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宇文熠城一双墨如点漆般的眸子,瞬时划过一丝不满,浓眉紧紧蹙起,道,“孤在自己的宫中,想要来哪个妃嫔的寝殿,难道还要先征得你的同意吗?”
夏以沫似乎没有料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也会惹来他的不满,微微怔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她却是突然缓缓的走近他,在他面前站定,然后,轻轻伸出手,将他抱了住……一张脸,也不由的埋进他温暖的胸膛,如小猫一般蹭了蹭……这样的亲昵与依赖,她亦许久没有对他做过。一刹那间,宇文熠城只觉心头一软,将她揽的更紧了些,连一把清冽的嗓音,都不自觉的放柔放轻,温声道,“怎么了?”
夏以沫在他怀中拱了拱,环抱住他腰身的手臂,也下意识的缠紧了些,因为她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膛间,说出口的话音,不禁就有些瓮声瓮气,反倒衬得那一把清澈的嗓音,越发柔软如细小的羽毛,她轻声道,“宇文熠城,你放了娴妃姐姐,好不好?”
听到她难得的亲昵与依赖,竟是为着旁人的求情,宇文熠城心中瞬时一滞,只觉说不出来的烦闷。“夏以沫,你做这些,就是为着替娴妃求情,让孤放了她吗?”
男人将她推出他的怀抱,一双冷澈寒眸,凉若秋水,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夏以沫望着他清俊的侧脸,抿了抿唇,却是再一次轻轻抱住了他,轻声开口道,“宇文熠城,我只是突然觉得心里很难过……”她轻如呢喃般的嗓音,就响彻在他的胸膛之间,宇文熠城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随着她唇齿间吐出的每一个字眼,她温热而湿润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他胸膛上的温度……就如同无数把柔软的小钩子,勾在他的心头一般,叫人麻麻的,痒痒的,仿佛一颗心,都因此柔软起来。他见惯了她平日里张牙舞爪、倔强任性的模样,这般柔弱的夏以沫,却甚少在他面前表露……即便知道她最终是为着顾绣如之事,这一刻,宇文熠城却也不忍心将她推开……男人近乎怜爱的抱着她,轻声道,“夏以沫,有我在……我不会让你难过的……”他低沉嗓音,缓缓响彻在她的耳畔,轻如耳语一般,他是那样的温柔,就像是他如此的爱着她一般。夏以沫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低头,轻轻吻向她发端之时的珍惜,就仿佛她是他生命中珍而重之、谁也不能取代的至宝一般。夏以沫心底蓦地一酸,眼眶发涩,险些淌下泪来。死咬了咬唇,将眼底的泪意逼尽,夏以沫低声开口道,“宇文熠城……我知道,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你很生气……我也不想为娴妃姐姐,或者我自己开脱……只是,宫里这么多的人,如今,也只有娴妃姐姐与我亲近些,如果现在连她也不在了的话,我在这宫中,就更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她窝在他的怀中,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当她提到顾绣如的时候,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不耐与冷凝之气,她也知道,他不愿听自己为娴妃求情,可是,夏以沫没有办法……她必须要救顾绣如……片刻之后,宇文熠城清清冷冷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这一次,却倒是没有将她推开,只道,“你难道要孤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过,白白的放了她吗?”
听他稍稍松了口,夏以沫心底难掩的一喜,在他怀中蓦地抬起头来,仰脸望向他,“你不用白白的放了娴妃姐姐……你可以降她的位份,可以罚她的俸禄,甚至将她软禁一段时间……这都没关系……”女子迫声开口,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一双澄澈眸子里,映着满满的期待与希冀,“宇文熠城……”她糯声唤着他的名字,轻而柔软,“就这样,好不好?就饶过娴妃姐姐这一次,好不好?”
她定定的望住他,澄澈透亮的眸子,像是要揉进他的瞳底一般,她是那样的乞求着她,期待着,希冀着,却又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就仿佛,只要从他的口中说出一个“不”字,她眼中所有的星光,都会一点一点的泯灭坠落,再也难以点亮一般……这样的夏以沫,令宇文熠城不想拒绝。男人静静的凝视着她,漆如墨染的一双眸子,幽若如古潭深邃,濯黑瞳底,倒映着她的身影,想要要看进她的心底去一般。半响,男人似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嗓音清冽,“夏以沫……是不是惟有你求着孤的时候,才会这样的温柔缠绵、耐心周全呢?……”夏以沫窝在他怀中的身子,不由微微一僵。心头却渐渐的划过丝丝的悲伤……为自己,也为近在咫尺的男人……或许,他说的对,她的确是因为有求于他,所以才任由自己在他面前显露这最脆弱的一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他之间,她在他面前,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肆意的欢笑,肆意的痛哭,肆意的表露她内心一切最真实的情绪与情感……那样美好的时光,也终究一点一点的离他们而去,再也不可得。她与他,终究不可避免的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到底是谁对谁错,谁又能够说的清楚呢?“宇文熠城……”夏以沫呢喃唤着他的名字,心头苦涩,千言万语,一刹那间,却一句也说不出。而宇文熠城,似乎也不必她说。“夏以沫,你什么也不用说……”男人嗓音清冽,淡如白水,“孤知道,你想救顾绣如,孤也可以答应你,放过她……”夏以沫蓦地抬眸望向他。一刹那间,只觉心底千丝万缕,说不清是苦是甜,百般滋味,难以尽诉。却听宇文熠城淡淡开口道,“孤可以饶过她的性命,但是,宫中,她今后却不能待了……孤会放她归家,逐出永安城,永世都不可再踏入宫门半步……”语声一顿,男人缓缓望向她,“这样的处置,你可还满意?”
乍然听他要将顾绣如逐出宫去,夏以沫心头一跳。但冷静下来,细想一下,却是最好的结果了……也是,面前的男人,能给她最大的妥协了吧?夏以沫知道自己应该心足。“能够远离宫中的纷纷争争……”夏以沫轻声开口道,“……对娴妃姐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这话的女子,澄澈瞳底,却终是不由的划过一丝伤感,以及茫然。她是在羡慕旁人可以出得宫去吗?她还是想要迫不及待的离开他吗?一念及此,宇文熠城心口就是一窒,有烈烈怒火,从胸腔深处,瞬时满溢上来,烧满他的整个心底。“夏以沫……”男人冷冷唤她,嗓音凉薄,“要想孤放过她,孤也要你答应一件事……”夏以沫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男人一刹那间,周身弥漫的冷凝气息,以及他落在她身上的灼灼视线,心中不知怎的,就是微微一跳,有些慌乱,也有些不安。“什么事?”
半响,夏以沫方才低声开口问道。宇文熠城没有回答,而是蓦地将她揽入怀中,迫着她柔软的身子,撞上他的胸膛,如同禁脔一般,将她牢牢的困于他的掌控之中……夏以沫听到他清冽嗓音,在她耳畔凉凉响起,一字一句,像是要烙进她心底一般,说的是,“夏以沫……孤要你,从今往后,都不可以再提有关司徒陵轩的任何事情;不可以为他的死,再耿耿于怀;不可以再想着为他报仇……有关他的一切事情,都要从你的心底抹去……”他定定的凝望住她,一双古潭般的寒眸,濯黑明亮,瞳底锐芒,紧紧裹住她,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的眼中,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仿佛惟有这样,他才能够永永远远的将她占为己有……仿佛惟有这样,她才再也不能够从他的身边逃走……“从今往后……”男人薄唇轻启,一字一句,似要在她的心底烙下铭心刻骨的印记,“夏以沫,你的心里,只能有孤一个人……我要你,这一生一世,都只能留在我的身边,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埋骨在我的怀中……生生世世,都不可以离开我……”一字一句,像是烙印一样,打在夏以沫的心上,刻在她心底的最深处,抹不去,也擦不掉。她怔怔的听着从男人口中吐出的一个个字眼,它们是如此的鲜活,是如此的热烈,又是如此的残忍……如同世间最甜蜜的承诺,就如同从地狱而来的最残忍的诅咒……它们如同枷锁一般困住她,让她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只能沉沦在他的怀抱之中,放弃自我,困于他的身畔,困于他的生命之中,逃不掉,也躲不开……生生世世,与他纠缠不清。他是这样的冷酷,这样的残忍,这样的控制,这样的占有……夏以沫却拒绝不了,抗拒不了。他与她,就像是猫与鼠,火与水,是天敌,是密侣,是她逃不开也躲不掉的宿命。是她的劫。而她,除了接受,什么都做不了。抬眸,夏以沫怔怔的望向对面的男子,从他的眼中,她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一如,她的眼中,此时此刻,被他的身影,满满占据一样。他的眼中,这一刻,只有她……她的眼中,也只有他……就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只有他与她罢了……只有他与她。除了彼此的身影之外,他与她的眼中,都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的存在。只有他与她。他们注定相互纠缠,就像是两棵长在一起的合欢树,根蔓交错,拼命的想要勒紧在对方的生命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难以分开。夏以沫定定的望住对面的男子,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一刹那间,如千帆过尽,百转千回过后,却突然只余一片平静。“宇文熠城……”她低低唤出他的名字,嗓音虽轻,却无一分一毫的犹豫或者勉强,她只是轻声对他说,“好,我答应你……”这是她的承诺。生生世世的承诺。或许,对面前的男人而言,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威胁,是他与她的交易,是他对她的控制与占有……但对她来说,这一切,却就等同于承诺……是他给她的承诺。也是她对他的承诺。只要她身边的人,从今以后,能够平平安安的,只要他的心底,对她还有一丝爱意,只要他还在乎她的话,她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委屈吗?可是,委屈又能怎么样?爱情,本来就是世间最不公平之事。你爱一个人十分,他或者却只爱你一分,甚至只当你陌路,当你是一个绝大的笑话,甚或,将你捧给他的一份真心,嗤笑着毫不留情的踩在脚下,扔入污泥之中,狠狠践踏……多么悲哀。多么不公平。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的心,真是全无道理可讲。它不由你控制,即便被伤的体无完肤,却依旧执迷不悟。夏以沫不想自己沦落到那样悲惨的境地。可是,她现在又好的了多少呢?她爱面前的这个男人,尽管她如此的想要逃避,但是她终究骗不过自己的心……她爱他……可是,她又是如此的清楚,她不该喜欢他,爱他,只会让她一次一次的受到伤害,只会让她痛不欲生,万劫不复……她看的这样清楚。她是如此的不甘心,是如此的挣扎与矛盾。却终究,对一切无能为力。她恨他。更恨自己。痛苦由此产生。也许,一切都是注定的。每个人都欠着另一个人的一些债。有些,是需要用眼泪来偿还的。既然如此,既然挣不掉,也脱不了,那么也惟有接受。夏以沫心底混乱茫然的掠过这种种的念头,可是,却依旧不能让她的心,让她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又涩又痛的心,好过半分。她不知所措的望向对面的男人,澄澈瞳底,满溢着迷茫与仓皇,水汽朦然。宇文熠城眼底沉沉映出她的容颜,那幽邃如古潭般的眸子,一刹那间,似掠过无数的精光锐芒,到最后,却只剩势在必得的决然与绝不放手的执着……他要她。那样清楚明白的想要她。除了皇位之外,他从未像想要得到她一样,想要某件东西。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也不打算追究。他只知道,凡是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一定要得到。凡是他不想放手的东西,她就只能被他握在掌心。皇位如此。面前的女子也如此。他不管她的心中还有谁,还放不下谁,他只要她留在他的身边……只要他不想放她走,她就只能困在他的生命里,成为他的一部分。俯首,男人蓦地噙住她的唇。近乎凶狠的啃噬舔咬着……他如铁的长臂,死死的将她困于他的怀抱之中,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她一样,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的体内,成为他的骨中骨,肉中肉一般……他紧紧抱着她,箍的她生疼。夏以沫在他的怀中,被迫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索取。几乎不能呼吸。心底惨痛,在一刹那间,如同没顶的潮水一样袭来,将她狠狠淹没。而她只能紧紧的环抱住男人……仿佛他是那个推她入万劫不复深渊的人,也是那个唯一能够拯救她的人……夜色里,他们紧紧相拥着。如同世间最亲密的姿态。可是,他与她离得这样近,身子与身子毫无缝隙的贴合,这样亲密的相拥,却终究是看不清彼此的脸容。茫茫夜色,掩住了人眼底一切最真实的情绪,惟有身体与身体的纠缠,方是最真实的。夜色迷离。爱欲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