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6 一个巨大的家庭中，兄弟姐妹们在诞生之后就该各奔东西。假设你们只是你们的父亲或母亲的一张人格面具，一个分身，而且你和其他兄弟姐妹打架时打着打着还可能融到一起，那就更是如此。 在最开始，聚合力虽然强，但新生的众神都还有点追求个性的余裕。 上帝刚成为上帝的时候，这个宇宙还不是现在的样子，没啥生命，没啥东西，星空还是宇宙。 时光无穷，空间无尽，但天体们死气沉沉，没几个发光的，也没几个有东西的。 祂知道宇宙里的东西很多，祂什么都知道。祂知道这些灰尘和不起眼的固体会在之后漫长的数十亿年时光中渐渐地凝聚成一个又一个天体，天体在引力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力的作用下形成星云或者陨石带，如果一些能够发光发热的天体恰好处在一个存在水源的星球附近，那就算勉强构成了一个培养皿，未来的几十万年里有望看到培养皿里长出些东西来，可能是细菌，也有可能是病毒。 同时祂还知道自己那些兄弟姐妹们都姓甚名谁，祂们的权柄和性格都在上帝的全知数据库里，而祂自己则是子代中最能打的几个分身之一，没人会闲得没事来打搅祂，祂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独处。 于是上帝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使命与爱好，那就是饲养一些星球的原生生命。 这是最初的性格还是途径的本能都无所谓，嗐，反正是属于上帝的，上帝就是这些构成的。 放眼各个星球各个不同文化圈子的神话记载，不乏“神从天上而来”，“神乘坐陨石降落”的奇怪记载，这些记载大部分被当做无稽之谈，亦或是在后世逐渐攀爬起科技之树后猜测“是不是古人对天空的憧憬”，“对陨石陨星的原始崇拜”。 但神为什么会跟着陨石一起从天上掉下来呢？因为字面意思，上帝就是像陨石一样降临下来的，祂跟着自己的爱好或者本能靠近了这些培养出细菌的培养皿，然后天空裂开，圣灵降下，见到祂的生灵倘若没死就能通过灵性知觉感知到祂的身份——那是什么？是太阳降临于大地，是智慧的光芒，是雷霆是狂风是全能的一切，于是全能神、主神、太阳神的乘坐陨石而来的概念就这么出现了。 原生生命们就这样拥有了智慧，了解了知识，开始以各种各样的话语称呼祂。 祂开始尝试和这些细菌交流，然后很快发现了问题——这些细菌会根据自己的分布地区不同而产生不同的语言和交流方式，于是上帝教导它们了一种比较统一的语言。这些细菌太脆弱了，好像温度高一些就会死，温度低一些也会死，营养缺少一些会死，营养多了也会死，不能让它们太高兴，也不能让它们太悲伤……细菌还很喜欢给上帝送一些其他的细菌，还会以上帝的名义吞噬其他细菌，这非常有趣，于是上帝在不同的培养皿里做着不同的社会实验，最终找到了最好的小游戏经营模式。 偶尔还有其他同胞靠过来，看到上帝在和细菌一起玩，倾听细菌的诉求，还用自己的全能饲养细菌，众神有的惊讶有的嘲讽，上帝对祂们的观点不以为意，毕竟大伙都有着不同的本能。 但如果有神真的去把上帝的培养皿掀了，那上帝就要挥舞暴君的铁拳了。 就这样的生活还算安逸，培养皿里的细菌们往往会在发展到一定的高度之后就会将自己神圣化，然后离开自己的培养皿，去攻击其他的培养皿，上帝的培养皿越来越多。 可随后上帝就遭遇了自己神生的第一个挫折，那就是祂的同胞，另一个最强的子代，福生玄黄天尊。 上帝总觉得自己的神生在和这位出现重合之后就变得史无前例地糟糕，每一次都能糟出新高度，这个糟糕一开始还不算明显，顶多是发现某个培养皿忽然全都变成了小号天尊，某个培养皿的祈祷忽然变成了福生玄黄天尊的古怪呓语。后来随着天尊的行为举止愈演愈烈，让祂逐渐从太阳变成雷神，从全能者偏向暴君……错误实在是过于烦神！倒不是暴君脾气好，而是由于祂们实力相当，其他神更是都将祂们的斗争当做余兴节目看。 诡秘和上帝又起摩擦了？同胞们说，无所谓，我们不想被你们卷进去。 试想一下，某天你正在悠哉悠哉地和自己的细菌——嗯它们会给自己各种各样的自称，总之就是信仰你的这些小东西们——聊天，它们在赞美你，给你修建巨大的神像，然后以你的名义发起培养皿之间的大大小小斗争。你心情不错地欣赏着这一切，看着你饲养的细菌们用更好的武器，更好的战术和更强的力量将别的培养皿打翻，弄出一块颜色漂亮的菌毯。而另一个培养皿中的细菌们却拒绝向你臣服，要战斗到底，你觉得这样的发展非常有意思，正打算好好观察个几十年，但是实际上才过去一小会儿时间，菌毯上的每一个细菌忽然都戴上了白色的面具。 它们一起看向你，用福生玄黄天尊恼人的偷盗和欺诈和控制和嫁接猛烈地殴打你和你的培养皿，把你手上的一切弄得一团糟，你的细菌没了，培养皿没了，连实验桌子都没了。 上帝七窍生烟，浑身上下电闪雷鸣。 路过的毁灭天灾被“上帝注视下的跨星球级别的战争”吸引过来，祂目睹了全程后体贴地安慰上帝，你没吃饭吗？这还不攻击福生玄黄天尊，那我就要攻击你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毁灭天灾战略性后退的同时再次发动攻击，再这样我要去找永恒之暗了。 说完毁灭天灾就消失了，这一次的结局还早得很，祂找永恒之暗也没有用，而这家伙如果跑得不快早就在宇宙里被大卸无数块分而食之了。紧接着自己的培养皿和桌子也戴上了白色面具，笑眯眯地把祂的实验室炸了。 而后是一段顺理成章的精彩刺激的战斗，毁灭天灾不知道又从哪儿跑了回来，也可能是被支柱互殴的象征吸过来的，附近的众神们纷纷离远了点进入看戏模式，观众席里还时不时有几个突然开始赞美上帝或者变成天尊的秘偶的。 天尊欺诈，上帝说无效。 上帝攻击，天尊纸人替身减一。 天尊攻击，上帝说无效。 上帝攻击，天尊嫁接到观众席。 五百回合后，两支柱还是满血满蓝，观众席倒是早就没东西了。 在战斗中和战斗后，天尊在进行了例行的嘲讽，挑衅，坑蒙拐骗，然后滑溜地滚了，上帝看着乱七八糟的实验室和培养皿，最终一边收拾一边痛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想个办法把祂给做掉。 无论吃多少源质，一定要把这混球干掉至少一次。 于是上帝开始思考，要吃谁的源质才能打败天尊那混球呢？祂思考着离开了已经不复存在的星云，培养皿们已经变成了灰尘和石块，就像数亿年前它们诞生之前那样。上帝现在要去找一个新的地方去找培养皿了，这个新的地方必须足够独立，足够安静，最重要的，没有天尊。祂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星球，这个星球上的细菌和之前的细菌有着相似的社会形态，没有做完的实验可以继续，祂封印了周围的空间，天尊至少在这里的恒星熄灭之前是找不过来的，这很好，上帝可以开始自己的小游戏。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祂想，只有一个问题。 我是谁？ …… 真实造物主费力地从这些记忆中挣脱，险些，就在刚才，上帝的记忆和祂的记忆产生了一些重合，祂差点把自己当做了上帝的某一段经历。祂们总是在做重复的事情，而宇宙中从来不乏类人型的种族，因此记忆中处处存在着危险的陷阱，稍有不慎就会将上帝和自己画上等号。 而自己的感性像是一根钢针刺入后颈，让祂在遍体发寒的时候勉强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原来如此，我还躺在这深不见底的海中，没有用手去摩挲星辰，没有去系住昴星的结，解开参星的带，没有感知一切的灵性，祂的魂灵还被人类的外壳束缚着，被人性牢牢地与大地相牵。 真实造物主很想翻个身，祂仰面朝天躺久了，感觉有点喘不过气。虽然很想换个姿势躺着，但是祂做不到，混沌海沉沉地压在祂身上，重得像是整个世界都一起压过来了。 和克莱恩同为运气不好的复活后手，一定要真实造物主做个比较的话，祂倒是更讨厌上帝对待自己这不温不火的做派，倘若是福生玄黄天尊在这里，按照上帝的记忆，少不得扯上几句逼逼赖赖，虽然真实造物主不会听也不会信，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无聊。祂躺在混沌海中，上面看不到光，下面不是海底，上帝也不来诱骗祂，只是播放了一会儿自己的记忆，真实造物主的精神就差点崩溃了。 祂被旧日这种生物的高高在上气到了，对方似乎根本不在乎真实造物主是抱着一种怎样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态度跳了下来，甚至给祂一种无所谓的感觉——也是，人家可以在真实造物主身上复活，也可以在列奥德罗身上复活，也可以在赫拉伯根身上复活，在谁身上都可以，是，上帝根本不在乎，也不急着活，你怎么能要求不会死的东西对活着有很强烈的欲望呢？ 崩溃，说得简单。 祂咳嗽两声，虽然祂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咳嗽，大概是实在是太沉重了，祂又想要闭上眼睛去看上帝播放的电影，上下眼皮仿佛有个吸铁石似的就要往一起碰，真实造物主呼吸，低声说： “衰败君王。”
爱德华的声音就沿着绑在祂身上的绷带上窜了过来，有点失真，像个电话： “嗯？”
囚犯途径的唯一性现在在祂身上，成了海里海外联系的唯一纽带。 衰败君王不建议真实造物主直接跳下去，祂敢自己可不敢，自己不敢的话祂跳下去谁来给祂打辅助？可混沌海又不会自己爬上来，如果混沌海真的爬上来那大概这个宇宙也快要完蛋了吧。 讨论了半天，最后还得是真实造物主跳下去，外神只得忍痛暂时借出自己还没捂热的唯一性。 “多久了？”
“满打满算十三个小时。”
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真实造物主眼前一黑，祂心想真该多带点污染——好吧，在有求于别人的时候，应该说多带点祝福下来。 不过外神倒是早有准备，真实造物主还没开口，就能感觉到那熟悉的冷冰冰的祝福也跟着唯一性构建的神秘学联系溜了过来。是什么？是哪个途径的？不太清楚，祂来不及思考，上帝的记忆就又扑了过来。 这次好点，比起之前那种直接和上帝的记忆融合的感觉，祂现在至少知道自己是在看电影了。 单论记忆，真实造物主的也不少，万年的时光就算在地球的神话生物中也算个老不死，但人家的的记忆仿佛都能当做宇宙的史书，这又有什么办法？真实造物主一边想一边被拖进上帝的记忆里，祂怀疑其实上帝都没拿正眼瞧祂，不然高低得过来说句话打个招呼。 或许是因为身上的污染，真实造物主在上帝的某一段记忆中看到了衰败君王，祂像个不起眼的背景的一部分似的从上帝的视野角落中走过，乍一看像是一片深青色的星云。 平心而论，真实造物主觉得衰败君王和阿尔喀图利亚·凛冬之间有一个相当有趣的点——前者会因为自己的途径的本能格外喜爱衰亡的世界，甚至折磨、欣赏它们取乐；而诞生自这样的世界里的后者则对这样的存在深恶痛绝，试图以毁灭的方式洗掉没有未来的一切，给予世界新的可能性。 大概是在漫长岁月中的磨合，亦或者一个人格对衰败君王并没有足够的约束力，至少目前看来仍然是源质化身的本能占据上风，只不过也有了让它们死去的鲜少的慈悲。 真实造物主没在这上面想太多，上帝又开始传教了，祂就在脑海里反复回忆自己的人生，回忆东大陆的风土人情，接着祂注意到，上帝的记忆中，从视野的角落飘走的衰败君王原来没有走，只是站远了点，似乎是在观察上帝和祂的培养皿们一起玩耍的样子。 衰败君王也不交流，就站在那里看，上帝也就没有理会。真实造物主原本觉得自己很难从一个非人类的生物的脸上看出表情，但偏偏祂现在的全知告诉祂，对方看得还挺认真。 这好玩吗？像是残缺的雕塑一样的神突然问上帝。 上帝一边往培养皿中播撒知识，一边回答：这并不是玩耍，而是我在拯救祂们。 于是真实造物主提起兴趣看了一眼那些培养皿，好吧，还是千篇一律的戏码，用神迹显灵，选中一个族群，一个部落，让它们强大起来之后为上帝开疆拓土。祂觉得上帝的记忆就是由无数本旧约构成的，对方重复着这样的行为，就像人要每天吃饭和睡觉，每个神都在为自己的本能而活，祂们确实会从这些重复的行为中找到一丝新意，找到一些本性的愉悦。 衰败君王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拯救它们？ 真实造物主感觉自己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全知也告诉祂上帝也听出来了，上帝的爱好或许在对方看来是一种比较奇怪的行为，像是用同样的颜色把每一个格子都画满，最后整张纸都是太阳的金色。 对追逐可能性的神来说，这样的行为堪称灾难，而对上帝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真实造物主便想：因为它们看上去可怜，可哀，需要帮助。 上帝便说：因为我有这样的力量。 这大概就是我和你的不同。真实造物主想道，我的感性先一步行动，而唤起我的感性的则是人类的身份，和人类的教育中的种种道德。 祂已经不是第一次当救世主，没有人比祂更清楚地知道拯救他人的时候怎么做最能让别人发出惊叹，传教的时候说什么最能让人流下泪水，救世主应该知道所有的事情，救世主就是要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得举重若轻，做得干净又漂亮。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在真实造物主还不是真实造物主的时候，祂必须上能拯救世界，下能处理民生，小到跟信仰太阳的孩子玩一玩捉迷藏，大到跟吃人的古神们互殴至大地边荒。 那些受苦的人的请求祂总是无法拒绝，尽管祂知道世上的悲剧永无止境。要改变这一切，祂必须在这个疯狂的世界的各个角落奔走，和无数个怪物战斗，偶尔在红月下稍作回忆。 上帝的记忆中，得到了这样的回答的衰败君王也没有多说什么，力量和本能就是宇宙的准则，祂最后看了看玩着填色游戏的上帝，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很久很久之后，福生玄黄天尊再次到来，给上帝的实验室做了一个大清理，上帝也离开这里。 真实造物主跟着上帝的视角走远，祂想回头去看那些星球的残骸化成的陨石带，但上帝没有回头，主不在乎，宇宙里永远都有虔诚的羔羊，永远都有崭新的培养皿可以观察。 而祂必须活在当下，祂要紧握着的就只是地球，能够把这里牢牢地抓住就算真实造物主成功了。 上帝穿过无数的空间，真实造物主穿过荒野和森林，宇宙中的某位神灵路过，带起一片灿烂的流星雨，流星落在上帝的身侧，就像雨和雪落在真实造物主的身上，祂在宣扬光辉的途中路过一些贫瘠的小村落，得知对方的困境后熟练地假装向不存在的主祈祷，随后和人们一起在落下的甘霖中欢笑。 祂知道所有的事情，过去，现在，将来，也知道自己最终的模样。 真实造物主有无数个想要逃避的念头，而祂也会因为不逃避而获取改变的力量。 可逃避总也是没什么用的，上帝和末日不是游戏里的关卡，不会因为你逃避主线任务就也跟着停下。就像雨总会落下，祂也要独自启程，走过荒野，穿过森林，去没有返回的选项的路上。 TBC —————— 双更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