是不是?……”她迫切的望住他,一双睁大的眸子,被泪水浸的雪亮,漆黑澄净,盛满的却尽是茫茫悲苦与凄惶。宇文烨华心如刀割。他紧紧抱着她,一遍一遍的对她说,“沫儿,对不起……对不起……”他多想自己能够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多想自己能够告诉她,司徒陵轩没有死,可是,他不能……他能给她的,也不过惟有“对不起”三个字罢了……他是如此的愧对于她。仅有的一丝自欺,也终于在这一刻破灭成空。夏以沫任由宇文烨华抱着,在他的怀中,泣不成声。宇文烨华不由将她抱的更紧了些。瓢泼落雨声中,冷若溶雪般的凉薄嗓音,就在这个时候,泠泠响起,说的是,“放开她……”宇文烨华心中蓦地咯噔了一下。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原本在他怀中哀泣如小兽的女子,在听得这突然响起的一道嗓音,瞬时僵硬的单薄身子。缓缓从宇文烨华怀中挣脱,抬眸,夏以沫望向面前的男人……今日的他,着一身靛蓝刻丝暗金松纹的长袍,愈发衬的人品俊挺非凡,猿臂蜂腰,修长高大,缓步慢行间,一如既往的一派优雅贵气……他居高临下的望住她,毓秀挺拔的身姿,如临风玉树,服侍在一旁的宦官,高高擎出一把二十四骨伞,遮在他的头顶,远处摇曳灯火,隔着重重雨幕,映进他墨黑的眸子里,如幢幢鬼影,掩去了瞳仁里的一切情绪……夏以沫踉踉跄跄的站起身,眸光茫然的在男人伸出来的像是想要扶住她的修长手指上顿了顿,然后,望向面前的男子……“沫儿……”凉薄唇瓣轻启,宇文熠城张了张嘴,似是唤了她的名字,他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手,想要将湿冷的她置于伞下,想要紧紧抱住她单薄的身子……但,他方伸出手去,还未来得及携住她的指尖,面前的女子,却蓦地扬起手,狠狠甩向他的面容……耳光清亮。在阵阵落雨声中,突兀而清晰。“为什么?”
夏以沫定定的望着他,充满灼灼恨意,嗓音撕裂。她嘶声问他,“宇文熠城,你为什么一定要害死阿轩?……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她发了疯般的扑向他,捶打着他的胸膛,指尖发颤,掌心滚烫,似犹带着她先前甩在他脸上的那一个耳光,因为力的反作用而带出的火辣辣的疼痛……只是,这一丁点儿的痛意,这一个小小的耳光,比起阿轩的死,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一刹那,她恨透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她恨不能杀了他……拼命捶打在男人身上的双腕,下一秒便被男人狠狠攥了住,近乎凶狠的力度,像是要将她的骨头,就此捏碎了一般。“夏以沫……”他凉若秋水的嗓音,似自齿缝里一字一句的咬出,如隆冬时节的一场雪冻,“……就为着那个躺在棺材里的男人……你居然打了孤?……”他灼烈大掌,似铁钳一般箍住她,任夏以沫如何也挣脱不得,她只能被他恶狠狠的拽进他的怀抱,被迫抬起头,望进他冷若寒霜的眸底,隐忍的怒火,像是下一秒,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她焚毁殆尽。“阿轩他死了……”夏以沫整个人都在发颤,撕心裂肺一般,“……是你害死了他……宇文熠城,我恨不能杀了你……我恨不能杀了你……”她在他的怀抱中,拼命的挣扎起来,如同发了疯的小兽,满身伤痕,恨不能与害她至此的人,同归于尽。那从她口中一句句吐出的“我恨不能杀了你……”,就像是世间最锋锐的匕首一样,狠狠刺向宇文熠城。她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如同一尾频临死亡的鱼;她狠狠望住他的一双明眸,眼眶发红,澄澈瞳底,溢满的尽是对他沁心入骨的烈烈仇恨……她是如此的恨他……恨不能他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此时此刻躺在棺木里的男人……宇文熠城一双寒眸,越过她,落向那个已经身死神灭的男人,冷峻眸子里,瞬间腾起灼灼怒火,凛凛杀意如烈焰猝起,毁天灭地——他攥着女子纤细的皓腕,力度大的,像是恨不能将她捏碎一般,凉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残忍字眼,“夏以沫……看到你这么的不舍得那司徒陵轩,孤越发的觉得,杀了他,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那一句,他亲口说出的“杀了他,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就像是一柄淬了剧毒的利剑一样,直抵夏以沫的心口而去,将她最后的一丝希冀,也毫不留情的碾碎,见血封喉。她原本还期待,司徒陵轩的死,与他无关……她甚至希望,他能够解释,能够告诉她,这一切不是他做的,他没有杀阿轩,他没有害死他……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在这一秒,随着他亲口的承认,毁灭殆尽……他说,杀了司徒陵轩,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是他杀了阿轩,是他害死了他……有什么东西,在夏以沫心中,轰然坍塌。她心里的某一部分,在这一刹那,也随之死去。再也不会活过来。“宇文熠城,我恨你……我恨你……”撕裂如丝绸的破碎嗓音,在泠泠落雨声中,被拉的极长,就像是这绵绵的秋雨一样,幽幽回荡,如同没有尽头。宇文熠城只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陡然如针扎。说出口的话,却是愈加残忍决绝,“你尽管恨吧……无论你怎样恨孤,你的司徒陵轩也都不会死而复生……你还是孤的……”一字一句,像是自无间地狱而来,如千万枝利箭,于一刹那间,直抵夏以沫灵魂最深处。痛不欲生。夏以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拼命厮打着那如同带刺的牢笼一样箍在她身上的怀抱,就像是拼命的想要将什么东西,从她的心底,硬生生的扯出来一样,再也不想要……直到后颈处传来一记锐痛,她什么都再也不知道。身子软绵绵的倒下,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夏以沫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这一刻,她能够就此死去,再也不醒来,该有多好……大雨磅礴,像是止不住了一般。远方天色浓墨如洗,一片漆黑,半丝光亮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