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影回到家的时候,见爹爹正检查粮食。“爹,我回来了。”
苏文海站起身,围着粮食转来转去。“张家这次怎么这么痛快就给了粮食呢?而且这麦粒个个硕大饱满,不会是张家又做了什么手脚吧?”
苏影笑着安慰道:“爹,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放心吧,这次的粮食没有猫腻。”
“那我就放心了。”
苏文海长舒一口气,似乎想到什么开心事,脸上竟笑成一团菊花。“你刚才去张家,前脚刚出门,沈默那小子后脚就过来了。听我说你去了张家收租子后,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我还纳闷他心急火燎地要去做什么呢,没成想,一会儿的功夫,沈家的长工们就送粮食来了。”
“这小屁孩还挺有心的。”
苏影笑着夸了一句。“哈哈哈,爹果真没看错这孩子。”
苏文海对自己选的女婿相当满意,见女儿去了厨房忙活,便也跟了过去。“你去张家是怎么说的?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见爹爹担心自己受欺负,苏影也没有将张家夫妻的为难说与他听,如平时闲聊般,语气平淡道:“张大勇回来了。”
“什,什么?大勇,回来了?”
张大勇立了功的消息,前几天就在村子里传开了。村民们都等着他身披战袍,头戴红花,骑着高头大马被县里护送过来呢。没想到,他竟这般悄无声息地回来了。苏文海眉头紧皱,忧心忡忡,最担心地就是女儿想不开。“闺女啊——”“我没事。”
苏影知道爹爹不放心她,便先堵了他的嘴。“爹,女儿以前,脑子肯定是被驴踢了,才喜欢张大勇的。现在想想,他有什么好的呢?论长相,比不上沈默。论家底,更比不过沈默。他不过就是力气大一点而已。都说‘老猫溜房檐,辈辈往下传’,你看他爹和他后娘那德性,他的人品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要说人品家风,人家沈家不比他们好多了么?就算冲着公婆去,我肯定更看好沈家的。”
“你真想开了?”
苏文海略松一口气。“女儿真想开了。”
苏影坚定道:“我觉得沈默比张大勇好一万倍!”
单从张大勇辜负了原身这一点上,苏影就不看好他了。父女俩的话,被孤身长立在苏家门外的张大勇,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一想到自己离开前,那个羞怯青涩的小女孩,躲在她爹身后,偷偷抹着眼泪目送他,他心中便是柔软一片。虽不知她何时移情别恋沈默,虽然此刻痛彻心扉,他都不想就此放手离去。深呼吸,吐出胸中长长的一口浊气。就像从未听到苏影那番话一般,张大勇微笑着,敲响了苏家的大门。“大伯,开门呐,我是大勇,我回来了。”
院里有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须臾,门开。“原来是贵客登门。”
苏影波澜不惊,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拿出主人的架势,客气地把人领了进去,“爹,大勇哥来看你了。”
好陌生的感觉。好客套的语气。张大勇眼中的希冀,一闪而逝,笑容僵在脸上。瞥见苏文海迎了过来,他便再次挤出一丝微笑,上前搀扶。“大伯,我回来了。这几年,您还好吧?”
“好,好。”
苏文海不知是恨是怨还是想念。最后,还是拍了拍张大勇的肩膀,百感交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影去了厨房,张大勇盯了她的背影一会儿,随后就与苏文海进了屋。“回来时着急赶路,就没顾得停下来给大伯捎些东西。”
张大勇十分愧疚,又连连保证道:“我明天就去县里,给您买两坛子好酒,咱们爷俩还像以前那样,喝个痛快。”
“你平安归来就好,送不送我东西,都不要紧。”
苏文海怅然若失,想起来什么,又摆了摆手。“我这两年身子不大好,已经戒酒了,你也莫破费了。听说你立了功,有出息了,叔替你高兴,比你送我什么东西都高兴。”
原本还想着一定要痛打张大勇一顿,替自己闺女出气的,这会儿人就在眼前,苏文海却下不去手了。积攒了千言万语,急着回村后第一时间与苏家父女俩说个痛快的张大勇,这会儿也沉默了。“……”“……”五年不见,曾经亲近如父子的两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的沉默之后,还是张大勇先开了口。“大伯,我……苏影她……”在战场上厮杀,都没有现在紧张,结结巴巴,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仰头,将茶一饮而尽,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大伯,我刚回家就急着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我和苏影……”“大勇,赶紧回家,县里来人了,找你的。”
王氏满脸喜色闯进来,再不是刚才被抢了粮食的丧气样,拽着张大勇就往外走,“村长领着人过来,让你赶紧回去招待。”
张大勇的话被憋了回去,挠挠头,对着苏文海说道:“叔,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出门的时候,见苏影依然不搭理自己,张大勇的心沉了沉,还是随王氏离开了。苏文海倚着门框,沉思半晌,犹疑道:“大勇除了更高更壮,长了点胡子显得更稳重一些外,跟以前也没多大变化啊。细细想来,他也不是会辜负你的那种人,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苏影似乎并不在意,“他娘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他要娶的是当官人家的闺女。”
苏文海总觉得不踏实。“你那时昏迷不醒,爹又急又怕,去求张家说你和大勇的事情时,听到你那婶子说大勇要娶别人,我脑子一懵就上火了,也没让她把信拿出来看仔细。这会儿想想,好像有些大意了。”
苏影心中微动,见爹爹满脸愧疚模样,便笑着安慰道:“爹不用自责,即便真是误会又如何呢?张大勇给他爹娘写了那么多封信,却一封报平安的信都没给咱们写,害得爹白白为他担心了五年,可见他心里也不是真有咱们。”
“可是……”“没有可是了,爹,就算是他心里有咱们,爹难不成还要与沈家悔婚?”
“这……”此时的沈家,一家三口都打扮一新,带着媒婆和诚意十足的聘礼,喜气洋洋地朝苏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