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微微起伏的稻浪间,一位五官端正的年轻女子顶着烈日踽踽独行,形如伶仃飘落的一叶孤舟。女子叫柳莺,刚刚从仙人靴山下的那间榨房过来。这是她自认有生以来顶顶衰的一天,本来诸事都很顺,突然就触霉头,开始是路囧,后来是饭囧,跟着又是车囧,实在是令她哭也不是,骂也不是。一周前,她从县城出发,县委的百里楚湘书记还专门安排一辆进山拉树木的货车送她到客店镇。在客店镇招待所,她碰见了省地质局下派到山区搞勘察的一位小青年,那小青年要去娘娘寨,柳莺和他正好同路。在娘娘寨办完各自的事,两人又相约一起到了水磨坪,还专门走访了匡德福和宗修德。接下来,凑巧的是两个人要去的地方相同,都是温峡库区,又可同行。在去往温峡的山道上,两人撞见了迎面驶来的一辆大货车,车上有人喊同行的小青年,原来是他的同事。那同事说,温峡水库那边勘察的事已经完成,不必过去,让他同车返回县城,然后一道回省城。其实小青年之前告诉过柳莺,他还有一位女同事,也在这边搞勘察。柳莺在心里骂道,两个混小子,扔下自己的女同事不管了,自顾自地跑回家去,衰人。可没想到,真正衰的人是她自己,和地质队的人分道扬镳后,柳莺向过路的山民打听到可以走小路抄近道,便依着山民的指引走了小路,结果岔了道,在山谷里冤枉转了大半天。到饭点的时候,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差去拽路边的野草啃。依她的话说,幸好苍天有眼,让她终于碰到了三位在野外放鸭子的农民,其中有一位是城市下放青年,自我介绍叫做皇甫怡和,他们招呼她到鸭棚吃了些东西,又指了条路给她。
柳莺彳亍稻田间的田埂上,几经转折,总算踏上了大路。她提着一个大旅行袋,人早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便在路边找了棵树庇荫,坐下休息。她擦汗的毛巾系在脖子后面的长发上,也懒得去扯下来,只想歇口气,养养神,十分懊恼地想着,要是有辆过路的车就好了。柳莺下放到安陆州已经一年有余,到生产队和工地采访有过多次,乡间的泥巴路走了不知道多少回,但孤身一人深入大山还是头一遭,大有找不到北的感觉。看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她想找个路人问问路,确认一下自己行走的方向,大路上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她坐在那儿寻思着,这个时候,社员们都在田间做活,想寻人多半是找个毛线,自己还是找个一九六二年的馒头啃一下,靠得住一些。她靠着树干打盹,睡眼惺忪地不经意地看着远处,蓦地发现有一行人正在稻田间朝这边穿梭疾行,看架势似是冲着自己而来。柳莺本能地警惕起来,心底冒出了莫名的紧张感和骇异感,她不确定自己该采取什么行动应对。正没道理处,忽然山路转弯处冒出了一辆二十匹拖拉机,柳莺赶忙跳到了路中央,一面挥手,一面拼命地喊“停车”。 拖拉机在她身前停下,没有熄火,排气管里冒着滚滚黑烟,拖拉机后面的挂箱上满满装载着饼肥。柳莺心里嘀咕了一句“幸亏不是辆粪车”,赶紧爬上车坐在了驱动轮挡泥板的钢架上。开拖拉机的是个中年男子,光着膀子,穿着件红背心,背心上印着大队红旗手几个蓝色大字。远远地听见稻田里有一帮人在嘶声竭力地喊叫,听不清叫喊的是什么。中年男子看了柳莺两眼,指着稻田里朝大路赶过来的那行人问道,“那些人是不是在喊你?”柳莺抱着旅行包,瞧也不瞧,说道,“不认识,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你赶快开车吧。”
中年男子又看了柳莺两眼,松开离合,踩上油门,将拖拉机开动起来。拖拉机行驶缓慢,在山道上绕着山峰徐徐爬行。柳莺见中年男子看自己的眼神颇为疑虑,从口袋里摸出工作证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说自己是省报下放到安陆州的常驻记者,现在要到温峡水库的工地采访,搭个便车。中年男子的脸色缓和下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谦恭,连声道没有问题,说自己虽然不去那里,但可以捎带一程。出于记者的职业习惯,柳莺顾不得拖拉机的颠簸和柴油机发出的轰鸣噪声,和中年男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中年男子是生产大队的拖拉机手和柴油机机修师,叫钱富财,家就住在黄集镇附近的野猪岭。黄集镇的野猪岭柳莺使去过的,此刻听钱富财说自己家住那里,便好奇地问钱富财,“这野猪岭当真有野猪么”。钱富财很肯定地回答说有,而且他和山民还在山里用猎枪猎杀过一头上百斤的大猪。两人说话间,拖拉机绕着一座小山丘行驶到一个之字形转弯处,钱富财忙打着方向盘减缓了车速,就在这时候,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从天而降,砸到了拖拉机车头前,接着又有两块石头砸向了两人的头顶。钱富财猝不及防,晃动身子躲闪,手臂跟着一起动作,方向盘随着急剧扭转,方向轮在路面连续摇摆小段距离后,只听柳莺一声惊呼,拖拉机冲向了路基下的一座水塘。 柳莺被拖拉机甩到了水塘的圩岸上,抱着旅行包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钱富财浑身湿透,站在淤泥里,瞅着陷入泥塘的车身,怒火冲天,双拳紧握,吼叫到:“是哪个苦驴子扔石头,滚出来。”
从山坡上走下来一群人,柳莺数了数,有六人,其中四人的长相奇怪,两人是城镇干部的模样,打头的一位溜肩上顶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脑袋,脸上有几道可怖的血红的抓痕。钱富财看对方人数众多,虽然发指眦裂,却也不敢马上就发作,只是站在那儿怒目而视。那六人并不做声,站在水塘边冷冰冰地瞅着陷在水塘里的拖拉机。柳莺惊魂始定,看看两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一个是典型的晾衣架身材,精瘦精瘦,的确良长袖衬衣穿在身上,就像布袋搭在竹棍上,衬衣口袋里插着两只钢笔,留着分头,另一位身材好些,痩归痩,但痩得有道理,穿着一件短袖爹爹衫,手里捏着一把折扇,留着寸头,神情凶悍,额头上隐隐显着暴戾煞气。柳莺从口袋里摸出工作证,朝向留分头的人说道:“我是省报的记者,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扔石头?”
“刚才我们喊你站住,你怎么不站住,你跑什么?”
分头男子没有理会柳莺的话,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柳莺周身,阴恻恻地问。柳莺被他的蛮横无理气得身子抖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愣神间,六人中伸出一颗棺材形状的脑壳来,嘎嘎干笑几声后说:“收起你的破本本,我们知道你是谁,一个下放改造的记者,抖什么雄。”
棺材脑壳一路说,一路使劲吞了吞口水,又干咳了几声,似乎是口水呛到了气管里,声调扭曲得像杀鸡,“你先前和地质队的人同路,打听到什么,老实交代。你还去过榨房,找过姓匡的和姓宗的,也要向我们交代。”
说到这里,棺材脑壳指指分头男子,神气五六地接着道:“看见没有,这位领导是我们江汉钢厂专案组兼招工办的贾正道主任。”
说到专案组三个字,他故意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像是唱戏。接着,他又指指寸头男子,拉高声调嚷道,“这位是县知青办的施必佑施大正主任,听清楚了,不是副主任。”
柳莺听了不怒反笑,心里骂道,我呸,什么破主任,草班子也管到我头上来了。她眉头轻轻扬起,挂了张笑脸,用嘲弄地口气问:“你们想怎么样呢?”
“简单,跟我们走一趟,问题说清楚了,就放你走人。”
棺材脑壳晃动着自己形状奇怪的脑袋,神情贼忒嘻嘻,说话的语气流里流气。看他盯着自己的眼神下作,柳莺心底暗暗窜出股子邪火,心道“本姐姐现在杀人的心都有了”,面子上却不动声色,说道:“跟你们走,也行。不过,你们先帮忙把拖拉机从泥塘里推出来。这位大哥是因为你们扔石头,才把拖拉机开到水塘里面,你们必须帮忙。”
棺材脑壳听了,打了个哈哈,用油滑的腔调说:“他栽进水塘是因为他让你坐了他的车,他要是不让你搭车,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的事,他自己倒湾子里喊人来办,你靠得住还是跟我们走吧。”
不等话说完,棺材脑壳跨步上前,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扯柳莺的衣衫,那双手背上赫赫印着几道尚未痊愈的深深的爪痕,看上去让人感觉恐惧。看到一双鸡爪子似的瘦骨嶙峋的手抓过来,柳莺并不退后,反倒挺身上前,用自己的右手抓住对方的左臂,一个猫腰,用左手抄起对方的腿部,将对方半个身躯扛上肩迅速起身,其余的人只觉得眼前一团灰影晃过,就听噗通一声水响,棺材脑壳已经从柳莺肩头飞出去,重重地摔进了水塘里。池塘里的水只有半人深浅,看着棺材脑壳落水狗似的挣扎着爬到岸边,钱富财憋了满肚子的恶气释放了出来,自顾自地在一边哈哈大笑。棺材脑壳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出言粗俗无赖,朝站在岸上的同伙喊道:“九九,二货,白板,都这样了你们还平倒,这婆娘泼得很,动手唦。”
棺材脑壳喊叫的三人相互递了个眼色,朝柳莺围了过来。柳莺心里盘算着若是被三人困在核心,定然无法施展手脚,况且不知对方到底能不能抗打,届时自己必定被动。看到拖拉机的挂箱定在水塘的斜坡上,估计不会下滑,她不等三人间包围的空隙收拢,抢先一步到挂箱前,单手搭在挂箱挡板上,脚下使力,整个人倒立纵起,在空中做了一个螺旋转体,稳稳地站在了饼肥堆上。九九三人见她动作矫健,身轻如燕,都是一愣。贾正道早已拉着施必佑跑到开处,见柳莺居高临下地站在拖拉机上面,眼里便散发出妖异的目光,阴阳怪气地对施必佑说:“看不出来,柳莺大记者还有两刷子咧,要是他们四个从不同的方向爬上车,你说会怎么样?”
柳莺闻言暗自心惊,情知如此势必陷入跋前疐后,进退失据的境地,心里大骂贾正道阴险歹毒。棺材脑壳找了个方位,又去地上寻了根枯树枝,一面用树枝挑柳莺的脚下,一面领头往车上爬。趁着柳莺躲闪棺材脑壳手里的树枝,九九三人各自找了个方位,快速爬上了挂箱,三人手里都抓了块饼肥,作势就要砸过去。 站在拖拉机车头旁的钱富财见情势危急,禁不住喊了声“柳莺记者姑子当心”。 柳莺朝钱富财笑了笑,看九九四人扒车的动作几乎同步,心里有了对策。挂箱上空间狭窄,柳莺不敢多做纠缠,一脚踩住棺材脑壳掠过来的树枝,一脚踹向白板的腰部,双手成拳,分别打向九九和二货。这两下甚是峻急,倏去倏来,直如鬼魅,九九四人唯恐闪避不及,顾不得攻击,身子都是向后仰倒。这正是柳莺要的时机,她那拳打脚踢动作看似势大力沉,其实都是虚晃一枪,要的就是九九四人立足不稳,失去重心的瞬间。她俯身将手臂探出,抓住踩在脚下的树枝,轻巧地引得刚扒上车的棺材脑壳重心失控,向后仰倒,顺势将树枝夺到手中,就势扫向四人面部,势挟劲风,喝了声“都下去吧”。跟着九九四人掉落车下,柳莺将手里的树枝远远地扔出,随即屈膝蹲腿做了一个空翻,划出一道弧线后,稳稳地飘到了地面。柳莺目光睥睨,瞅着九九四人摔落的狼狈相,嘴边浮出淡淡的冰冷的笑。钱富财在一边使劲鼓起掌来,嘴里兀自不住地称道“柳莺记者中神”。 贾正道抱着胳膊悠闲地站在一边观战,见九九四人从车上掉下来,摔得灰头土脑的,故意提高调门对施必佑说:“依我看她一个刷笔杆子的女人,量她手上也没二两力,就算被她打两下也只当是在挠痒,理她那些花架子做什么,只管冲上去将她按住,你说是不是。”
施必佑假笑两声,应了声“就是”。听到贾正道的撺掇教唆,九九口中啧啧数声,领着余下三人死样活气地捋袖握拳,朝柳莺围过来。 柳莺心知双拳难敌四手,快速扫视了两眼周围,想着找寻有利地形继续周旋,却见一只样貌古怪的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脚边。九九四人刚刚立住身形,正待出手,像是见了鬼一样,怪叫一声,仓皇向后连退了两步。 贾正道眉头皱成了两个符号,问身边的施必佑,“这是什么猫,很可怕吗?”
施必佑还没来得及回答,灵猫忽地伏低前爪,弓起猫腰,龇牙咧嘴,发出凄厉尖锐的吼叫,细细的尖牙暴露在外,白森森的十分瘆人。柳莺大感惊奇,这时刻居然会有一只怪猫跳出来作势唬人,不知是猫有灵性,还是自己命里招猫缘。看对方呆呆地站在原地,紧张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惊慌不已的样子,柳莺不觉好笑,这几位一分钟前还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淫威轻狂,这会儿竟然被这么个小动物吓得丢魂失魄,动弹不得。她蹲下身子,歪着头去细瞧怪猫发怒的样子,抬手想要抚摸怪猫的脑袋。
“别碰它”,柳莺身边忽地出现一个小女孩,疾言厉色地阻止她抚摸的举动。柳莺吓了一大跳,身边冷不丁冒出个人来,令她骤然失神,有些不知所措,觉得身边的小女孩像是从地下钻出来似的。她问了一句“你是谁”,感觉自己的声音很陌生,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像是从山那边飘过来的。 “你既然看见灵猫,自然就应该知道我是杜鹃啦。”女孩一脸讳莫如深,波澜不兴的样,稚声说道。
“啊,不好意思。原来这叫灵猫,我是头一次看到呢。原来你叫杜鹃,我也是头一次听到呢。”柳莺回过神来,看杜鹃大模大样地站在那儿,面对九九四人全没当回事儿,不免有些奇怪,有心要挑逗小女孩,打趣地说道。
杜鹃伸出手指在自己脸上挤了一下,做了付调皮的鬼脸,俏皮地说:“我可知道你叫柳莺,是个记者,还是个动作敏捷,身手不凡的记者。”柳莺脸上微微一红,伸手在杜鹃额头轻轻弹了一下,有些忸怩地说:“哪有,我小时候喜欢杂技,喜欢运动,和你一样调皮,喜欢上房揭瓦,嘻嘻。”
“是吗,我可不敢跟姐姐你相提并论,古有李逵杀四虎,今有柳莺打四狗,还是四只落水狗。不对,说错了,是一只落水狗加三只土狗。”
杜鹃装模作样地绷起脸,一板一眼地说,眼里却是狡黠的笑。
钱富财看到一个小不点儿女孩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品头论足,原本感到稀奇,这会儿听她肆无忌惮地冷嘲热讽,忍不住爆笑起来。 九九四人心中狂怒,眼里喷火,直恨得牙根痒痒,一人寻了块石头,心里都念叨着今日的事绝不能善罢甘休,绝不能放过怪猫、小女孩和令自己丢人现眼的女记者。 人怕拼命,狗急跳墙,柳莺观察九九四人的神色,不免暗自心悸,脑子开始飞快地旋转,思忖着如何了结眼前的困局。由于极度紧张,柳莺定在那儿一动不动,形同雕塑。不经意间,柳莺瞟了一眼杜鹃,见小女孩面无惧色,满不在乎地在那儿冲九九四人指指点点,惊讶地问:“你和他们打过交道,是吗?”杜鹃没有回答柳莺的问话,看柳莺神色间颇有些郁结,想着要安慰安慰,便泰然笃定地笑道:“瞧姐姐你以一敌四依旧能做到时时无心,刻刻不动,我是真心佩服。姐姐你实是宿根深厚,大智大慧,禅定修为,境界如斯。”
柳莺听她一席话,气过了头,竟然气得笑了起来,骂道:“还真有你的,都这当口了,你还耍嘴皮子,不嚼舌头你会死呀。”
“错。这当口不抓紧嚼舌头,等会就没机会了。不信,你瞧瞧你身后。”
杜鹃斜视一眼柳莺,板起面孔说,脸上却掩饰不住调笑的样。
柳莺本想挤兑一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去瞧身后”,无意中发现钱富财张大了嘴,正傻傻地看向自己身后,仿佛她身后出现了什么神妙无比的事物似的。柳莺心里一紧,不知身后出现了什么古怪,忙跟着回头去瞧,霎时怔住了。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站着四位俊男靓女,其中两位,一位帅呆了,一位美绝了,是她有生以来所仅见,一时间,她竟忘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就听杜鹃在身边讪讪笑着说,“怎么样,吓傻了吧,需要我给你介绍介绍么。这位是英武朗俊的燕云,这两位美眉,一位是朱鹮,一位是黄鹂。还有这一位,你可得站稳了,很多人见到她不是掉进水坑里,就是脑壳撞到了电线杆子上,她就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的慕容美妙。”慕容美妙举着黑伞遮阳,朝杜鹃恨恨地骂了句“作死的小鬼”,探下身子单手抱起匍匐在地的灵猫,扭着身子朝九九那边走过去。柳莺刚要喊声“小心”,却见九九四人纷纷仓皇躲避,手里的石头也都扔到了地上。 慕容美妙一直走到贾正道和施必佑跟前才停下来,就见她压低嗓门声色俱厉地训斥着什么,话却听不大清楚。贾正道低着头,腰弯得像大虾,不敢和慕容美妙目光相对。施必佑如同中了邪一般,瞳孔散大,木讷地竖在那儿像根木桩。 没多会,慕容美妙抱着灵猫返身往回走,朝钱富财招招手,让他靠近些。看到灵猫趴在慕容美妙怀里低吼了两声,钱富财不敢走近,远远地站着。慕容美妙伸出手指,分别点了九九四人一指,平淡地说:“这位老乡,合主任讲好了,他们帮你卸车,把拖拉机弄上来,再帮你装车把车送到大路上去。你放心,那两位主任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钱富财双手扬起,使劲摆了几下,说道:“不用他们,正盏快收工了,我等会去那边湾子里喊人来整。不远,走几里地就到了。”
“随便你啦。”
慕容美妙晃晃手里的伞,不再去理会,神情冰冷淡漠地走到柳莺面前,问道:“听那个贾正道说你要去温峡水库?”
柳莺听慕容美妙说话的口气,像是对自己的什么事情都知道似的,脱口反问道:“你知道我?”
慕容美妙放下灵猫,漠然说了句“跟我们一起走吧”,打柳莺身边走了过去。杜鹃摊开双手,很滑稽地左右晃晃脑袋,又对柳莺眨了眨眼睛,学着慕容美妙的语气说:“拿上你的行李,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也要去温峡水库。”
柳莺向钱富财挥手打了声招呼,跟在杜鹃身后走回到大路上,看见路边的一棵杨树下堆着一堆行李,有两位女子站在行李旁,正往这边招手,其中一位还在那儿赧然呆笑。柳莺提着旅行包,看看两位女子,问杜鹃,“她们也是你们一起的么?”
杜鹃笑着做了介绍。听说那位呆笑的女子是个聋哑人,柳莺好生奇怪,忙问是怎么回事。杜鹃粗略讲了几句林中仙子的事,一行人便在杨树下汇合了。林中仙子拉住柳莺的手不肯放,嘴里咿咿呀呀地急迫地叫着,一张脸憋的通红。丛小凤盯着柳莺,眼里满是仰慕钦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