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鬼,没有味觉,就算不吃东西也没关系,所以如果慧空刚才不提起晚饭的事情,她根本不会注意到。但……折厌为什么不让慧空给她送晚饭,还特别强调了她需要多加休息呢?昨天折厌离开的时候,分明说她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也就是说,折厌不让慧空过来,绝对不是出于对她的伤势考虑,也绝对不是真的想让她好好休息。而是……不想让人来她的院子?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未免也太巧了吧。小变态不让别人来她的院子打扰,大变态就出现了。还堂而皇之的把她摁在床上咬……这是巧合,还是大变态和小变态之间真有什么联系?但昨天那个人分明说过,他并不认识折厌。难道……是骗她的?可她就是一只什么都没有的孤魂野鬼,骗她,又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既然没有好处,那他们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苏倦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好像所有的碎片都已经掌握了,却又偏偏少了那一根可以将所有碎片都串起来的线。真让她头疼。慧空却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很快笑道:“你别看妙言师弟入门就比你早了一点,还是带发修行,他可是活佛唯一的关门弟子,这办事的能力,细心的程度,自然不是我们可比的。”
唯一的关门弟子?听到这话,苏倦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浮出了一抹骄傲。那是,她辛辛苦苦护了那么多年的小变态,能差到哪里去?只能说,还算渡世有点眼光。不过……“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剃度,唯有妙言师兄可以带发修行?”
苏倦问道。虽然她也清楚,折厌对比这些人,绝对是最特殊的一个。但她还是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毕竟,也不知道渡世会把她的“吉日”定在什么时候,万一那时候她还没能救出折厌,万一……难道她真要舍身取义当个秃瓢?不行!一想到折厌那头好看的狼尾短发,她就觉得自己不能输。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都不能妥协。“本来妙言师弟的头发就不长,只到肩膀,剃度当天,他又突然跟活佛说,他对俗世还有一丝牵挂,便自己拿了剪子,剪去了两旁的头发,在脑后留下了一缕狼尾,我想,这大概就是为那丝牵挂留的吧。”
慧空解释道。苏倦愣住:“就这样?”
原以为,折厌就算再特殊,也肯定没为头发少费心。她甚至都脑补出折厌为了不剃度,哭求渡世的画面了,没想到……过程竟然这么简单?一句还有牵挂,就说服了渡世?见苏倦这表情,慧空就好似能看穿她的心思,噗呲一笑:“虽说拜入活佛门下,削去三千烦恼丝,和前尘往事一刀两断,是必要的决心和规矩,但活佛慈悲,是绝对不会强迫任何人的,只要你一天没有想好,活佛就一天不会强迫你剃度。”
“所以……你们都是心甘情愿剃度的?”
苏倦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出来。连她一只女鬼都这么爱美,更何况是她们呢?这到底是多大的决心,才能让她们如此义无反顾?“当然是心甘情愿的。”
慧空说罢,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一下:“反正对我来说,前尘往事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能与过去一刀两断,是一种重生的恩赐,而这个重生的机会,是活佛给我的。”
没什么好留念的?苏倦眉头轻蹙,刚想细问,慧空就催促道了:“好了,快吃饭吧,再不吃就真要凉了。”
知道慧空不愿意就此多说,苏倦也只好先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吃食上。可她这一看……土黄色的瓷碗里盛着半碗白菜炖豆腐,旁边还放了碗略带夹生的米饭。纵然苏倦是只没有味觉的鬼,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看到这,也提不起半点兴趣。她用筷子戳了戳白菜帮子,却并没有把它往嘴里夹,而是抬眸朝慧空看了过去:“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也不全是白菜,还有蕨菜,红苋菜和地瓜叶子。”
慧空说道。而她的话音落,苏倦的眉头就顿时皱得更深了:“只有菜?”
慧空点了点头,这才解释:“活佛说,众生平等,万物皆有生存的权利,而我们杀它,吃它,便是剥脱了它们生存的权利,也徒添了自己业障。”
“……”放屁!这话要是其他人说,她也就勉强认了。可要是渡世……虽说她早就知道渡世这身慈悲的皮囊下藏着恶魔,但就像慧空之前说的,入净慈寺的人,心里都有一道深不见底的伤。而在他们最走投无路,最狼狈的时候,是渡世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个家,给了他们一个重生的机会。苏倦亲身感受过这种温暖,所以也明白他们为什么愿意抛下一切,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跟随渡世。如果不是因为折厌,她或许都不会插手这件事情。毕竟,她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纯粹的恶和纯粹的善。再坏的人也有行善的时候,再好的人也难免心存恶念。既然如此,那如果真有一个人愿意朝这些陷在黑暗中的人们伸出援手,她又何必戳破,何必制止呢?她自己又不是什么好人,更没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评价别人。可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显然跟她之前的认知不一样。渡世自己化身金佛在大殿里吃人,而且胃口极好,吃得要多香有多香。却只给这些一心跟随自己的信众吃白菜帮子,还美其名曰是为了避免造孽?光凭这一点,她就觉得渡世收留这些人的目的绝对没有她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美好。这绝对不是他一时的善念。他也绝对不是真的想给这些可怜人一个家。他……一定还另有目的!只是……苏倦的目光轻轻扫过慧空,却又忍不住疑惑了起来。这些人,都是一无所有的人。既然如此,那渡世如此大费周章把他们骗过来,又是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