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龙山庄一战的结果很快传开,但这场大战的消息,无论在外面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在山庄内的众人来说,气氛却反而是平静了下来。 在那一战之后,凡是还活着的人,没有一个离开护龙山庄。 山庄的密探在朝廷暗示的态度下,尽力满足方云汉的要求,给那些受伤的武林高手照常提供一日三餐及各种珍贵伤药。 这些武林人士的活动范围,包括了整个护龙山庄,吃喝拉撒都在自己的院落中,夜间可以在庄内随意走动。 如果完全忽略这些人内心的想法,光从表面上来看的话,除了之前被打留下的伤势之外,好像他们的生活,跟当时刚被朝廷派人邀请过来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大家心知肚明,终究还是有了根本上的不同的,比如这日清晨的时候,他们就要因为一道琴音,全部聚集到那座曾经作为战场的广场上。 这里,当日留下的碎石、血迹已经被清扫过,那些破裂凹陷的地方,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面,有御用的工匠来以新的石板覆盖。 一眼望去,数百桌椅排列整齐,脚下一片平坦,除了新石板和旧石砖之间的色泽还有差异,整座广场已经全然看不出有经历过一场大战的痕迹。 众人入座之后,又有人送来笔墨纸砚,每三五桌之间,都有一个捧着空白簿子、手持细长炭笔的人站着,显然是正在等待记录什么。 在众人座位的最前方,方云汉面朝他们坐着,同样配置的桌椅,不同的是,他的桌面上没有笔墨纸砚,只放着天魔琴。 “都来齐了?”
方云汉看过众人,轻轻拍了拍手,说道,“好,养了这几日,想必你们的伤势都已经稳定下来,至少不至于影响到思考能力了,那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干活了。”
他说话间,就有人拉来三个大小不一的箱子,箱子上各有印记。 少林的了凡自然是坐在第一列,见了那三个箱子,就低声道:“是香山剑派,泰山派和排帮的标记,想必箱子里面就是他们三派的武功了。”
点苍派的掌门人梁君武坐在了凡右侧,不动声色道:“他威胁各帮各派交出自家上乘的武功秘籍,只要再多等一段时日,目的自然达到,又给我们发这些纸笔做什么?”
今日的广场上各种摆设,让这位点苍掌门,想起他小时候私塾之中的经历。 如今身为一派之长,哪还会愿意在别人面前,重现近似于当年童稚时期的样子? 在场的不少人也如他一般,有一种局促、恼羞成怒又不敢发作的复杂心态,心里更加难受。 只是,从梁君武这段话,也可以反映出来,目前在场众人,几乎没有因为自家的武功秘籍即将被送到这里来,而觉得难以接受的。 因为他们败而不死的时候,早就已经做足了身为人质,用来跟自家门派交易的心理准备。 在过往,把门派中秘传的武功看得比一两个门人的性命更重,是武林中非常普遍的现象。 如果方云汉只是到各派挟持那么一两个人过来,就要他们交出自家门派的武功秘籍,那是非常不现实的事情。 但是,能够出现在护龙山庄这里的,都是各帮各派中的高层,真正的顶梁柱,冷酷一点来衡量,他们的价值并非普通弟子可比。 更何况,就算这些高层自己还宁死不屈,为了保住自家秘籍,先自杀或者设法逃跑,又有什么意义呢? 天下英雄齐聚于此,都被对方一个人击败,真逼到方云汉一个个门派的找上门去,那些平均水准不知差了多少的门人弟子,也不可能看到半点胜利的希望,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在众人微妙的心态中,也有一小部分人,更快地把自己从之前失败的躁郁心态中解脱出来,在方云汉今日的举动中,先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了结大师寿眉微动,就提醒了一句:“阿弥陀佛,莫以寻常眼光看待这位方施主,也许,他要各派门人把自家武功秘籍送到这里来,并不只是为了独揽天下绝艺。”
“我本以为你们会更早想明白这一点的,结果连了结大师也是现在才想到吗?”
方云汉听到他们的话,轻笑了一声,手臂一摆,说道,“都发下去吧。”
他这一句话说出去,人群之中顿时产生些许躁动,只见那些侍从打开了三个箱子,把那三个门派的秘籍全部取出,也不讲什么顺序,就从第一排开始分发,每一张桌子上放一本。 香山剑派距离京城很近,他们整个门派之中,也只有一名太上长老,算是具备一流的实力。 此时他看到自家的秘籍被放在昆仑派的几个人面前,顿时按耐不住,起身道:“方……尊驾,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云汉已开始拨动琴弦,不过今次传出的曲调,并无当日风云变色,摧裂肝肠的可不威力,似乎只是一首怡情的曲子。 他反问道:“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那香山派的太上长老涨红了脸,憋了半晌,梗着脖子说道:“尊驾武功盖世,要看我们香山派的剑法,我们也无可奈何,只是,你将我们门中密传,历代先人的心血结晶就这么随意散开,也未免太过了。”
昆仑派的苦柏道人,连忙起身,抱歉道:“这位道兄莫急,我们昆仑派……” 他话没有说完,已经被琴音和笑声打断。 方云汉笑道:“我这人一向公平大度,从善如流,既然你觉得他们看了你家的武功,你吃了亏,那你就看他们家的吧。”
苦柏道人微愕,一转眼,就看见有侍从拿着一本崭新的书册,放在香山派太上长老面前,那书面的封皮上四个字,何其眼熟,居然正是昆仑派镇派神剑,迅雷剑法。 “这!”
香山派老者也错愕万分,下意识的捧起那本册子翻了几页,只觉其中图谱文字,果然精妙绝伦,不自觉的就细看了片刻,待他醒觉过来,抬眼看去,只见那昆仑派几人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苦柏道人的师弟沉声道:“拿来。”
他一手探出,就想纵身去夺取香山派老者手中的书册,只是他手刚抬了一半,颈上忽然一凉。 一缕发丝与衣襟的碎片,从他面前飘落。 苦柏道人连忙将他拉住,看向刚才于弦上弹出剑气的方云汉。 方云汉指按琴弦,目视琴身,头也不抬,道:“我入世以来,看天下武林死气沉沉,就算一隅之地有些波澜,腥风血雨,最后也只戕害了自己,不曾真正碰撞出令人惊叹的光华。”
“我想,这一定是因为天高海阔,真正的高手相互之间离的太远,缺乏交流的机会,也没有交流的动力。”
琴声淙淙,方云汉眼角眉梢之间扬起了一抹锐意,道,“所以我给你们这个机会,给你们这种动力,这一片好心,还望各位不要辜负,该看书的就看书,可以讨论,但我不开口,就不要随意走动。”
苦柏道人的师弟冷汗直流,他不敢对方云汉怒目而视,便转而看向香山派老者,接着泄愤似的,捧起香山派的剑法秘籍。 香山派老者看他这幅做派,索性也就再次翻开迅雷剑法,仔细观瞧。 迅雷剑法也是成是非身上那些刺青的一部分。 成是非身上号称刺下了八大派的神功绝艺,但其实,他那些刺青的字迹都有蚕豆大小,全身大多数皮肤都利用上,也只能刻下二十几门武功。 而真要论起来的话,光是嵩山少林,就有七十二绝技,不分轩轾,成是非身上的武功数目,显然还远远不够。 不过这些秘籍作为一个引子,显然具有足够的分量。 何况还有护龙山庄。 这些年来,像东南各派联盟那样,被护龙山庄暗中影响的江湖宗派,不在少数,这些门派中的武功,自然也会被收录到山庄之中。 但这部分秘籍同样被发下去之后,广场上所有人手中都分到了一本不属于自家门派的武功。 如果是一般状态下,或许某些自诩正道的人士还会闭目不看。 可之前香山派老者和昆仑派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个缩影,当数百本秘籍被乱序分发下去之后,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不肯吃亏的念头。 ‘如果我做了正人君子,我自家绝学却被别的门派学去,日后我派门中的武功被人研究透彻,岂不是要飞速衰落,甚至有灭门之危?’ 人心隔肚皮,江湖上厮混的人,再怎么样德高望重,也不可能得到其余所有人的信服,他们不能互相信任,就只能尽心尽力的汲取自己所能碰触的利益。 很快,整个广场上就只剩下了翻页的声音。 他们原本心思不宁,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就算是昆仑派和香山派的人,脸上也在没有半点气恼、焦急的神情,一个个全都自然的流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在场的人都是一流的高手,无论性格如何,总是有那么一两分对武学的赤诚,或者也可以说是常年苦练之后,培养出来的习惯。 面对真正高深的绝学,他们一旦试图记忆,认真思考了,就会不自觉的沉浸到其中。 甚至,他们的思考从一开始就不会是全盘照搬。 这个世界的江湖,习武之人的平均水准其实不低,在场的人,既然能被认作一流,当然都有各自的风格。 就算是其中功力最弱的一个,得到了少林最高深的《易筋经》,也不会像那些寻常武林人士一样大喜过望,直接改换自己的根基,而是会先尝试找出其中比自身更优胜的地方。 大半个时辰之后,琴声不知何时已然停了,有人恍然惊醒,向方云汉提问:“若是我手上现在这一本已经看完了,还能不能看其他的?”
“自然可以,不过不只是要看完,你们也要有自己的思考。各派的秘籍,后续都会送来,不必担心秘籍的数量,另外……” 方云汉笑了笑,“我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你们能够开创出让我满意的武功,那么,我的功法,就会作为你们的奖品。”
“什么?!”
这段话惊动了在场所有人。 方云汉的武功如何,他们都是亲身体验过的。 独斗三百余名一流高手,回气不绝,功力通天彻地,驾驭雷火。 而拥有这些能力的人,外貌看起来只有二十左右,如果不是真的年轻,那就是可以青春永驻。 那该是何等玄奇的功法,才能够塑造出这样的高手? 拥有一睹此等神功的机会,即使是佛性深厚的了结大师,不理俗务的世外隐者,也情不自禁,心旌摇动。 燕冲天当即问道:“什么样的武功能算是让你满意?”
“一门内功。”
方云汉指尖轻敲桌面,说道,“我要一门几乎不存在走火入魔之危的内功,要不懂经脉、不知穴位的人也能练习。”
“要不分男女,下至四岁小儿,上至百岁老者,病弱如四肢俱断之人,也能入门。”
走火入魔风险低的内功在江湖中有不少,尤其是少林武当的入门功法,完全可以满足这种条件。 但是要身体残缺及四岁小儿都能入门,这两个条件就立即显得苛刻起来。 身体残缺者,经脉也会残缺。 就算是江湖中一些本来内功深厚的高手,突然断了手脚的话,内力也会因之大打折扣。 而如果本是不曾习武的人,在身体残缺状态下想要练出内力,只怕是数十万人中,也未必能碰上一例。 至于四岁小儿,心智未足,很难严格遵守某种呼吸法门,并且在脑海中引导躯体,不断假想出气感的存在,直到炼假成真。而且这个年纪的孩子,筋骨还没有长开,经脉脆弱,也很难承受内力的运行。 众人越听越是诧异,条件严苛还只是其次,关键的是,这种内功创造出来又有什么用处呢? 这种东西,莫说是对于方云汉这样的绝世高手了,就算是对那些三流门派,也属于鸡助。 有空传授这种功夫的话,不如多挑几个精壮少年做弟子。 方云汉又补充了一句:“这门内功的上限不必考虑太多,只要能确切练出内力,能壮养体魄,有助消化就行。”
场中无人应答,众人各自捧书,脸上多少有些茫然。 “不用着急,你们大可以对照各派的种种内功,把自己的灵感全都说出来,慢慢去探讨,三个月的时间,其实并不短暂。”
方云汉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进入大殿之中。 广场之上,渐渐纷扰,当天下午,又有几个帮派的秘籍相继送达。 负责护送秘籍的人本来满心怨愤,结果到了这里之后,见到广场上种种秘籍随意翻阅的情况,稀里糊涂的也就加入其中。 能担当护送镇派秘籍职责的人,虽非一流高手,也必属门中精锐,他们加入其中,无人阻拦。 这众多高手,原本还有一些人抱着独立创出那种内功,就可以一人独享方云汉的功法,但当他们真正实践起来,才发现其中的难度。 古往今来,江湖中人所创武学,都以克敌制胜为先。 就算是某些名门正派,嘴上说着武学宗旨只为强身健体,真正努力的方向,也只在强身健体这个词的第一个字。 更快的杀敌,更快的变强,更快的疗伤,这些思路他们都有。 但要怎么让那些在他们眼中不适合练武、不配练武的人,可以顺顺利利的练出内力,这就超出他们平常思考的领域了。 当他们发现,只凭自己,根本没可能在三个月内创出那种内功来的时候,终于开始交流。 先是同派之间,接着是私人关系今后的好友之间,然后是关系亲近的门派之间,最后,便是完全忘却了门户之间的意见交换与思考。 而在大殿里,方云汉也拿到了无痕公子和冷一夫的秘籍。 无痕公子的“天香风露弄月回”,比方云汉当初从大宋收集到的那些轻功,高明许多,即使是诸葛神侯后来交托的那部分秘籍之中,也没有能在轻功方面与之相较的。 方云汉一直不擅长轻功,这回倒是真正可以好好补足一下。 不过他拿到无痕公子的秘籍之后,只粗略翻了一遍,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冷一夫默写的功法上。 “果然,你这门武功跟天意四象诀有共同之处,电神怒借取天雷之力,而你这门武功修炼有成之后,出招时可以汲取地气,点燃地煞烈火。”
方云汉翻过几页,看向冷一夫,“不过,你这门武功有缺陷啊。电神怒,有其余三象之力制衡形成圆融的状态,而你汲取凶煞地气,却没有化消与制衡之法。”
“不错,我确实走火入魔了。”
冷一夫道,“如果不是为了解决这走火入魔的缺陷,我也不必被朱无视制约,来到这里。”
方云汉道:“你跟朱无视也有交集?”
“二十年前,我神功初成,自认独步天下,想要闯出一番功业,结果才在江湖上闯荡几个月,就发现自己已走火入魔,地煞之气会形成火毒,积聚在体内,时常躁动不安,冲击经脉,折磨腑脏。”
冷一夫没有摘下他那廉价的面具,但是提到朱无视的时候,还是能让人觉得,他此时的真实表情,必定阴沉了不少,“不得已之下,我就觅地潜修,没想到朱无视找上门来,跟我交手数十招,吸了我半成功力,忽然罢手,点出我走火入魔一事,并跟我落下一个约定。只要帮他做一件事,他就会助我解决走火入魔之患。”
方云汉笑了声:“你居然信他这话?”
朱无视这人,大奸似忠,面貌外表,让人一见就觉得值得信赖,但是真正做事却是不择手段。 他与冷一夫一战,如果不是因为地煞火毒难以化解的话,只怕早就把冷一夫吸干了,就算不能直接吸收,也必须设法将其作为打手,又怎么可能真心履行约定。 旁边萧王孙瞥见方云汉手中几行字,神色微动,就靠近了一些观看。 冷一夫答道:“信不信又如何,以我当时的状态,本来就要减少与人动手的次数,不答应更危险,顺势接下他的要求才明智。这二十年间,我自己也没有放弃寻找弥补缺陷的办法,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才抱着万一的可能,来赴这一场约定。”
说到这里,他目光灼灼,紧盯着方云汉,“现在看来,朱无视虽然失约,以你的武学造诣,却也有可能弥补这个缺陷。”
冷一夫其实非常看重这门神功,当初他刚得到这门武功的时候就为之着迷,等到修炼有成,更是将这门功法视若挚爱,恨不得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会这门神功。 若在那时,要他把这门武功默写出来,那真是宁死也不能的。 可是二十年折磨下来,他倚仗这门神功,还是败给了方云汉,心里的执着不知不觉就转变了方向。 如今的冷一夫,只想弄明白,要怎么才能解决这门武功中的缺陷。 只想看看这门武功补足之后,最美好的模样。 萧王孙忽然说道:“你的功法,是不是从十二尊翡翠娃娃上学来的?”
冷一夫惊讶道:“你知道?”
“帝王谷中有相关记载。”
萧王孙点头,“翡翠娃娃其实有十三尊,前十二尊记载武功心法,第十三尊娃娃上一个字都没有,但如果缺了第十三尊,这门武功就有必定会走火入魔的缺陷。”
冷一夫急切追问道:“我当然知道翡翠娃娃有第十三尊,但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难不成在你帝王谷之中吗?”
萧王孙道:“第十三尊翡翠娃娃虽然不在帝王谷中,但我知道,那其实是一块独特的磁铁。据说修炼翡翠娃娃神功的时候,只要将自身内气传入磁铁之中,再引回体内,就可以逐渐使经脉具备元磁特性。”
“因为地煞之气本来就与大地元磁深度结合,你的经脉具有元磁特性之后,就可以消化地煞火毒,再无伤身之虞。”
一旁的方云汉,听着听着,眉头紧皱。 元磁?等等,人体经脉本来就不是具体实指的器官,这种东西还可以磁化的吗? 他看着手里的功法图谱,终于深切的感觉到,武学修行到了这一步之后,好像要彻底往玄学的方向发展了。 回忆到当初第一次穿越获得内力的时候,真是恍如隔世。 方云汉正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一点感慨中。 那冷一夫在听完了萧王孙的话之后,也露出痴沉之色。 “磁铁,磁铁,磁铁……” 他脸上面具皱起,眼神渐渐狂乱,“居然只要一块磁铁?”
“确实,地气与元磁,这么多年,我居然都没有想到,我空受了二十年的折磨!”
冷一夫念着念着,口中现出血色,他经脉中地煞火毒恰在此时发作,直冲入脑,神志一刹昏沉,猛然振臂,怒吼一声。 嘭嘭嘭嘭嘭…… 他身上炸出十八道血箭,一跺脚冲出大殿,狂奔飞掠而出。 坐在高椅软垫之上的无痕公子在交出自己轻功秘籍的时候,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病恹恹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却反应最快,猛一挥袖,一股强风便将空中血液扫落到殿外。 他看着那殿外血色,露出嫌恶的神色,道:“你们就让他这么走了?”
方云汉也有些意想不到,皱眉说道:“我封了他十八处重穴,他这样强冲,根本是自寻死路啊。只怕跑不出京城就要倒毙了。”
“他竟然对这门武功痴迷至此?”
萧王孙叹了一声,“我去为他收尸吧。”
方云汉卷起手中秘籍,看着萧王孙离开之后,沉默片刻,道:“也是一个在武功上攀到了顶峰的人,居然…… 他回头看了一眼传说中洁癖严重到二十年都不肯踏足地面的无痕公子,“你们几个,性格上的缺陷也未免太明显了。”
“我开始担心朱铁胆等不到我去彻底击败他了。”
在方云汉的视野中,燕狂徒的能力模板,进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五以上,而且还在缓慢的持续增长。 “强合千武”这个部分算是正在进行中。 即使他之后什么也不做,大约三个月之后,好像同样能使进度达到百分之百。 但是他又隐隐有一种预感,既然跟朱无视打过一次,如果不能彻底分个胜负的话,不但自己心里不痛快,这个进度条也有可能卡在最后那一点。 “你是说,朱无视同样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无痕公子听出方云汉话中之意,不曾在意对方说的性格缺陷的事情,只是拿出一块手帕,轻轻擦着手背,道,“虽然不清楚他又受了什么样的打击,但,他像冷一夫这样突然自取死路的可能是不大的。”
方云汉来了兴致:“你很了解他?”
“我跟他有过几年的交情。”
无痕公子说道,“他是一个很善变的人,如果只是打击,而不是绝境的话,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促使他身上发生一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不是失控衰亡。”
方云汉正要细问,忽而一顿,道:“话说回来,我把你打伤,逼你交出秘籍,你却好像很乐意为我解惑?”
“是我受邀先来杀你,你将我击败,要我付出代价,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无痕公子收起手帕,“况且这些东西,其实都无所谓,胜败如何,也不会让我身上多沾一点尘埃。”
方云汉啊了一声,道:“你……你还真就不像是个习武之人了。”
“我本来就不是了。若非一个月前朱无视来信,要我报答当年恩情,我还在过我那海上垂钓的生活。”
无痕公子抚手道,“看你现在年轻,有挥洒不尽的热情,等你老了就会明白,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了。”
方云汉哼笑一声:“等我老?那大概要很长时间。”
他道,“说回朱无视吧,你对他的判断该有依据吧?”
“因为当年的两次大击,只给他带来了两次转折。”
无痕公子娓娓道来,“朱铁胆本是庶出的皇子,其母身份卑贱,年少之时,生母被迫害,皇子争位,促使他做出了一个选择。他直接舍弃宫廷,潜身草莽,从一个庸碌无比的寻常皇子,变成江湖豪客。”
“他在江湖上混到第七个年头的时候,豪情万丈,侠义无双。有时候与人相交,只是初识一天的投缘,就能把自己压箱底的武功倾囊相授,那时候的他,已经看不到深宫平庸皇子的半点影子。”
方云汉回忆着他脑海中有些稀薄的剧情印象,似乎朱无视与古三通相识的时候,真的有过豪放到不拘常理的表现。 这无痕公子身世也是神秘,这些年说是隐居海外,却不知到底是怎么打听到这么多消息的,此时继续说道,“第二次打击,是古三通夫妇。”
“他遇到了古三通之后,发现自己在武功上无论如何越不过古三通的天资,又发现自己爱上了古三通的未婚妻素心,可是依照他那时候的性格、身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素心的倾慕。”
“于是,他出现第二次转折。从江湖豪客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阴谋家。古三通变身大魔头这件事,我虽然不曾亲历,但我在太湖之战前后,两次见他,发现他功力增长数倍有余,自能推敲实情。必定是朱无视设计害死那百余高手,嫁祸古三通,最后成就他的名望。”
方云汉奇道:“冷一夫痴迷武功,知道的不多,留着无妨。而你知道这么多事,朱无视还放你活到今天?”
“如果不是有你异军突起,这些我看出来的东西,也根本不会说。”
无痕公子沉吟道,“就算我不说,也许他还是对我动过杀心吧,只是我若要走,吸功大法也未必拦得了我,他只能放弃。”
无痕公子提到轻功,流露出无比自信的神采,可目光转动时,倏然想到数日前,他的轻功才被眼前这人破过一次,不禁有些许尴尬,轻咳一声,又道,“反正,他第二次的变化更是惊心。当年那般豪放,后来却连自己亲自收下的义子义女,都不肯传授一招半式。”
方云汉与无痕公子对视一眼,二人目光向侧门瞟了一下,意有所指。 方云汉摇了摇头:“那我就期待他的第三次蜕变吧。”
他轻笑一声,转身出殿。 少顷,侧门内转出一道同样身着白衣的丽影。 上官海棠走向无痕公子,心潮起伏,眼神纷乱。 “师父,你刚才说,义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