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仰止楼三楼的雅座里,楚令昭悠哉游哉地斟了杯茶,楚殊吟坐在她对面,只见这姑娘吃完琉璃盅里的冰品,紧接着又要了两盘青梅酪。“殊吟,你在西南呆了大半年,一定没尝过这仰止楼的冰品,这是上个月刚刚出的新品,浓香的乳酪配上酸甜的青梅,正是极品的美味呢,快尝尝。”
楚令昭手中拿着个精致小巧的银勺,一边慢条斯理的品尝着梅子肉,一边催着楚殊吟尝一口。楚殊吟扫了眼满满一桌的冷食,皱眉道“姐姐说要带我瞧出好戏,怎的却一直在这吃点心,难怪姐姐今儿不用晚膳,只是如今早已入秋,夜里难免寒凉,姐姐总吃凉的,着实对身体不好”说着,便端走了她那盘青梅酪,推了盘荷花酥给她。楚令昭摇摇头,暗道她这弟弟不过十四岁,还总说她故作老成,分明他才跟个老顽固似的。正想着,便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子,拿了面铜镜伸到窗外,“殊吟且过来瞧瞧。”
楚殊吟走到她身旁,借着那铜镜,只见隔壁雅座内,几位酒肉纨绔正拥着美人玩行酒令,其中一位美人身披半透明的薄纱,因着她那公子划拳输了,便被泼了一杯酒到身上,湿透的薄纱紧紧贴着胸口,薄纱下的身躯若隐若现。“这是,谏议大夫家的小公子?”
楚殊吟诧异。随即便见那美人面露羞涩的躲进了身后小公子的怀里,众人正待开口,却听噗一声,薄纱美人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匕首,直直刺入了那小公子的心口。那小公子瞪大着双眼倒了下去,眼中存着不可置信,雅座中众人皆惊在原地,随后便爆发出尖叫,众人四散的跑了出去。“这便是姐姐要我看的戏?”
楚令昭摇头,“不急,重头戏还在后面呢,我早先便查过,总觉得叔父的死不简单,正查到关键处,楚家却突然出现内鬼,挑拨离间,引起家族内部权利斗争,等我处理完,线索也断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与谏议大夫脱不开干系,顺藤摸瓜,迟早可以揪出幕后之人。”
楚殊吟垂眸,他虽是楚家嫡系之人,但当初他的父亲在他幼时离世,最是无助之时,是叔父将他接到府中,请名家悉心栽培……若是能查出幕后之人,倒也不枉叔父厚恩。他随着楚令昭走进隔壁的雅座,楚令昭丢了一袋金子给那美人“带你离开的船已在江岸停靠,这些够你去楚国寻亲了,速速离开这里,否则我也保不下你。”
薄纱美人拿了金子,感激地行了个礼,便离开了雅座,楚殊吟望了眼那美人的背影,“姐姐就这么放她离开,不怕日后事发,给人留下把柄?”
楚令昭在那纨绔公子的尸体旁蹲下,从他的腰间摘下随身玉佩,起身道,“即便如此又有何妨,她是为我做事之人,卷入权利斗争本就是无奈,若是为了不留把柄而杀了她,着实违背原则。”
“倒是难得听到阿姐会讲原则。”
楚殊吟轻笑。楚令昭偏头瞋视了他一眼,“少在这儿挖苦我,今夜没让暗卫跟着,便只好麻烦殊吟亲自去趟朔山楼,将这玉佩搁到赌客的雅座里去,小心些,莫要被发现了。”
说着,便将玉佩递给楚殊吟,楚殊吟挑眉,只得拿了玉佩离开。雅座中只剩楚令昭一人,她走到窗边,凝望着灯火辉煌的皇城,本是无边夜色,竟也被这灯火映照的恍如白昼。她黯然叹息,只叹自己几经流离,如浮萍般,竟连身世都不得知,五年前叔父将她带到华序,呵护备至,如今,叔父也……她的眸光渐深,瞳仁中戾气一闪而逝……一阵马蹄声响起,随即便是急切的脚步与嘈杂声,楚令昭回过神,可脚步已逼近雅座。少女这些年做事太过张扬,给楚家带来威慑的同时亦在暗处树敌无数,是以楚相之死她总感歉疚,行事也收敛不少,至少能用阴谋的时候,便不会在明面上招惹麻烦。如今这次,能避开总是要避开的,她左右看了看,实在是没什么可以躲的地方,转眸之间……谏议大夫吴璋,带着一众人闯进雅间,却见雅间内除了他那宝贝儿子,再无他人。而他那宝贝儿子,已然成了一具尸体,僵在地上。吴璋攥了攥衣袖,满眼血丝地对着同来的廷尉拱手道“请大人务必查清真相,不能让我儿平白赴死!”
“这是自然。”
廷尉颔首,立即派人去寻今夜在这间雅座的人,一边仔细的询问那凶手的身份,一边了解当时的状况。那几个公子的家族得知后,派了管事前来问话,见到自家公子像犯人一样被缉拿,各府管事不悦道:“大人,我家公子今夜已是受到惊吓,何故又被这般对待?”
吴璋闻言冷声“诸位有何不满吗?”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廷尉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无需争执,案发时几位公子都在雅座内,若是不询问清楚,这桩凶案,几位都脱不了干系!”
众人见状只得讪讪移开视线。三楼吵吵嚷嚷,而这个房间正下方,二楼的雅座里,苏寒玄坐在大椅上,眸中晦暗莫测,暗卫在一旁拱手道,“殿下,这位小姐从楼上跳下来,一直隐藏在窗外的扶栏处,被属下发现时,甚至还想往下跳。”
苏寒玄抚了抚卧在身侧的雪狮,瞥了眼面前的少女,但见她神色隐含不悦,莹白如玉的小脸扭向一边不看他一眼。他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这女孩,就连被人抓住也是这么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他抬手示意他们退下,雅座里只剩下他与楚令昭,苏寒玄暗道幸而这仰止楼二楼有扶栏,不然她一准便掉江里去了。他摇头,正色道,“这仰止楼临江,妹妹方才还要往下跳,可是要跳到江里去?”
“殿下多……”楚令昭刚刚开口,但到底在人家的雅座里避着,在接收到苏寒玄威胁意味十足的目光后,又圆润改口,“玄哥哥多虑了,我不过是吹吹风罢了,好好的跳江作甚?”
“妹妹想必是惹了什么麻烦罢。”
苏寒玄打量了一圈她。楚令昭移开视线,“非也。”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门外禁卫军冷肃开口,“例行检查,楼上谏议大夫的公子遇刺,侍女看到有人从三楼跳了下来。”
楚令昭闻言眸中一紧,毫不犹豫地藏到少年身后,低声道,“殿下承了我一声哥哥,可不能坐视不理!”
苏寒玄瞥了眼这因利制权的姑娘,喟叹道:“妹妹都唤了这许多声哥哥,若不帮你,岂非本宫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