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变化,已经压得他喘不上气了。“呵呵……就是不知小娃娃来这梅园是要作甚?”
客套寒暄的场面话过了,老班主也不再耽误,直奔主题。这话题的转变之快着实让云青微微一愣,道:“啊,晚辈就是想来看看老先生如何了,顺便,再问问和这梅园有关的事情。”
“梅园?”
老班主却是一脸惘然,“哪里还有什么梅园啊……呵呵……罢了罢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我这老家伙在这无病呻吟些什么呢。小娃娃可是想知道,那撒老板?”
“正是。”
故事是蜂蛹而至,一个接一个的来,云青就好像是故事会里的听客。接连两天,她已经听了三个故事。“撒月啊……唉,都怪老夫教徒无方,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正如那店小二说的那样,大雪封城的那天,那个一向凶巴巴不留情,爱打人的林班主捡到了这个孩子。这是一切开始的源头。那时,正是昆曲鼎盛的时代,咿咿呀呀的戏曲深受女子们的喜爱,也正是因为这样,林家班收了很多孩子。天赋好的,天赋差的,都有。林撒,是其中最特殊的。“我看那孩子被冻坏了,身子骨弱,也就不好再打他。久而久之,竟想不到把他惯坏了。”
在林家班里,林撒就是最幸福的孩子。戏背错了不用被罚,动作不到位了不用被打,想吃什么就能吃,想出去玩了就能出去。甚至他想演什么角色,只要说,就能演。简直就是一步登天。“这一切都是老夫造的孽。”
老班主像是一下又苍老了十岁,语气惆怅。班主把林撒当做自己儿子,甚至比对自己还好。掏心掏肺的对他,苦心把他培养成了一代名角儿,让白云间上下对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班主是真的,希望他能成才,然后替下他班主的位置,把昆曲发扬光大。所以眼见着林撒越发长大,变得英俊儒雅,变得彬彬有礼。火候到位,功夫底子也有了。他本打算找个吉日,就这么把班主的位置给他的。可是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林撒居然会去当采花贼,还害得人家姑娘在大好年华里轻生,放弃了生命。他老了,老糊涂了。竟相信那林撒会悔改,竟出面替他解决了这件事。虽然重罚了林撒,也让他写了保证书,发了毒誓。可再怎么样那都只是一张纸罢了。林撒越来越坏,干的事也越来越丧尽天良,他无奈,失望,然后变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能知道那孩子,竟然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侯爷的女儿闻名前来听戏,哪知道那小子,竟看上了人家女儿。这错,他哪怕豁出这条老命,也无法替他掩罪。前几次,他不忍心舍不的把林撒逐出师门,实在没办法,才找了个孩子顶罪。可这一次,那是侯爷。他气到吐血,元气大伤。实在没办法了,才偷偷塞了些银两,让他赶紧跑。“唉……都怪老夫都怪老夫啊……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打死。”
早知如此,还不让他在那雪地里继续等着,也许,他还会有别样的人生。这十几年,他也不时会想起林撒,想着他会去哪里。昆曲落寞了,他也死撑着,不单是为了不让林家班毁在自己手里,更是希望那孩子如果有一天又走投无路了想要回来,还有个回来的地方。可是,他又失望了。那孩子确实在十几年后的回来了,只是更名改姓,自立家门。功成名就了,想回来伤他的心的。这梅园是他的命。林撒如今回来,不仅不再叫林撒了,甚至还带来了梅园的地契。大不孝矣。可是,他又能如何呢……“原来如此,我大概知道事情的始末了。”
云青道,“就是不知……老班主究竟信不信自己曾掏心掏肺喜爱的徒弟?”
老班主沉默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进了梅园,背对着云青,道“若是能信老夫便是信的。若是不能信,老夫……也定会清理门户。”
老班主进了梅园。云青目送着他。那个背影看起来十分落寞。可这并不会影响云青。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一向分的清楚。“现在可以出来了吗?林撒老板。”
“我叫撒月,云青姑娘。”
一脸浓妆的撒月,从阴影处出来,脸色表情依旧是自然而魅惑着的,让人实在不好猜测他的内心。云青倒是有一丝讶异,她微扬起眉道:“你知道我是女儿身?”
撒月哼笑一声:“那是自然,女子的骨架,和男子的还是有些区别的。这么简单的区别,我撒老板还是看得出来的。”
“原来如此。”
了然的点头,云青看着他。“那么撒老板听了这么多,有什么感受呢?”
“哼,能有什么感受。”
他一脸平静,“我现在扬名立万了,不一样了。可是他老人家还是这么糊涂。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撒月似乎有些恼怒,又被马上压制下来。她面无表情,只剩下那一脸把他衬托的像是个出水芙蓉的妃子一般妆容。云青低叹了一声,她总觉得事情并非是这么简单就能解释的。就像老班主和那小二的解释虽然一样,却也不同。那么这个故事,在撒月的记忆中,又是怎样的版本呢。“撒老板,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
“撒老板可知何为知恩?”
撒月一愣,然后大笑出声:“……何为知恩?呵……”“云青姑娘,可想知道,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果然。了然于心,云青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