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永安三年,入秋,月光清冷,雾色浓重,身穿白衣的小女孩独自坐在池塘边,静静的望着天上的明月,稚嫩的脸颊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神色,约莫十岁的女孩,怎么会有如此惆怅的表情。
身后一青衣妇人急急跑来,发丝凌乱,神色匆匆,见到小女孩身影才稍微放缓了脚步舒展了眉头。 “敏儿,夜里寒气太重,快随娘回去吧?”说着便要去扶小女孩。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不回来该多好”小女孩站起身,她抬起稚嫩的眼眸看着母亲:“我们千辛万苦的回来难道就是为了送姐姐离开?有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她没能等来母亲的回答,只听见了一声声哭泣。
翌日,辰王府落霞郡主和亲辽姜国主,京都一片欢腾,锣鼓喧天,车水马龙,光是迎亲队伍就排了足足十几里路,百姓们纷纷称颂翼王贤德、郡主高义,免了陈国与辽姜一场大战,牺牲一个王女,换来五年的安定繁荣,于情于理都是一笔好买卖。 辰王府二小姐萧毓敏,身着锦衣,头戴珠翠,可脸上却无半分喜悦,她静静的看着眼含泪光的姐姐踏上花轿,姐姐很美,从小就美,姥姥曾说,姐姐这般容貌当配这世上最优秀俊朗的少年郎,可是她却嫁给了长自己四十有余的辽姜国主,她才十七岁啊,就被当做了礼物一般送了出去,余生该怎么办,再也听不到母亲讲的故事,再也尝不到陈国美食,再也护不了自己。 生平第一次内心有了恨意,毓敏看着那些满脸堆笑谄媚的宾客,看着这满目的红妆,内心满是愤恨。 落霞郡主出嫁后不足五日,辰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夜夜笙歌,辰王本就是个闲散贪乐的性子,不过就是仗着当初扶持当今陛下登基有功,一直享受着这位皇兄的庇佑,眼看着才德快要败光,恰巧又让他遇到辽姜和亲这么一个机缘,献上自己倾国倾城的女儿再次获得百姓声望与皇家青睐。 王府里每一个人好似都在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子,唯独毓敏不同,以前懒惰贪玩的她,开始变得好学勤奋了,收敛了以往放纵的性子,待人处事变得彬彬有礼,对于她的改变,所有人都是欢喜的,包括以前不太在意她的辰王,也对这乖巧懂事的女儿赞不绝口,辰王膝下没有儿子,娶了几房美妾,女儿生了好几个却唯独没能添个儿子,这也是他人生一大遗憾,毓敏姐姐出嫁后她便是这王府唯一的嫡女,在王府中自然也受到加倍重视。 永安六年,辰王妃寒疾发作,出动了宫内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不过是靠着名贵的药材吊着一口气才勉强撑过严寒的冬季,眼看大限将至,翼王仍旧不闻不问,对这位生病的王妃未见半分怜悯。 辰王妃本是杭州巨商苏成鹏之女,家中长子苏玉卿踏入仕途后,一路上凭着家中钱财与自己的才华扶摇直上,入仕不到五年便做到了户部尚书的高位,简直是平步青云,官场传奇,偏巧又赶上了先皇病危,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夺权之际,他当机立断选择了当今圣上,当时的魏王,为了替魏王拉拢了辰王,知晓辰王贪图美色,不惜献上了自己的亲妹妹-苏玉幽,就这样,他们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的局面,苏玉卿现在已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是权倾朝野。 也许权势真的是会蒙蔽人心,苏玉卿对于那为了苏家牺牲一生幸福的妹妹早已抛诸脑后,哪怕是闻得她病危的消息,也不过是派人送去一些名贵药材聊表宽慰,命运对于女子总是如此,她们或许是不可或缺,但往往又是微不足道,这便是如今的世道。 绿柳添新枝,春风抚万物,骄阳的光芒洒向大地,给大地蒙上一层金色的纱衣,万物复苏之际,辰王妃却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面容苍白,形同枯槁,唯有一双眼眸仍旧乌黑透亮,毓敏跪在她的身旁,眼中泪水早已决堤,连母亲都要离她而去了,那些年在外婆家的快乐时光竟是再也回不去了。 “毓儿,不哭,娘不疼”艰难的说出这些话,伸手轻抚毓敏的脸颊,泪水润湿掌心,温热的触感,记忆中这丫头似乎从不爱哭,小时候性子活泼争强好胜跟个男孩子一般,调皮捣蛋的事没少做,直到落霞出嫁她才开始有所改变,尤其是这两年性子变得越发温顺乖巧,可是作为母亲她的心里却无半分欣喜。 “咳咳~~~~~,毓儿,为娘命途多舛,生性软弱,护不住落霞,也无法庇佑你长大,唯一能留给你的就是苏家的一些产业,望你平安喜乐”断断续续的说着这些话,大限已至,眼角的泪水滴落,苏玉幽终于走完了她这悲剧的一生。 陈国皇宫,观星楼上,白衣白发的老者手中念珠忽然断裂,玉珠散落了一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声声入耳,老者眉间轻皱,睁开眼眸,那是一双黄褐色的眼眸,充满了岁月的沉淀,老者面容倒算得上是仙风道骨,不染尘埃,但神色此刻却透着些许惶恐不安。 “师父,发生什么事了”,身旁忽的出现一位白衣少年,容貌十分俊秀,竟有几分谪仙般的风采,发间白色玉冠也是配得十分清雅脱俗。 少年伸手扶起欲要起身的老者,老者缓缓站起身,定了定身,看向满天的星空,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破军现、兵戈起、风云动、天下乱”。 少年听得一惊,扶着老者的手都有些颤抖,老者转头望向少年:“枫儿,我的大限也到了,飞升迫在眉睫,以后陈国就交由你来守护了”。 少年惶恐,慌忙跪地:“师傅,弟子才疏学浅,何德何能接此大任?”“时也、运也、命也,一切都是注定,跟随你自己的本心,方得始终” 当朝国师元陵真人阖上了双眼,再次入定,不再言语,参悟一切不见得能改变一切,他能算出破军现世,却算不出破而后立是吉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