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应征入伍 被疑窃陆建蒙冤 重返农村 搞养殖点招回城 一年一度的秋季征兵开始。广大知识青年响应党的号召,勇跃报名参军,立志保家卫国。国家政策规定,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服兵役期满,不再回农村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回原籍城市就地安排工作。这一政策规定,给知识青年回城创造了条件。知青们报名参军更加勇跃。原本志向不想当军人的知青,也都改变原来志向,报名参军。敖杆大队的男女知青除了家庭成分等不允许报名外全部报名。 一天上午,知青点长郑方同和三十多名知青,来到红旗公社应征入伍青年身体检查站,大家拿着表格逐项检查身体。郑方同排队的时候想到应该先去趟厕所,打扫干净,以便更好接受检查。可是他刚进厕所不久,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慌忙从厕所跑出来,正赶上检查心脏这一项,医生给他检查好几回,确定他心律过速。 这一下使郑方同紧张起来。他以前在学校、在家里也没有得过这种病啊?今天这是怎么啦?紧接着到了测血压环节,这下更糟糕,血压高达九十八至一百六十。不用再出现别的状况,就这两项指标,就足以让他失去当兵资格。同学们都以为这次当兵郑方同最有希望,现在看来,他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不到中午,身体检查全部完成。经过医生们评定,通过严格政审,敖杆大队知青仅有陆建等四人符合应征入伍条件。 陆建不仅身体过硬,家庭出身好、思想也要求进步。下乡不到一年,他就向大队党支部递交入党申请书。他参加劳动积极,和知青同学、社员群众关系处的都很融洽。他参军大家都很服气。欢送新兵入伍的那天,大队起早就召开欢送会,生怕耽误公社规定报到时间。欢送会上,大队书记给四名新兵披红戴花致祝词。有的乡亲们还给他们送来水果。真有点抗战时期送子参军的热烈气氛。欢送会后,四名新兵坐上大队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大队书记和民兵连长把他们护送到公社。 知青点长郑方同对于自己由于身体状况没能应征入伍,心里一直犯嘀咕。他倒不是因为没有当上兵回不了城而烦恼,而是怀疑自己的身体这么短时间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这个事情不弄清楚,将来检查身体的机会还会有的,别到时候不好交代。前两天他和马向锋坐马车去公社拉粮食,路过卫生院,他让马向锋陪他去检查心脏和血压。医生反复给他查两遍,结果一切正常。 郑方同把前些日子当兵体检情况跟医生说了,并且告诉医生他就是心脏和血压不合格才没有应征入伍。医生对他说,这样情况常有发生,是一种应激反映,由于你心里紧张,加上你跑步去检查人体重要指标,出现预知不到的情况不可避免,也不能视为疾病,但人家检查时只能按当时得出的数据做结论,别无选择。下次再遇到检查身体的时候,你不要紧张、不要做剧烈运动就好了。郑方同听完医生的话,解开心中疑团。和马向锋一起坐马车回敖杆大队了。 陆建入伍后接受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加入新兵连训练。三个月训练让他吃尽苦头。晒黑累瘦不说,还得忍受班长拳打脚踢。伙食清汤寡水、营房简陋不堪。新兵连集训地是个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吃饭、住宿地点都是临时性的。连指导员、连长,各排、班长以及老兵都是从各部队抽调过来,临时组建成新兵连领导机构。这伙人在新兵训练结束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你想,新兵训练结束后,新兵分配到各部队,一年内没有新兵,他们不回去,还有意义吗?当然新兵连作用和意义非常重大、不可或缺。起码首先让新兵知道当兵是来吃苦不是来享受的;其次让你懂得分配到连队后如何尊重老兵尊敬首长,怎么才能做到一切行动听指挥;最重要一点是让你初步掌握做一名合格军人基本要领、基本素质和基础知识。陆建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确实学到不少军事知识,也提高了体质。 三个月新兵连训练结束。陆建来到新的连队。连长指导员组织排、班长和战士们欢迎新兵到来。连队和新兵连情况大不一样。一排排宿舍整齐干净,食堂宽敞明亮,操练场设施齐全。伙食好、饭菜品种花样多,比知青点要强上百倍。尽管要站岗,出操、训练,但陆建非常十足,日常表现也很积极,时常受到班、排长表扬。 有一次连长来排里检查工作,在黑板报上看到被表扬人陆建的名字,就跟排长说连里炊事班由于老兵退伍造成缺员,从你们排里调一名日常表现好的战士,你想推荐谁?排长一时没有想好,就随和地说一句:“连长要谁我给谁。”连长笑了一下说:“那就让你黑板报点名表杨那个新兵陆建去连队炊事班报到吧。”
就这样陆建被调入炊事班。
炊事班里士兵并不都是炊事员。还有喂猪的呢。退伍的炊事员走后,饲养员接替他的位置。陆建调进炊事班直接去喂猪。陆建毫无怨言,喂猪就喂猪。部队养猪一般都是育肥猪,轻易不养母猪繁殖。二十多头猪仔刚刚购进不久,一头猪也就二、三十斤。猪饲料就是厨房下来的泔水。老饲养员交接的时候简单说了几句就走了,剩下的事儿只能靠自己。 你可别以为喂猪的差事好做,其实里边也有很多学问。刚一开始的时候,陆建把成桶的泔水倒满猪食槽子就完事大吉。到下一顿再喂的时候,他发现猪儿们没有吃进多少。饲养员明明告诉他,厨房里送来这些泔水喂这些猪,基本剩不下啥,剩一些汤汤水水也就倒掉了。可是他喂的时候,一连几天都剩下不少泔水。 陆建总得刷猪食槽子不说,小猪也不见长。他原本想请教饲养员,还怕人家笑话自己连猪都不会喂。他尝试一次少给泔水,而且先稀后干,等猪吃净后再添食。这样一来效果很好,猪吃完、食槽子干干净净,不需刷洗,小猪也健康生长。 陆建很快学会喂猪,还学会给猪打针、吃药。一般的情况给病猪吃药、打针都需要找人帮忙,可他逐渐掌握了技术,不管多大猪,全都能一个人完成。而且猪儿们好像很受用,从来都不大呼小叫,老老实实让他打针灌药。 陆建把猪舍打扫的也非常干净,一天冲刷两遍,天热时还给猪冲凉。不管是谁来猪舍检查都很满意。他还学会杀猪。有一次改善伙食,他去请杀猪师傅,跑了一上午、说了不少好话,勉强找到一个老师傅。他目睹杀猪全过程。到杀第二个猪的时候,他就没有找杀猪匠,自己操刀杀猪。他饲养的猪到出栏时,除一头猪请人宰杀外,其余全是他杀的。他熟练掌握了杀猪技术。 一晃一年过去。老兵转业,新兵上岗。陆建被调到炊事班后厨,连里想培养他当班长。可到后厨不久发生一件事情,让他的仕途跌入低谷。炊事班长家里给他寄来五百元钱,让他在驻地购买物品。他从邮局取来后放在枕头下面,准备下午休息时前去购买。当取钱时发现钱不见了。他立即报告连里。 部队发生这样的事情那还了得,连里立即组织人员进行调查。经过调查所有的疑点全部指向陆建。陆建新来这里不久、还要接替班长不说,他的行李紧挨着班长的行李。他还知道班长取钱的事儿。在这个时间段外出上厕所只有他一个人。连里对陆建进行隔离审查。他一口咬定没有偷班长的钱。他的活动轨迹说的很清楚,唯独上厕所这段时间没有证人。办案人员搜查了他所有行李物品包括他本人,特别是厕所附近犄角旮旯,均没有发现钱款。 按照炊事班长说辞,他丢失的钱就是陆建偷走了。但是他既没有看到偷、也没有从陆建那里找出钱,照理说这件事儿就该另辟新径。可连队经过一个星期排查,没有找到其他任何线索。然而这个炊事班长不是一般战士,他是有来头的。家里有钱有势不说,听说部队上边也有人。他非要把这件事一追到底。把丢失的钱找回是小事,必须对陆建做出处理。 连队领导对陆建印象不错,认为他是个好苗子。对炊事班长很不满意。看他老摆出公子哥的派头,平时工作吊儿啷当,群众关系紧张,早想把他换掉,可迫于情面迟迟没能下手。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情,让连队头头非常为难。如果把偷窃这件事给陆建做实,现役军人偷盗那是要开除军籍、甚至要追究刑事责任,那样会毁了他一辈子。如果对陆建不做处理,炊事班长不依不饶不说,对上边也无法交代。 连队经过反复研究,先七拼八凑弄够五百元钱,交给炊事班长,说钱己找到。又与多方协商,报上级批准,决定对陆建做出提前复员处理。因陆建涉嫌偷窃钱物,由于证据不足暂且无法查实,不安置回城就业,回知青点继续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待案件查清后再做处理。入伍不足两年的陆建,穿着军装又回到敖杆大队知青点。 陆建参军这两年,知青点发生很大变化。点长郑方同当上生产队长,十多名知青相继被抽调回城。知青们对陆建提前复员回知青点都很不理解。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知青参军转业退伍,回城安置工作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这咋地是政策变了?也有的说凡是提前退伍的士兵都有说道,是不是有人检举他体检或政审有问题,把他给退回来了。更有的说陆建肯定在部队犯错误,被处理回来。同学们问他怎么回事,他什么都没有说。实在问急了,他只是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郑方同接他的时候在公社知青办听到关于他的支言片语,回来后和陆建进行一次长谈。了解到这次陆建提前复员整个经过。郑方同坚信他决不会偷别人钱的。他告诉陆建不要有思想包袱,早晚水落石出。部队会做出正确处理。开始时陆建着实想不通,心里委屈的很。可经过这一段时光消磨,自己有点看开了。再说部队上也没有对自己做出最终处理。还是积极努力干好当下工作吧。他跟郑方同表示,不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儿,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自己一定好好干。 郑方同当队长为社员群众增加收入搅进脑汁。他听陆建介绍在部队养猪的经历,给他以很大启发,加之供销社大量收购白条猪的消息让他脑洞大开。他盘算如果小队一年能卖上几十头白条猪,社员的日工分值至少能增加四毛多钱,那可就接近一块钱了。这个分值在全大队乃至全公社都能排在前列。他和陆建在晚饭后就商议养猪的事儿,反复推敲几套方案,一直到下半夜才确定最终方案。 郑方同先去供销社找主任签订出售一万斤白条猪肉合同,年底供货。回来后把知青点大院改造成养猪场。十间知青居住的房屋改造成猪舍。居住的女知青搬迁到古宅。为了防止猪拱屋内墙,又到两家子山上拉一些石头,用石头将内墙加固。猪舍和饲料以及喂猪用具很快准备就绪。 仔猪的来源不用发愁。公社养猪场给提供一部分。附近的生产队几乎都养老母猪,猪仔有剩余。包括本大队猪仔年年都卖掉一部分,自己养不了那么多。郑方同带着陆建赶着马车收购猪仔。仅用三、五天时间,他们就买进七十多头仔猪。除了几头准备育种母猪外,其它全都育肥猪。 陆建从知青中挑选两名男生两名女生喂猪。猪饲料除了部分粮食外,主要是饲草和各种野菜。他们在猪舍前面准备十口大缸,把青饲料放在里边发酵。陆建他们饲养精细、管理到位,猪仔长势良好。进入冬季,到了肥猪出栏季节。他们与供销社签订合同期限已到。初步估算,他们养的猪,每头猪毛斤都在二百七、八十斤以上,宰杀没有问题。 杀猪的日期到了。郑方同想找个杀猪匠被陆建拦住。陆建对他说:“点长,杀猪的人你不用找了,我就行。你把退毛的、收拾下货的人找好,我一天杀十头猪都没有问题。”郑方同一听乐了,他说:“咱队没有会杀猪的,我正想着去别地找,这下好啦,你就专管杀猪,其他的事儿咱们同学都参战,再从社员中找几个会收拾猪下货的人就齐活儿。”
郑方同紧接着和陆建说了他的打算:“眼看要过年了,把猪白条肉卖了,社员们增加收入还不够,我想把肥猪的头蹄下水全部分给社员,让大家过个好年。”
陆建说:“那好吧!咱们争取一个礼拜把猪杀完,剩下的几头老母猪也快要下崽子了,咱们好腾出空来把猪舍收拾一下,做好防寒保暖。如果母猪生的猪仔够用,明年咱就不用四处买猪仔啦。”
杀猪开始。陆建神情自诺地操起一根镐把,走到一头肥猪近前,抡起镐把,照着一头肥猪脑后就是一家伙,肥猪应声倒下。他告诉几个男知青把肥猪抬到早已准备好的案板上,让女知青把放了盐水的泥瓦盆放在肥猪头底下,顺手拿过早已准备好的锓刀(一种杀猪专用刀具),用手拍打几下猪下颌,把刀从猪两前腿绊之间直接插入心脏。当刀只剩下刀把的时候,快速将刀拔出。鲜血顺着刀口喷涌而出,直接流进泥瓦盆里。 陆建告诉女知青用高梁秸杆不停搅拌,让血浆与盐水充分混合,免得凝固。当猪血快要流尽的时候,肥猪只叫了一声,晃动一下猪头,睁了一下眼睛,就再也没有任何反映、一动也不动了。几个曾经历过杀猪的社员一齐上阵给猪退毛。陆建开始杀第二头猪。 站在一旁观看陆建杀猪的郑方同惊叹不已,他深深地感到,部队真是个大熔炉啊,一个知青入伍不足两年,学会多少本事他不晓得,但就杀猪而言,别说是年青小伙,就是老成持重的农村社员也做不来。 第一头肥猪退完毛后,放在第二个炕桌上的第二头猪已经杀完。陆建回来给猪开膛破肚,卸下头蹄、取出下水。大家把猪肠子摘干净,归垅到一边。把猪白条放在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没有到中午,十头猪全都杀完。猪白条整整齐齐摆在马车上。车老板早已把骡马套好,郑方同和小队会计一起把猪肉送到供销社。经过检验过秤,十头白条都达到标准,足足二千多斤。小队会计结算回来两千多元现金,乐得合不拢嘴。 肥猪全部卖完以后,除去购买猪仔、饲料药物等成本,纯利一万多元。这比交公粮卖余粮给的钱多得多。社员的日工分值一下提到九毛多钱。郑方同把杀猪剩下的猪头猪啼猪下货连同猪血全部分给社员群众,让大家过年吃个全猪、吃上血肠。社员们从来没有得到这么多的实惠,人人喜笑言开、个个交口称赞。都夸知青们有能耐。知青们也很高兴,过年回家把自己分得的那份猪下货带回家里,也让家里人享受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就在这个时候,敖杆大队接到公社知青办打来的电话,让他们去公社取一张特殊的招工表。这张表是北阜市人民武装部受军分区委托办理的。装招工表信封里有一封信是这样写的:“明县红旗公社党委:你公社敖杆大队知识青年陆建,在某某部队服兵役期满,现已符合回城安置工作条件。望在一个月内办理好各项手续,到市人武部报到。”
并附有陆建本人复员转业证书。
拿到这张招工表,大队李书记有些不解其意。他本人就是转业军人,服兵役不到转业时间回原籍,等到期满才发给证书还头一次遇到。不管怎么说,陆建总算是回城啦。这就是件好事情。他赶紧找到郑方同和陆建,把这套手续交给陆建。陆建看了一眼复员转业证书和招工表,什么都没有说,随手把这些东西递给郑方同。郑方同看完后,笑着对书记说:“李书记,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今晚咱就开个会欢送陆建回城,在大队举办,我出钱请客。”书记表示赞同。
陆建所在的连队指导员和连长处理陆建复员后,对炊事班长丢钱一事总是心存疑虑,对陆建的处理也觉得尚有不公。有一次,指导员找一名积极要求进步的炊事班战士谈话时,问起班长丢钱的事情,并告诉这名战士要把自己知道的有关线索实事求是汇报,不能隐瞒,这也是党组织对他的考验。这名战士想了老半天,说出这样一件事儿。 前几天,这名战士不小心把一个即将退伍老兵放在床底下衣服弄脏,他想趁老兵不在把他的衣服洗净。一摸上衣口袋,似乎有一张质地较硬的纸片在里边。他掏出来一看,是一张邮局汇款单,上面清楚写着汇款金额五百元整。当时正赶上班长丢钱的事情发生不久,这名战士慌忙把汇款单原样放回衣袋,把衣服放回原处。这名战士想,这衣服不能洗了,涉及个人隐私。如果老兵追查弄脏他衣服的人,自己认错再给他洗也不迟。可是过两天老兵发现衣服脏了,没有声张,自己洗净凉上了。当时这名战士心里还觉得很过不去。 指导员了解这一情况,对战士说这件事要保密,暂不要外传。他先找来连队文书,让他去邮局了解最近一段时间,本连干部战士邮寄钱款和物品情况。然后和连长一起找邮钱的这位老兵谈话。七十年代初,一个士兵一个月只有几元钱津贴,几乎是月月清零,弄不好还要家里补贴。如果真是存在把这么多钱汇往家里,那问题可就大了。起码是战士的钱款来源不明。 谈话中,无论连领导怎么问老兵近期是否给家里汇过钱,老兵一口咬定说没有。这下可难住连长指导员。要说战士汇报的情况不真实吧,像是不可能。因为他没有必要编出这样的故事来讨好组织。这个老兵也没有和他在入党、升职等方面竞争。要说老兵没有说实话吧,找他谈话之前已经派人对他的个人物品进行检查,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如果真有那么一张汇款单,恐怕早就销毁了。连队领导只能让老兵回去好好想想,谈话就此结束。 连队文书把去邮局调查结果交给指导员。他看了一遍,很快就发现老兵前几天往老家汇款五百元的调查记录。指导员找来连长一看调查报告,气的连长直拍桌子。他对指导员说:“这小子今年就退伍,我还想评他个五好士兵呢,他怎么能做出这样事儿。”指导员说:“你先不要着急生气,这个事儿如果落实了,处理老兵好办,关键是你发现的人才陆建就这么不明不白退伍,会影响这个小伙子前途的。咱还是先把这个老兵的事情弄清楚。”
他俩决定对老兵隔离审查,让连队文书和警卫员把他押到隔离室。
炊事班老兵被谈话以后,心里打鼓、坐卧不安。他都没有吃中午饭就跑到邮局探听情况。听邮局工作人员说,连队文书来调查干部战士邮寄钱物情况,心里明白一切。他从邮局回来后,从厨房水缸后边取出湿啦吧叽汇款单和一封信,直奔连部。就在连部准备扣押老兵的时候,通讯员送来老兵老家大队党支部寄来的一封感谢信。信中感谢部队首长对战士关怀帮助,寄来五百元钱,以解战士老母病危之患,现已基本康复。 信中还提到五百元钱花销情况。连队领导看完信一脸的懵圈。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正在疑惑之时,老兵气喘嘘嘘跑进连部,进屋后跪倒在地,双手递上汇款单和家乡大队党支部的一封信。连长接过汇款单和信件,让警卫员把他扶起来,问他怎么回事。老兵哭诉整个事情经过,大家都无言以对。 老兵家住偏僻农村,早年丧父。家中只剩母亲和小妹。他参军入伍,妹妹尚小,家庭重担全都落在母亲肩上。长年积劳成疾,前不久患上肺痨。因无钱医治,卧床不起。母亲知道儿子在部队不能挣钱,也不想让儿子担忧,就没有给他写信。大队党支部和乡亲们把他母亲送进卫生院治疗,尽最大努力资助他家。与此同时给老兵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家里情况。 老兵没有一点办法,他既没有钱寄给家里、也不能请假回家。他日常非常克俭,一把牙刷、一袋牙粉能用一年。攒下来的钱寄到家里,总共也不过几十元钱。平时他对班长倚仗家里有钱、胡花乱造就很嫉恨。这次赶上母亲患病无钱医治,恰巧看到班长把钱放在枕头下面,他趁人不备把钱偷走藏在厨房水缸后面,利用出去买菜机会把钱邮到家乡大队。他怕家里人怀疑钱的出处,故在留言里注明是部队给的救济款。 连长、指导员听完他的讲诉后,相互间看了一眼。指导员问老兵:“你家里遇到困难,可以向连队汇报,请求上级帮助想办法。无论如何也不能动偷别人钱的念头。你这叫盗窃、是犯法的。你偷了班长的钱不说,人家陆建莫名其妙替你顶锅,你知道会出现多么严重后果吗?”老兵说:“我知道,我都看着呢。处理陆建的时候钱还没有邮走,如果处理重了,我就自首啦。后来一看对陆建只是做出提前退伍处理,没有确认他偷钱,连里又把钱给班长补上了,我才放心把钱寄走。”
连长听完老兵的话后,既生气又同情,就让文书先把老兵先关禁闭,等待处理。
在没有发现老兵偷班长钱之前,连队领导曾怀疑炊事班长搞的恶作剧。班长生怕陆建顶替他的位置,用丢钱的事情栽赃给陆建。正琢磨把这个事弄清楚,狠狠地处理他。现在真相大白,该研究怎样处理老兵了。根据老兵实际情况,又有自首情节,决定对老兵做出提前复员处理。 本应该让老兵交出五百元赃款。可是根据他个人以及家庭经济状况,别说五百元就是五十元他也拿不出来。况且这笔钱他拿去给老娘治病救命。更让连队领导无法向他讨要钱的是,地方党组织认为这笔钱是部队救济款,还写来感谢信。如果通知老兵家乡党组织帮助追缴这笔款,这也说不出口啊。还会把老兵偷钱的事拆穿,以致影响他今后的前程。领导咬咬牙,就不提钱的事儿啦。 老兵退伍时,连队还特意给他家乡党组织写了一封信,说部队考虑老兵家庭困难、母亲患病无人照料等情况,决定让老兵提前退伍。偷钱的事只字未提。老兵拿到这封盖有部队官印的信件感动的热泪盈眶。他表示决不辜负首长善待之心,回家后一定好好表现,报答首长恩情。 你还别说,老兵回到家乡没过几年,赶上党的改革开放好政策,在乡里开了一个小饭馆,挣到了钱。医好了老娘的肺痨,盖起了新房,娶了新媳妇。他没有忘记部队领导,特意回连队一趟,交还五百元钱。此外,他还想方设法找到战友陆建,当面向他致欠。由于他的作为,使战友蒙受不白之冤,实在是对不起良心。陆建也表示谅解。 在敖杆大队食堂里,一场别开生面的欢送晚会即将开始。说冬天的太阳懒洋洋不只是一种形容,而是真实的写照。冬日太阳不仅是迟到而且还早退。这才不到下午四点,太阳就匆匆忙忙回家了。你要是站在那里专注看太阳,转过头去和熟人说几句话的功夫,再回过神来看太阳,早已不见踪影。西山后面映衬出来的余辉,光线短且暗淡,根本看不出来是太阳留下的作品。 参加晚会、晚餐的人们陆陆续续来到大队食堂。来就餐人员包括知青全部、大队班子全员,还有各小队长。大队李书记对会场专门进行布置,用大红纸制作横幅上写“欢送复员转业军人知青陆建回城”。食堂里还用饭桌拼凑一个讲台,大队领导、知青点长和陆建台上就座。看起来这个晚会意义重大。 虽说是晚会晚餐,但总得以开会在先。总不能先喝酒、吃饭,等大家喝醉了再开会。那种情况也会有,那是主持会议的商家,先用酒把商户们灌醉了好签对他有利的合同,才那么做。今天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种场合。 李书记首先讲话,他说:“今天这个晚会是咱们敖杆大队从来没有过欢送退伍军人回城的会,陆建作为一名知青应征入伍,复员回咱们大队一年后被市武装部点名招工回城,这说明党的政策公正公平。陆建这个小伙子的作为得到认可。就他忍辱负重这一条,就值得大家好好向他学习。各小队长喝完酒回去后,跟大伙宣传宣传,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以大局为重,用小家保大家,我们才能把社会主义干好。”书记讲完话,郑方同深有感触地说:“陆建复员这一年来,为咱们农村做出很大贡献。他不计较个人得失,把在部队掌握的养猪技能毫不保留运用到实践当中,不怕苦累,吃住在猪场,取得最佳成果。连供销社领导都说他喂的猪好。社员们增加收入,陆建功不可没。”
在这次晚会上,大队长、小队长都发了言。大家精神集中,似乎把喝酒的茬口给忘掉了。最后书记打断大家发言,让陆建说说。陆建站起身来,向大家深深行个大礼,说了下面这番话:“感谢党对我的培养教育,感谢大队领导和社员群众对我的支持帮助,感谢同学们对我的了解和信任。我回城后如果大家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到,我将全力去做,决不辜负大家厚望。”
陆建的话虽然不多,但很实在。接着晚餐开始,大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直闹腾到很晚。
次日,陆建回城了。郑方同一直把他送到长途汽车站,看着他上了车。回来的路上,郑方同坐在马车上,心里总觉着不是滋味。陆建从上山下乡到入伍参军,中途退伍回知青点后被点招回城,这也太坎坷了吧。如果说回城是个奋斗目标的话,那还算是可以,如果不是奋斗目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