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是什么？”
路泽站在那个埋头清理圈栏“农夫”的身后，如果不是这些生物怪异的模样，倒还真的像是大型的养殖场。 干着粗活的男人背对着路泽，听到有人提问后他的身躯连忙一震，可却还要假装镇定自若。 “睡在垃圾山上是很新奇的体验……嗯哼？”
他搬动着手里的重物，像是一个忙着自己活路的农夫在和路过的旅人交谈，约克不知道这家伙的底儿，他只能装作是个看不得人臭死在外面的好心农民。 可这样的农民，似乎太诡异了一些。 路泽戒备地望着四周的怪异生物，除了那些绿油油的食物被它们吸食后发出咻咻的声音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了——尽头的刀依旧在持续切割着，血渍和污渍在地面上肆意蔓延。 “这是哪…我的刀和枪呢？”
约克从怀中掏出一支烟，他大衣露出的一截枪袋赫然躺着路泽收缴而来的手枪，至于那两把刀，已经被他先行拿到储物间放着了。 这小子力气还挺大，不是吗？ 以为要被捆住半天动弹不得的家伙，就这样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身后。 约克不确信自己是否能转身完成射击。 他啪嗒点燃了一根香烟，猛地转身！ 对面的年轻人俯下身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制住他！ “嘿嘿！冷静点……呃……”约克举着双手，左手在脑袋上划了一圈，又指了指路泽的头发。 这小子趁自己出去做事，不仅挣脱了绳子，还给自己染了一个发？！ “你的头发，唔，蛮炫的。”
约克尽力使自己看起来很好相处，因为对面这家伙的义体他总觉得有股危险的味道，约克经营着这片养殖场与未来之城很多人打过交道，其中不乏一些狠戾的帮派角色，抑或是佣兵……这家伙和那些人身上的气息很相似，手上都是带着命的家伙。 当然，未来之城要吃得饱，没几个手上不带命的——但有些人带了很多。 路泽摸了摸头发，不明白这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男人在说什么。 侧面一个反光的铝制器件反射了一部分路泽面部的形象，虽然像是哈哈镜一样把他的脸庞拉长了，但是颜色一眼都能看出来。 “这……” 路泽揉搓了几下头发，转动脖子的时候露出脖颈侧面的样子，那一瞬间对面的男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不知不觉嘴巴大张，甚至吸了没几口的烟头都掉在了地上。 约克抱着手臂，望着路泽，可惜的是他那双义眼可表达不了什么感情。 “我屮……” 约克反应过来后弯腰捡起了地面上的烟头，也不管脏不脏继续叼在嘴里吸，毕竟这玩意儿在未来之城也算是低奢消费品了，不能浪费。 “你养殖的这些东西，是所谓的鲜肉吗？”
约克环视了一圈四周，“嗯！不错吧？纯天然，饲料养分纯手工混合……这年头，除了皇后区那些公司大楼下能长出像模像样的草坪，哪特么给牛找牧草啊，反正都是些没神经末梢的畜生，每天割割肉，有收入来源就不错了。”
约克耸耸肩，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两下。 对面这家伙眼神就跟盯着犯人一般死不放松，约克不敢掏枪给这家伙来一下，但是那些纹路…… 妈的，青山的狗怎么在这儿？ “这些东西……是牛？”
路泽觉得这可太扯淡了，虽然路泽在未来之城生活的，可是动物长什么样这都算是基本常识，脑部机械化的时候一些基础科学知识就已经无形中灌输进了大脑，牛羊之类的牲畜……绝不是长这样的。 “不像吗？”
约克反问一句，随即搭起帕子挂在肩膀。 “行了，哥们，你的刀就在左拐楼梯下面亮红灯的那个储物间里，我就看到两把，其余那柄空的我没看到。”
约克不准备跟这家伙多说什么了，青山的佣兵啊，没几天好活了，利这种倒霉鬼远点才算好。 路泽身上嗡地一声，像一道黑影一般出现在了约克地正面。 约克嘴角抽搐，靠……自己真是手贱！这家伙要是青山的，打死都不会碰一下这种人。 这不，缠上了！ “青山不做食品生意吧？难不成我这养殖场……你看不惯？”
约克说话间养殖场四面八方的设想探头下打开了一个小舱门，里面伸出来黑黝黝的机炮枪管，言下之意很明显了——我不想跟你扯上关系，哪来的去哪。 而路泽觉得这家伙看自己身上某样东西的时候表情有变化，而且贪东西的想法都没了，常年混迹在矿山，极乐世界以及城区边缘的潇洒鬼可不会轻易放过这种机会。 路泽甚至都做好了跟面前这家伙起冲突的准备。 但显然，人家似乎并不震惊自己的军用义体，甚至有种避瘟神的感觉！ “青山？你……怎么知道我是青山的？”
约克一愣，手无力的扬起，一副你把我当弱智的表情，“哥们，我看起来像二逼么？你给青山把命都卖完了，就差变成跟我这养殖场牛羊一样的东西了，还问我？你自己长眼睛的话就知道你的‘终末’要来了。”
路泽顺着约克的目光摸到了脖子上。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家伙就是看到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判断自己是青山的人，不过话说回来……终末是什么意思？和这些牛羊…一样？ 好奇心被点燃的路泽自然不可能轻易放约克离开。 两个人就这样面面相觑。 约克似乎明白了这家伙想表达的意思…… 他好像不知道终末？ “你该不会……” “跟我说说你所谓的‘终末’…哦，还有你的牛羊，这都是怎么回事？”
约克想拒绝，这家伙猛地冲到约克脸跟前，约克感觉大衣轻了一些，才发现自己揣着的手枪已经物归原主了…… “我的枪怎么在你这儿？”
路泽一副玩味地表情，但是对面的约克脸皮更甚一筹。 “免费救治？我把你抗进来免得风吹雨淋，总得要利息吧？”
约克静静地看着路泽，生怕这家伙翻脸……毕竟这霓虹人的公司，里面的职员和走狗都一副德行，拽的那叫一个酷炫吊炸天，一言不合掏出武士刀和青山产的枪就要你的命。 这下算是栽了。 约克甚至都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躲过那些机炮都不是什么难事。 好与不好的是，这家伙似乎对自己的养殖场规模，利益什么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反而是对牛羊和自己脖子上终末的标志有些好奇……这也太怪了，跟随青山的佣兵就早该想到这个结局的，他们应该知道，但面前这个家伙……约克猜不准。 “你不是农夫。”
“你不是青山的人。”
两个人同时开口，约克耸耸肩，不可置否。 而路泽，也是抿着嘴不愿多说。 成吧，这也太特么怪了，素未谋面，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根底，两个人能平心静气地聊起来。 约克没想到，路泽也没想到。 路泽甩着手里收缴而来的手枪，丢给了约克。 “说说吧，我挺好奇的。”
“有意思……”约克摩挲着手里的手枪，伸手把栅栏的饲料槽启动后靠着一个围栏，抚摸着围栏里粉嘟嘟的生物。 “我不想知道你太多的东西，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屠夫，卖点新鲜肉类……” “这些肉，不像是啥好肉。”
约克指了指路泽，“那就要看你对好肉的定义是什么了。”
“公司的干预下，已经没有动物可以用来繁衍生长了，这些家伙其实是基因和细胞工程的产物——” 路泽知道话要进入正题了，“可这和青山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个东西……神罚。”
路泽的眼神开始冷了下来，这是屠夫？他可不相信。 约克都习惯这个家伙的眼神了，权当没看见，“神罚据说是个义体……谁他妈有见过的呢？反正我只是听说，这东西不是机械，生物学和神经控制汇总而成的科技产物，它理论上应当是基因和细胞层面上的产物。”
路泽甚至还故意晃了晃自己的右臂，旁边这家伙一脸莫名奇妙的神情…看来这家伙说的没错，这个屠夫不知道在哪知晓了神罚这种新型义体的消息，而且他本人极大概率从事过该方面领域相关的工作。 “很久以前，细胞刚进入人类视野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对自己身体和万物的微小结构充满了好奇。”
“那时候，人们会幻想植物细胞的全能性（注：根据植物细胞全能性的理论，每个植物细胞像胚胎细胞一样，具有在适宜的条件下被诱导生长分化形成一个完整植株的潜力，植物体的任何一部分也可以经过离体培养完成生命周期）在动物胚胎上也能实现。”
路泽一知半解，一边听着还要搜索相关的名词对其进行领会。 “而你所看到的牛羊，这些产出肉制品的生物，还有青山神罚义体后遗症，其实是同个原理。”
“走吧……让你看一样东西。”
路泽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是初始种子吗？”
约克愣住了，随即有些愤懑。 “喂，偷摸黑进个人电脑可是很过分的行为，明白吗？青山的人……不对，忘了你不是青山的人了，总之，这很过分。”
“黑帮交易也这么过分吗？”
路泽耸耸肩，约克有些无奈，“朋友，我不知道你身上为什么会产生‘终末’带来的无限制分裂综合征，但我想你肯定植入过青山所谓的神罚义体。”
路泽不打算把右臂点名道姓告诉约克，这就是你说的神罚。 “细胞，其实是很全面的基础结构，它可以承担分裂的功能，更新，遗传，生命活动，免疫……” “对于植物而言，每个细胞都是他们的海拉细胞。”
“而在末代战争之前，一个女人的细胞，被称为……永生！”
路泽踏在阶梯上的脚步止住了，永生…… 真的存在吗？ 他想起了黛拉的爸爸，青山的优等公民，还有神罚……它们似乎都有着相似却背道而驰的目的。 【海拉细胞：海里埃塔·拉克丝（Henrietta Lacks）。然而她罹患宫颈癌后，肿瘤细胞被医师取走，成为医学上最早经由人工培养的永生不死的细胞——海拉细胞。而这个海拉细胞，就得名于海莉耶塔·拉克斯姓名的缩写——HeLa。她的细胞至今仍然存活，活在全世界不计其数的医学实验室里。】 路泽看着义眼内给出的解释，似乎明白这个“屠夫”想表达的意思。 “你的细胞，因为植入过那种东西，现在的它们已经脱离了非全能的桎梏，它们在试图自己分裂……你可能没察觉到，因为你这样的家伙我们曾经接受到过一位。”
本着不询问对方秘密的原则，路泽点头。 “只是因为我脖子上的纹路吗？”
约克点头，“我们获得过类似于你的样本，直觉告诉我们这是一次危险的生物实验——但是青山太过庞大了……总之，神罚我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但是终末的爆发征兆是很明显的。”
“你的这些看起来吊炸了的纹身，其实是死纹！”
约克在说什么路泽已经听不清了，猛地他记起了那日自己以旁观者的角度听到服部千刃的那些话。：我不知道阁下为什么装了神罚还能活蹦乱跳，理论上你的身体基因会立马发生改变，身体开始往‘筋肉’方向发展，大脑会被不停裂解的细胞压碎，变成一团不可控制毫无思想的肉团。 “在听吗？”
路泽猛然惊醒，约克双手插在兜里，静静地看着路泽。 “缘分，有的时候很奇妙，十多年前有个人和你用同样迷茫的眼神望着我们……而我现在却是以屠夫的身份，在接受我躲不开的命运，真……屮蛋。”
约克努了努嘴，路泽看到了不远处玻璃罩里的蓝色液体中泡着一团不足拳头大的粉色物质。 按动了身边开关的约克和路泽一起望着那团逐渐从周围透明液体里开始壮大自己的肉团。 “这就是种子，我的牛羊全部来源于此。”
“海拉细胞曾经以永生的方式救助了多少罹患疾病的人，而如今，不受控制的永生不仅在植物身上实现，动物也一样——” “现在的你，对于青山而言，就是他们制造武器的海里埃塔·拉克丝！”
路泽像是脑仁中挨了一记重锤，鲜血再次从嘴角中缓缓渗出，就像是不停蔓延的粉色细胞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