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原是最爱吃虾的,别看是个地道的北方姑娘,可从小到大饮食习惯却偏好南方。从前江爸疼她,一到了周末便赶着早市去买最新鲜的鱼虾,鱼喜欢清蒸,虾用来白灼,只是偶尔换换口味做成爆炒,楚楚就已然被辣椒呛到口水鼻涕的一起横流,那样围着餐桌父女俩热闹吃饭的时光,再也一去不得复返了。超市里人群熙攘,楚楚消瘦的身形在来来往往间被不停冲撞。她犹豫得拿起刚刚称了斤两的活虾,一斤二两左右却要将近50元钱,好好折合一下,十天的早饭加公交钱都出来了。到底薪酬微薄,钱怎么能够不算计。“还是不要贪口舌之欲了。”
楚楚下定了决心,一把将装虾的袋子放在了冰柜旁边的案头,头也不回的往前边去了。苏严生紧跟着她,看到她买处理的香蕉、打折的酸奶,活虾装袋又放下,想到从前在她父亲庇荫下生活富足的那个她,鼻头阵阵的酸涩起来。他从前是带着一股恨意的,恨她趋炎附势、爱慕虚荣,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投身到张思简的怀抱。他那样苦苦哀求她,说尽了一切的好话,换来的只有头也不回的转身。可现如今,此情此景,却令苏严生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是的,前尘往事都化作云烟吧,谁叫他贱,爱着的那个人总是卑微。苏严生回转心神,眼睛四下里搜寻着她,却发现一时的回忆竟让他跟丢了她,他急忙向前找去,路过熟食区看到一帮人簇拥的围着,吵吵闹闹,他刚要转过头去往别处寻她,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人群里传来。“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撞翻你的盘子的,我来赔偿超市的损失……”“你说你也不是小孩子,走路怎么不长点眼睛,弄你自己一身这是何必呢。”
“真的抱歉,我给您赔,多少钱的损失……”苏严生再也抑制不住,分拨开人群,便看到一片狼藉的凉菜洒落一地,旁边还有半边衬衣染了油渍不停低头致歉的楚楚,一个剑步冲上去扶住了她。他顾不上其他,急忙掏出钱包掏出一沓红色纸币,从中抽了五张交给对面的妇人,“抱歉,我想这些足够赔付了,她毕竟不是故意的。”
“够,当然够了,我现在就去跟值班经理汇报一下,都散了散了昂,这年头真是,有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干嘛还一溜的买打折的东西,造孽哟……”此刻的楚楚早已呆若木鸡,有种恍若隔世的既视感涌上心来,想到此刻这幅狼狈的模样,她怎么会想到在此时此地遇到苏严生。卑微、羞辱感一并腾升,她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遁地,逃避的无影无踪。她挣脱苏严生扶着自己的手,往后站定了竟也不曾抬头看他,手里继续拿着路人递给的纸巾摩搓着被浸脏的另一边。还是苏严生先开了口,“楚楚,你抬头,我是苏严生?”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对面这个衣着考究、眉目清朗却眼神杂陈的男人,内心激荡翻涌,更多的是无地自容,她思绪混乱、无从说起,只愣愣的问了一句,“你不是在北京么,怎么会来这里。”
苏严生憋着一肚子话,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看到她异乡艰难,心里的那点不痛快早已消逝的荡然无存,他屏了屏息,坚定有力的回道,“我来带你走。”
楚楚有些震惊和诧异,他怎么会知道,他一切都知道了么?可面上却丝毫不肯示弱,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她唯一要保留尊严的人,那就是苏严生了。“你开什么玩笑,我只是过来出差,报社有个专题要做,过几天我就要回景安了……”楚楚说着这话,脚底下却是一阵仗倒退的步伐,她接着开口,“我还有事,你慢慢逛,我先走了。”
顾不得推车里已经打价的食品和货物,楚楚急忙转身便往超市门口奔去,奈何超市里人潮拥挤,她迂回着全力前行,根本不敢也不愿回头看去。苏严生满腔话语,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但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找到她,他不要她流离失所、孤苦无依,他不要从前那个肆意洒脱的活泼姑娘在一间小城的超市里,被这般折辱操磨。“江爸都不理睬女儿死活么,他从前对她视若明珠的,就因为结了婚嫁了人,难道就真的变成泼出去的水了。”
苏严生有好多个不解,一个和一个相隔甚远,不合乎常理,可这么多年的事实怎么解释,他想过无数遍,和他的爱情一样,是个死结。他一边被混乱的思绪侵扰着,一边快步向前循迹着楚楚的身影,还好,走失了这么久,这一次有追到,他大步流星的向前迈去,恨不得一脚定格在她的前方,他好想问一问,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折磨他的同时,也折磨自己,张思简不是很有钱么,家里不是住华都丽府么,为什么又要不顾一切逃出来,是不爱么,那么还爱我么?超市出口有一个不大的停车场,他尾随着她,她并不知情但依旧走的极快,他不想再追了,便大声向前喊道,“我从北京大老远过来,就是寻你,为什么连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机会都不肯给予彼此,为什么,江楚楚,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么?”
他哪里晓得前面这个人的心境,如若没有遇见,对他还有一份念想,只是远远的祝福和点点痛楚的思恋,可一旦见面,楚楚这些年的挣扎、妥协、逃离都失去了意义。五年,对她就像是一个笑话。她咽了一口唾沫,本已口干舌燥的喉咙像似口干涸的枯井,她不愿意回头,只站定决绝的说道:“你回吧,我的落魄无依你已经看到了,我们五年前分开我就交待清楚一切了,嫌贫爱富是我分手的唯一理由,我受到惩罚了,你好好回帝都和自己的老婆过日子吧。”
话音未落,她便跑起来,谙熟于超市回出租房的路径,她还是想逃离。苏严生是要疯了,被这一切的犹疑和痛楚无限逼近于临界值了,他告诉自己,她不值,可心里有声音,告诉他,再去看看,再去寻寻,他寻来了,便不能再让让她跑掉,他快速的追了上去,很快便揪住了她,紧紧钳住她的手腕,歇斯底里爆发般的吼了出来,“你连高考都曾经能为我放弃,我想不通一个从不首饰点缀穿金戴银的人会跟了张思简,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原因,看在咱们年少那么多年真诚喜欢爱的份上,一次给我坦诚下都不可以么,我哪还有所爱的人,我苏严生在你分手的那刻心就死了,我没想过还能有重逢……”他本是紧紧钳住她的,可是这些憋在心里这么多年想说的话此刻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不由自主的眼泪鼻涕的也下来了,他只觉没有力气,钳住楚楚的那只手稍微放松了点,“楚楚我们在这处台阶坐一坐,好么。”
楚楚显得有些呆滞,被苏严生牵引着顺势坐了下来,他挨着她,两个人静谧了一两分钟,楚楚突然想起,彼时认识他时,也是在学校楼梯间的台阶上,只不过是被人撞倒在他怀里,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她都不愿自己记起,回忆这种东西,与现实差距得过大,令人在客观理智上越发的想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