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燕云一行人后,朱鹮打算跟着大家一起上路,先去娘娘寨然后再去温峡和自己的同事汇合,去往娘娘寨要经过客店镇。
朱鹮虽是女子,却有着走南闯北的豪爽利索的性子,和燕云一行混了个见面熟,自然而然地做一处。 回到盘山公路上,黄鹂凑到燕云身边,说了一下同朱鹮相遇的经过。燕云嘴上没有表示什么,心里暗暗自嘲,自己一个大男子,夹在一帮女子中间招摇过市,左莺右燕的像什么样子。 此时太阳早已越过山峰,正是烈日当头的时分,公路上毫无遮挡,慕容美妙打着黑伞遮阳,走出一段距离后便香汗涔涔,上气不接下气的嚷着走不动了。一行人只得停下脚步围住她,朱鹮用军用水壶给她喂水,丛小凤用毛巾给她扇风,杜鹃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竹筒,倒出一些自制的薄荷片给她含在嘴里。灵猫围着慕容美妙打转,扬起头瞪圆了猫眼注视着她满面桃花的脸色。皇甫怡和放下担子,远远地站在一边,满脸焦虑的表情。正没做道理处,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牵着一头全身白色的大牯牛从公路路基下面的水塘处走上来。皇甫怡和走过去,和牧童交谈了一小会,让牧童牵着大牯牛来到慕容美妙身前。 朱鹮见水牛毛发白色,牛皮泛红,奇道:“我先前坐在汽车上看到过这种白水牛,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呢,水牛不都是褐色的么。”杜鹃解开自己背包的带扣,从里面取出一块粗纺布单搭在牛背上,对慕容美妙说,“你骑上去吧,放心,这白水牛不是白化病,听干校的教授说过,是品种不同,凤冈就是出白水牛的地方,我们安陆州也有,就是比较稀少。”
皇甫怡和看着杜鹃,好生奇怪,“你怎么知道小孩牵牛过来是让我们骑的?”
丛小凤脸上泛起两朵红霞,轻轻咬咬嘴唇,叹口气道:“你可真是数学脑袋,猫都知道你让小孩牵牛过来做什么。”
杜鹃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涡,故意做出一付悲戚的神情,“纠正一下你的话,不是我们骑,是慕容美女骑”,说道慕容美女几个字时,还故意提高了调门。 慕容美妙正没精神,懒得搭理,注意力全在牛身上,忽然冒出一句:“呀,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我要怎么骑上去呢?”
众人听了,不禁哑然失笑。皇甫怡和脸红到了脖根,不敢正视慕容美妙,拿手去拍拍牧童的肩背,示意牧童帮忙。牧童抓紧牵牛绳,冲着大牯牛稚声稚气地喝道,“低角,低角。”
大牯牛昂起的牛头垂下来,几近地面,高翘的牛角也呈平置状。牧童看着慕容美妙,黑乎乎的小脸上尽是膜拜的表情,指着牛角说,“大姐姐,你踩着牛角爬上去,牛会抬头掀你到背上的。”
慕容美妙抬起脚畏缩一会,又放下来,“牛角可以踩吗,不好吧,牛会不会发脾气,我们不是都要学习做埋头苦干的老黄牛吗。”
牧童不明白她的意思,见其余的人都在笑,跟着做了个笑脸,说,“不打紧的,它不是老黄牛,是大白牛。”
他这么解释,本来大家只是含蓄地笑,这下都憋不住,变成了哈哈大笑。看慕容美妙桃腮泛红,愀然不乐的样子,燕云放下手中的行李,双手叉住慕容美妙的小蛮腰举起,将她放到了牛背上。 时间已近正午,牧童赶着回家,牵着白牯牛越走越快,弄得慕容美妙骑在牛背上不住地喊“等等大家”。皇甫怡和挑着担子,开始的时候是压着脚步,走得别扭,真正放开了走道,挑着担子的人肯定要比没挑担子的人快很多。看到白牯牛放开四只蹄子撒欢似地快行,皇甫怡和晃荡着挑子,高兴地一路奔行起来。 燕云见杜鹃跟着大家拖步子显得有些吃力,让皇甫怡和领着牧童牵牛先行一步,自己带其余的人随后赶上。黄鹂告诉燕云,客店镇只有一家饭馆,是公社招待所开设的,可以在那里会合。看慕容美妙有些不情愿,杜鹃召唤灵猫过来,让灵猫跳到了牛背上。 白牯牛背上驮了个人蹄子却迈得甚是平稳,慕容美妙骑在牛背上一手支撑黑伞,一手搂住趴在牛背眯着眼睛打瞌睡的灵猫,姿态宛妙,神情怡然自得。没过多久,燕云一行人已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慕容美妙见皇甫怡和挑着担子不慌不忙地跟在牛身旁,面不改色气不喘,心下有几分佩服,想着和他闲聊几句,问道:“看你挑着两大箩筐鸭蛋,走这么远都不带换肩的,你下放很多年了吧。”
皇甫怡和不敢拿眼瞧她,抬手抹把脸上的汗水,眼盯着路面,嘴里挤出了一个“是”字。 慕容美妙看他憨头憨脑的样子,心里好笑,又问道:“你复姓皇甫,和那个什么皇甫卫礼有什么关系吗?”
皇甫怡和头压得更低了,嘴里还是逬出一个字“是”。看到他惶惑不安的样子,慕容美妙放缓语气,魔性地一笑,“你是不是也知道《G弦上的咏叹调》那个琴谱的事?”
提及琴谱的事,皇甫怡和显得很平静,仍然只是回答了一个“是”。这倒叫慕容美妙颇感意外,她将灵猫朝怀里拢了拢,伸手去衬衣口袋掏出一条手绢,朝皇甫怡和撩动了几下,“拿去,给你擦擦汗。”
一阵混合着肌肤芬芳的幽香袭来,皇甫怡和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敢就去用手接眼前晃悠的花手绢。
“拿着”,慕容美妙花容敛起,板起面孔,语气不容置疑,“叫你拿着,听见没有?”皇甫怡和接过手绢,没去擦汗,将手绢小心地放到自己的衣兜里,神情麻木的脸上现出几分隐忍的笑意。沉默一阵子,对慕容美妙说道:“我跟那个皇甫卫礼是本家,其实他的事我们家知道的也很少,我们家和丛小凤家都被他害苦了。”
说到这儿,他停住口,想了想,又接道;“他那个阴魂不散的琴谱,闹得我们整个家族都不清不白,三天两头就有人来审查问话,还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号来纠缠不清。”
听他说得哀戚悲凉,声音里夹杂着梗咽,慕容美妙等了好一会才又续着话题问道;“你学数学和那个琴谱是不是也有些关系?”
皇甫怡和怅然喟叹一声,满面凄风惨雨,眼眶湿润起来,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他告诉慕容美妙,自己上小学的时候,很喜欢自己的班主任老师,老师名叫邵裕华,待人和蔼可亲,教导学生循循善诱,在自己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邵裕华的老公曾经是国民党的少校军官,解放战争期间随所在部队向解放军投诚,六十年代运动初期在一次批斗会后自杀了。皇甫怡和说,邵裕华虽是语文教师,数学和外语也非常出色,在一次语文课上,她给同学们讲地下党的故事,讲到地下党组织利用数学公式破解敌特的密码情报,引起了自己的浓厚兴趣,想着可以学好数学破解密码,帮助父母和整个家族解脱长期以来因琴谱密码带来的精神折磨和桎梏。皇甫怡和又说,没想到小时候的天真,到头来真的让自己成了数学迷。听完皇甫怡和的叙说,慕容美妙满脸都是失望的表情。这让皇甫怡和大感迷惑,不知怎么地,他内心深处忽然冒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着绝不能让自己心中膜拜的美女长吁短叹,神色郁结,于是小心地问道:“你家也有人受那个琴谱密码的牵连吗?”
慕容美妙“唔”了一声,不做明确答复。 沉默了一会,皇甫怡和告诉慕容美妙,自己认识当地一个叫做仇秉仁的老人,可以找他了解一些事情,说不定对打听琴谱里隐藏的密码有帮助。皇甫怡和说,自己下放到这里后,经常和仇秉仁来往,之所以同仇秉仁相识,还是因为邵裕华老师,接受邵裕华丈夫投诚的部队,就是当年改编仇秉仁起义伪军的那只新四军部队。仇秉仁在客店山区生活多年,知道很多事情,找他谈谈或许可以了解到一些情况。担心慕容美妙不相信自己,皇甫怡和信誓旦旦地保证,找仇秉仁打听的事自己一力承担,届时只需自己带一斤散装粮食酒,铁定马到成功。慕容美妙见他说得诚恳至极,胸脯拍得砰砰响,顿时巧笑嫣然,眼神也变得晶莹绽露,鲜丽迷人。 说话不觉路远,转眼间就到了客店镇。 大山里的镇子,只有一条可供长途班车经过的碎石铺就的土路横贯其间,路边散落着一些不起眼的简陋建筑,石灰刷白的墙上稀稀拉拉地写着宣传标语。刚到镇口,慕容美妙就看到路边的一座土砖房屋只剩下断壁残垣,破损的窗棂呈炭黑,烧糊的檩子和梁柱横七竖八地搭在坍塌的砖墙上,房屋内壁明显有烟熏火燎过的痕迹。令人惊异的是房屋中间竟然长出了一棵大树,树干笔直笔直的,没有枝丫,只在树梢上生长着浓密的枝叶,形如巨伞。巧的是,那烧毁的破屋前,立着一位相貌凶神恶煞般的年轻人,貌似无所事事,正拿眼睛往这边观望。慕容美妙瞧得胆颤心惊,心里惶惶不安,催牧童赶紧牵牛走过。 此刻正是中午时分,原本在大路边布置的摊位散去不少,余下不愿就走的地摊,都挪到了大树下面或是房屋前的阴凉处,一些铺面附近,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一些赶集的人。来到镇招待所饭馆前,皇甫怡和放下挑子,让牧童稳住白牯牛,自己去牛身边趴下,让慕容美妙踩着自己的后背下来。饭馆门前的屋檐下聚集着一些乡民,有的蹲着,有的垫着扁担坐着,有的手里端着碗水,有的掀起衣襟当扇子。慕容美妙觉得自己这样从牛背上踩下来,太也作践人,犹豫半天不敢下脚,可又不敢从牛背上往地面跳,回头瞧瞧大路一头,想等候燕云赶上来,却不见燕云一行的影子。她这么一下犹豫不打紧,四周的目光全都给吸引了过来。进镇的时候,尽管打着黑伞遮了她大半个身子,然而她身影婆娑,扶摇动人,已经俘获了不少形形色色的目光,等到看清她美艳绝伦的娇容,整个镇子都恨不得立刻躁动起来。 皇甫怡和脸涨的像红柿子,侧身抓住慕容美妙那韵致纤丽的足踝放到自己背上,好容易让她下到地面踩实了。有这么多目光投向自己身边,他心底油然生出了几分自豪感和幸福感,却不敢去和四周的目光相对,打箩筐里摸了个鸭蛋塞给牧童,“你赶紧牵牛回家吧”,又取下搭在牛背上的单子递给慕容美妙,说,“你去饭馆里找个凳子坐下,要碗水喝,鸭蛋不好到处放,我去收购站交了鸭蛋就过来寻你。”
慕容美妙扯起布单搭在手臂上,一手举着黑伞,一手抱着灵猫,长长的柳眉轻轻伏了一下,算是答应了。 众目睽睽之下,慕容美妙和风拂柳般扭动着细细的腰肢,扬起浑圆的下颚,一步一摇地踱入饭馆,那气度十分里倒有九分显示着傲气。 饭馆不大,只有六张八仙桌,里面拥挤不堪,乡民很少,一多半都是操着江汉口音的青年人,一堆人正围着一张八仙桌大声争吵。慕容美妙站在饭馆门前朝里头瞄了一眼,见靠窗处搁着的一张饭桌旁只坐着两个城市青年样貌的男子,便飘絮一般缓缓拢了过去。两位青年男子着装干净整洁,显然是来集市溜达的知青,见慕容美妙朝自己这边靠过来,忙不迭地起身,眼睛瞪得溜溜圆,像红透的杏子。慕容美妙放手让灵猫跳到桌上,撂下手里的黑伞,并不收起,就那么支撑着搁在桌边,声音甜糯绵软地问两位知青:“这是你们占据的桌子么,让给我们行不行?”
两位知青心摇神动,满面潮红,说话时搅舌绊齿:“可以的,这个,当然可以,只是这个,可不可以大家那个一起坐,我们可以帮忙结账的。”
慕容美妙嘴角酒涡浅浅荡漾,抬手掩住嘴吃吃一笑,说:“我后面还有好几位呢,你们也不会只有两个人,只怕是一张桌子挤不下。要不然,你们再去抢一张桌子占着。”
慕容美妙嘴里说着,伸手在桌子边拖了张长条凳,将布单垫在板凳上坐下来,还想再说什么时,耳边却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老爷我正想找你们,你倒乖乖地游过来了。”
慕容美妙侧脸一瞧,心里打了个梗,说话的是她此刻最不愿意撞到的九九。 昨日,九九带着他的三个酒肉哥们一路狂奔,躲避水书淼的追捕,想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再怎么健壮也没有长力,追不出多远的距离。没曾想,跑了几里路,在通往钢厂知青点的路口,还是给老头子拦住了去路。水书淼二话不说,押着四人就往黄集镇生产队大队部走。到黄集镇后,水书淼找来黄大福和万能,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和介绍信,让他们安排一件空房子收容九九四人。黄大福和万能自是认识抓来的四人,说钢厂知青点不归黄集生产大队管辖,应该送去龙鱼坪。水书淼说,这叫异地收容,让他二位帮忙看守几天。黄大福和万能心里十分地不愿意,可又不好得罪水书淼这个省里头下来的人,在他们眼里,上级部门下来的人哪怕是办事员,那也是领导,只得照办。 收容的事情安排妥当后,黄大福和万能请水书淼在大队部的伙房吃了晚饭。饭后,水书淼打算去钢厂知青点跑一趟,调查一下九九那四人的情况,他担心他们和慕容美妙的父亲正在关注的专案有关,尤其担心他们的家庭背景和慕容美妙的父亲有关。他前脚刚跨出大队部的门槛,就被黄大福喊了回去,让他接电话,说县公安局给他挂了个电话,有紧急事情。电话里面,县公安局传达了省厅的指示,让他立即赶往温峡水库,去调查白鹭的有关情况,并要求他和县公安局客店镇特派员储和平取得联系,交代储和平关照一下燕云和慕容美妙。水书淼心道,这真是瞌睡遇见了枕头,自己正好将九九那四个鬼移交给储和平,于是给储和平挂了个电话。储和平不敢怠慢,交代的事情一口应承,还专门找来一辆进山拉木材的大货车,连夜将水书淼送往温峡水库。 九九四人到黄集镇大队部后,被带到了一间杂物间,储和平接手后来杂物间瞄了一眼,让四人呆在里面好好反省,锁好房门后就离开了。到了下半夜,四下里静悄悄的,九九见杂物间的后窗是一块木掀板,虽然钉上铁钉封住,却并不牢靠,便摸黑在杂物间里找了根锈铁条撬开窗板,带着其余三人翻窗逃了出来。 山里温差大,下半夜寒气浓重,四个人冻得直哆嗦,不敢随便找地方藏身,想到独居在龙鱼峡谷的仇秉仁,便趁着夜色摸了过去。大半个晚上四个人都是粒米未沾,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经过一处田畈时,就着惨淡的月光,跑到农民菜地里偷了些秋黄瓜、秋番茄胡乱啃了。赶到仇秉仁居住的茅草屋时,天已蒙蒙亮,仇秉仁给四人煮了四大碗烫饭,让四个人吃了就在屋内休息,自己要去集市上偷偷贩卖自留地里收割的青菜。九九早知道有集市,那里按捺得住,在草屋里迷糊了一小会,就跟着仇秉仁出了门。 来到镇上,见市面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四个人不再担心被储和平撞见,还原了张扬跋扈的嚣张本性,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街上,正好碰到前来逛集市的一群钢厂知青点的知青,便合在一处满街游荡,吆五喝六,蹭吃蹭喝。闲游到中午,一群人来到饭馆,想要大吃大喝一餐,饭馆里却没了座位。六张桌子,当地乡民坐三张,余下的三张都有人占据着。九九瞪眼一看,占位子的是钢铁学院所属知青点的知青,他可没将这些臭老九的崽子放在眼里,冲上去就要对方让位子出来。钢院知青并非都是专家教授工程技术人员的后代,也有不少院属实验工厂工人的子弟,双方立时大吵大闹起来。因为同属一个系统,双方均有所顾忌,没有马上大打出手,不过已经是推推搡搡了,有两位钢厂的知青还亮出自制的土铳相威胁。便在这时,慕容美妙扭着腰身走了进来。霎时,饭馆里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似乎都被定格,杵在原地如同泥塑。 九九斜撑着一双怪眼,醒醒神,想到自己昨日悲风惨雨般的境遇,咬牙切齿地走到了慕容美妙身前。 没等慕容美妙做声,灵猫已是尾巴直抡,前腿立竖,利爪箕张,呼呼吼叫起来。九九瘆了瘆,喊道,“棺材脑壳,拿把土铳过来。”
棺材脑壳应了一声,从一位钢厂知青那儿取了一把自制土铳跑过来,想抖抖威风时,瞧着灵猫凶神恶煞的模样,心里又不由发憷。 “娘炮,你插在那儿稳得像铜像,开枪打呀,轰了这个野路子。”
看同伙畏手畏脚的样子,九九脸上挂不住,咆哮道。
“我看哪个敢动手。”打钢院知青人群里走出一个青年来,只见他挺胸凸肚,满腮虬髯,粗眉倒竖,一对眼睛直愣愣地像鲨鱼目,面色黑里透青,嘴唇抖动时寒气逼人,那有如夜叉的恶相叫人匪夷所思。慕容美妙心里打了个突,之前在镇口烧毁的破屋前看到的就是这个年轻人。
九九自然认识这人,知道他是要为慕容美妙伸头,在那里讨好卖乖,于是阴沉着脸说道:“尤大桥,你弯到一边去,我们的事等下再过细谈,不服气我和你单挑。”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拿棺材脑壳手里的土铳,手要碰到枪身还没碰到时,忽地眼前一花,一团黄影掠过,几道红色的热辣的液体便顺着他的眼眉淌了下来。嗷,饭馆里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凄厉粗哑的嚎叫。
灵猫在九九脸上抓过后,迅疾跃回桌面,舔着利爪上沾着的血迹。嗜血后的灵猫,目光发绿,张牙舞爪,露出凶残的本性。棺材脑壳心脏砰砰乱跳,手里的土铳也跟着乱颤,眼见就要把持不住。 慕容美妙见土铳的枪口在自己脸前摇来晃去,吓得用双手捂住脸面,惊叫连连。尤大桥看到地上撑开放着的黑伞,赶紧拿起来挡在慕容美妙身前。接着,饭馆里的人又听到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叫声里还夹杂着土铳摔落到地面的咣当声,寻声望去时,只见棺材脑壳双手的手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饭桌前,两位占位子的钢院知青嚇得面色如土,慢慢挪动脚步,挤进了人群里。灵猫伸长满是倒刺的舌头,在嘴须边卷了一圈,扭过身子朝向手里持伞的尤大桥。周遭的人看到一猫一人,都是一般的面恶,凶神恶煞似的大眼瞪小眼,均觉得眼前的景象十二分的恐怖,十二分的滑稽。 “收起你手里的伞。”话音落地,跟着是一声清亮的呼哨声,众人来不及发出惊呼时,灵猫已跳上一位身着白裙的小女孩肩头。
“该死的小小鬼,你死到哪里去了,怎么才死过来。”慕容美妙惊魂不定,从苍白荏弱的手指缝里瞧瞧来人,长吁口气,松开手后,脸色一阵古怪,红白转换。
尤大桥收起黑伞,瞧瞧突然从人群中走出的小女孩,又瞧瞧在她肩头跳来跳去的灵猫,惊得合不拢嘴。 小女孩自然是灵猫的主人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