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形容的也有些过于夸张,不过是个要好的男同学罢了……”张思简刚刚坐上车,便接到了好哥们韩旭的电话。“还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别怪我多嘴,那和她年级里玩得好的能一样么,听说这一位外校空降兵,扎眼的不是一星半点,你呀最好还是留心点。”
电话另一头出了奇的言之凿凿、语气笃定,“反正我把话撂这了,别苦心孤诣的经营了一场,白菜全让别人给拱了。”
“把我划归到动物界,过分了不是,你这个体育生语文修辞还需要进阶一下,张家‘小课堂’欢迎你的到来,好了,知道你为我好,我心里有数,这么多年的情分加持,他还不至于到那个分量……”和韩旭为着学校的八卦再多余寒暄了几句,张思简疲惫的挂了电话,国际航班的长时间飞行,令他的大脑快要停转不动,只是思绪依旧繁乱纷杂。他清楚,尽管在哥们那里表现的中气十足、信心满满,但到底这个男生的出现,还是打乱了一盘看似步步为赢、稳操胜券的棋局,他不是个情绪一加持就冲动鲁莽的高中生,多年规范、严谨的习惯与生活,也不曾想会为了这青春期小儿女的懵懂情谊上了头。汽车快要驶进小区时,他才发现天已经全然黑透了,进门后,院子里沿着道路整齐划一的栽着两排银杏树,郁郁葱葱、旺盛的生长着,从前晚上踢球时照得越发光亮的一排路灯,现如今被齐齐换成了地灯,晦暗阴沉的发挥着作用,车停在自家小院旁时,张思简再也抑制不住,平添了一份游子归家的动容。走进院里,才发现之前他在电话里的笑言,母亲竟然当了真,院子东头绿地处扎了架不高的秋千,他低头笑了笑,原来这屋子里对楚楚魔怔的岂止他一人。一进家门,便看见大哥思清正端坐在沙发上看报,这个时代了,竟然还有这般“守礼守节”的年轻人,一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学究模样,像极了父亲在家时的严肃景象。“大哥,今天学校没有课么,还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人。”
张思简轻快的叫着兄长,满是兄弟团聚的喜悦之情。张思清一回头,便看见了弟弟,从沙发上急忙起来迎过去,一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臭小子,一回来就玩消失,家里就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呢,连面都不露。”
思简母亲此时从楼上闻声走出来,一个五十余岁气质端庄、眉目含笑的中年妇人来到了两个儿子身边,这么久没见了,母子俩自有一番彼此思念之前急需表达,可也因为这提前了些许日子的团圆时刻,令张妈有些猝不及防,她只是亲昵的、温柔且克制般的拍了拍儿子的侧脸,便又赶到厨房里去吩咐唐姨准备晚餐去了。两兄弟继续坐在沙发上,等候着不久将要开席的晚餐,张思简估摸着时间,父亲估计又是被手术耽搁了吧……“去看楚楚了吧,哪天让她来家里吃饭,妈还专门从城北找了一个工地干活的木工,买了材料和麻绳,给她扎的秋千,你刚刚进到院子里看见了吧……”思清虽比弟弟大了六岁,可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尽管做哥哥的平时寡言少语、谨慎认真的有些过头,但对着自己的亲弟,总是能多一份爱护和包容,毕竟家里做老大的孩子,自然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也要多一些。张思简望了望厨房,看母亲还在里面和唐姨收拾菜品,便压低声音认真的对着兄长说到,“大哥,楚楚有了个要好的男同学……”大哥刚刚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不小心呛了一口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就为了这事,专门跑回来了,你呀,书都没有好好读完呢。”
张思简连忙给哥哥递着纸巾、拍了下后背。“要结的课程已经全部修完了,后期不过就是一些收尾还有换校生办理手续的事情,我是心里有数才买机票的,只是一回来去了一趟学校,突然有些后悔,这一年到底应不应该去国外,感觉楚楚突然和我生分了很多。”
张思简略感失望的拉长声音说到。“别这样说,趁着上学年纪出去走走不挺好,开拓视野的同时还能给自己将来要学什么定定方向,你们自小便待在一起的情分,旁人比不了,这不回来了么,也能像从前一样还叫到家里来一起学习,我还一直记得你俩幼时趴在我床沿上相互抄暑假作业的场景呢!”
话音未落,张妈便从厨房里端着美味走了出来,“两兄弟嘀咕什么呢,还怕我听见,还有你也是,既然去了趟学校,为什么不喊楚楚一起回来吃饭,她可有些日子没来了,上次聚在一起还是因为你江叔叔调换了厂子加薪水那一回。”
思清似笑非笑的拍了拍弟弟的后背,两人一起站了起来,往餐厅里去,“好了,妈,他们小年轻自有自己的圈子和交际,再说才上高中,你着什么急,搞得楚楚像咱家童养媳一般。”
张妈一听,一改往日的从容和淡定,干净且风韵犹存的一张面庞也因为哥哥不咸不淡的话语,疾言厉色了起来,“都跟你一样,我以后还抱不抱孙子,就这样还要读博,你要是能把媳妇读出来,我也很欣慰了,人家李老师的儿子,叫亮亮的,孙子都一岁了。”
“好了,妈,打住打住,这不有思简呢,他保证上完大学一毕业就和楚楚领证,他刚才都和我说了。“哥哥难得调皮一下,求救似的眨着眼睛望着弟弟,张思简无语凝噎,看着母亲,露出一个标准的苦笑。已经年过六旬的唐姨也是家里的老人,她此时,从厨房里笑意盈盈的走出来,看着两兄弟说到,“好久没见家里这么热闹了,孩子他爸一回来,咱们今天可就算是吃团圆饭呐。”
趁着这个功夫,张思简赶忙一溜烟的跑上楼去,想换件干净的短袖稍作片刻的休息。他需要好好思忖一下,毕竟一直自信且张扬的少年,第一回有了自己不可把控的局面,自诩这十几年都一帆风顺、少年得志的他怎会愿意在这样的事情上栽跟头。因着江妈是母亲旧友却因固疾去世的这一缘故,楚楚很早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们在这座房子里度过了肆意且快乐的童年。记得也是这样炎热的夏日,被大哥捉弄着,身上披着床单和桌布,扮演白娘子和许仙,后来大哥开始学钢琴,楚楚便报名吹了单簧管,他便央求着妈妈要学小提琴,家里一到周末二楼的窗户里传来的都是阵阵刺耳尖锐的噪音,可后来学艺的日子一长,慢慢的便越发悦耳动听起来,再后来,他们就被课业催促着,被成绩牵绊着开始了漫长且艰辛的刷题生涯。一幕幕往事浮现在心头,到现在卧室的这面墙上还有他和楚楚比身高时刻下的划痕,有的深些,有的浅些,最后一次还是两人初三毕业体育会考前一起划下的。他突然有些如释重负,想着,凭他多么优秀的男生,不过是短短的一年而已,怎抵得住他与楚楚一起长大的岁月漫长。这期间他从来都是哄着她,让着她,她也从来也依着他,顺着他,没有恃宠而骄、蛮横无理过一回,如果说是苏严生惊艳邂逅了诚挚且美好的少年江楚,那么张思简就是见证她一路蜕变、护佑她单亲出生、保护她那份单纯和初心的最佳“兄长”。可毕竟是兄长,这样情境下滋生来的情愫虽然稳扎稳打,但却缺乏悸动和探寻,就像一只刚刚褪去茧的蝴蝶,美丽初出绽放,它需要的是短暂停驻后,追求更开阔的风景、更加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同伴。而不是一直呵护它的,已经逝去的“包茧”人生。往后的时间里,张思简就是陷在这样的死胡同里无法自拔,毕竟楚楚并不是一只他塑造下的提线木偶,她其实一直想做个“内心热血且具有爆发力”的“女侠客”,非要去看看外面的江湖逛逛,升级打怪、头破血流,也依然要饮酒吃肉,可他偏偏要将她拉回到自己自认为“上乘”的轨道,乘上一辆自以为圆满幸福的单程列车,罔顾着她心底的梦想和追求。他小看了学校门口匆匆一瞥的苏严生,更是轻视了自小一起长大的姑娘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