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悦之在脱下死者衣裳时，已经确认布匹损坏与伤口一致。她仔细看了死者伤口，是生前伤口，其痕肉阔，花纹交出，所伤痕疮口皮肉血多花鲜色。死者胸口这一刀，是致命伤。可死者身后那堆凌乱的东西和后厨帮工们没听到什么动静，又该如何解释呢？常悦之对荀风道：“你会写字吗？”
“会。”
“那你拿笔纸进来，我说什么，你记什么。”
荀风听闻，忙出去，拿着纸笔进来。“记，死者男，体壮，年约二十五，身长……”常悦之拿出木尺，将死者的尸体量了后，继续道：“身长六尺一寸，身穿粗衣一件，发髻未乱完好，两眼两眉两腮两肩并全，四肢、左右两肋与十指以及两掌两脚面并全。”
说到这里，常悦之丈量了死者胸口中刀位置，继续说：“记，胸口左侧乳中下二指中刀，伤口二指宽，为匕首刺入，与匕首宽度一致，为致命死因……”半晌过后，荀风看着纸上满满当当的字，不由得一阵满足感。常悦之接过那份纸张，检查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带着荀风走出去。她找到李长川，将简陋的验尸单交给李长川。“诶？今日怎不见公孙大人？”
常悦之有些疑惑，不禁问出口。李长川在纸张中抬起头，看向常悦之，佯装云淡风轻的模样，回道：“他们前去走访街坊邻居了。”
“方才在验尸的时候，我有个疑惑的地方，想去案发现场再看看。”
常悦之说道。二人再次到现场。案发现场没有人动过，地上的那摊血迹还留着。常悦之越过血迹，蹲下身子捡起其中一个木板看了眼，琢磨片刻，站起身来首次观察屋内情况。“大人，你可是会武功？”
李长川忽然被提名，尚未回过神来，片刻后道：“会。”
常悦之蹙眉，凝视李长川，“近日大人似乎有心事，总是心不在焉。”
“我看过这个屋子，地面虽干净无尘土，但地面掉落不少东西，想必是有人打斗过。”
李长川答非所问，指着散落在地面的杂物道，“把后厨帮工们喊来审问一遍，便知有没有打斗。”
说罢，两人将后厨帮工都汇聚起来。人数不过，总共不过十人。率先发现尸体的小胡道：“我因不舒服早早歇下，醒来时间也比较早。想到嬷嬷让我提前把制粉条工具拿出来，我便前去杂物间，想要拿东西，站在门口便发现老张的尸体。”
“可记得时间？”
常悦之问道。“应当是未时末，因为申时要开始准备府衙晚膳了。”
小胡道。常悦之环视一圈，看了眼大家的神色，又问道：“那你们在休息时间，可曾听到什么异响？”
一个老妇人欲言又止，被李长川注意到。李长川让她说话，老妇人才说：“老婆子我睡觉比较浅，倒在未时听到府衙里的役差们操练的声音，声音较大，没听到什么打斗的声音。”
众人纷纷表示，自己也听到府衙里的役差们操练的声音，未听到其他奇奇怪怪的声音。得到众人的表述后，常悦之若有所思点点头，朝着小胡招招手。小胡以为常悦之怀疑自己杀人，害怕地摇摇头，“不，不是我杀的老张，我……”常悦之瞥了眼他瘦小的模样，年纪不过二十，明显营养不良，怎么样也斗不过身材魁梧的老张。她心情平和道：“你过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小胡忧虑地左右看了看，见众人都在低头忙碌自己的东西，无人顾及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来到杂物间，常悦之站在门口，问道：“你可记得杂物间里的东西摆设情况？”
“记得，这，这杂物间，是我，是我收拾的。”
小胡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看常悦之和李长川。“那你能和我们说一下，屋子里少什么东西吗？”
常悦之声音轻柔，听得让人放松警惕。小胡害怕极了，脑子里的记忆好像被人瞬间扫去，眨眨眼，“没，没少……”“当真？”
常悦之走到血迹前的墙壁上，上面有两条痕迹，“这里先前应该是有个东西，此处看着比较干净，长期有东西挡着。”
闻言，小胡想起屋内画面，道：“我记起来了，这里有个柜子。”
他说着，走上前，用手比划了下，“柜子大概这么大，有些陈旧。”
余光瞥见地面凌乱的木板，小胡垂下眼帘，有些不确定，说：“好像，就是这堆木板。”
“好，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常悦之朝着小胡笑了下，小胡胡乱行礼，马不停蹄地跑了。李长川双手环胸，静静思考。待小胡走后，他才开口道：“你早就知道老张的死因，方才是特意告诉我的？”
常悦之双手靠背，一副老干部视察的模样，踱步在屋内，“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验证。”
“老张和甘竹情投意合，双双计划存钱离开，却在这种关键时候，用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利用柜子力量，将自己杀死，这是为何？”
常悦之找到木板上的一个缺口，凹进去，小小一块，目测这个缺口大小与匕首末端吻合。“有何问题吗？”
李长川侧首看向常悦之，眼神清澈，“他是逃兵，被人发现带回军营，除了遭受刑罚外，还有继续留在军营，除非是个天赋异禀能带领大家打胜仗，不然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军营。他自杀，许是被人发现他的身份。”
“他们情投意合，想要在一起一辈子。”
常悦之错愕看着李长川，感觉自己和他思考的地方天差地别。“嗯，我知道。根据《唐徽律疏》卷四兵法规定，包庇逃兵者，罚银百两，关牢一年。老张与甘竹相爱，舍不得甘竹被他牵连。”
听闻这番话，常悦之感觉他说得对，但又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谁会告发他呢？”
常悦之嘀咕，“听甘竹说，老张才来此处三个月，与后厨帮工尚未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