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青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眼前这位无论身份还是修为都高不可攀的李先生的时候,他的心里没有退缩,而是一直在期待见面的这一天。
他本来打算的是,等自己武道攀升到足够高度,即便不敌,至少也要能保证全身而退,然后再来面对这个男人。 他知道这必定是一段漫长的岁月,但他有足够的耐心,他可以等,哪怕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然而怎么都没想到,在他突破鸿蒙境后,竟会因为心结的原因,修为开始停滞不前。 不得已,才有了这趟京城之行。 这当然是冒险,可如果不来冒险,他就只能止步于鸿蒙境,直至终老,一生都不能与这个男人相见。 如果这样,他宁愿去死。 于是他便来了。 自踏入这座天下第一雄城第一步开始,他自认已经足够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他不擅长做这样的事,但还是沉下心耐下性去做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终于还是被推入了今天这个局面。 其实若依他的本性,根本不会兜什么圈子,在来到京师的第一日,恐怕就会直接闯进这座公主府邸,找到他,然后问个明白。 因为他十分清楚,以他与他之间的差距,再周全的谋划,都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眼下的境况也的确证实了这一点,李青石心里涌出一股自嘲之意,既然如此,何苦枉费那些心机? 当初从王玄一嘴里得知那个与他朝夕相处十年之久的干瘪老头,原来果然是个世外高人后,他就已经想过,老刘恐怕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否则松云观里的机关,他怎会提前知道?又怎会笃定自己一定会去老君山?还事先嘱托王玄一将那本《天下第一剑法》交给他? 他那位没叫过几声师父的师父,不可能不熟悉他的脾性,所以因为心结问题止步鸿蒙境,说不定老头也已经提前料到,这趟京城之行自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李青石下山之前就想过,这趟京城之行,那个干瘪老头希望自己如何行事? 是就像他选择的这般小心盘算,还是按照本性直接莽过去? 他猜不到老头什么想法,但他熟知老头的脾气,如果换成是老刘,绝对不会绕什么弯子,一定会直接莽上去。 之所以选择谨慎行事,是因为他还记着最后一次和老刘喝酒,老头叮嘱过他,如果没有五成以上把握,千万别和人掰命,他还指望他留着这条命修到神仙境。 一番算计,李青石觉得按照自己的计划,把握已经远远超过五成,却万没想到,那位镇武司司长很可能跟面前这位李先生一丘之貉,最终还是成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面对公主府的邀请,他没有退路,不可能逃得掉,也不可能死扛着不来,死活不来必定惹人起疑,若镇武司暗中调查他的根底,很可能就会把祸事带去老君山。 何况那位刘司长真与这座公主府暗中勾连的话,那么不论他来与不来,都已经是砧板上的肉。 李青石心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自己眼下的处境,不知道老刘有没有料到?如果料到的话,生路又在哪里? …… 李青石抬起头,直接对上中年儒生的眼睛,内心诸多情绪翻涌过后,已经重归平静。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他已经大致有了答案,但他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我娘是不是你杀的?”眼前这个男人,本应是他此生最亲的一个人,然而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在他们母子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从来不曾出现,对这样一个除了血脉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李青石其实没有太多话想说,只有几个问题想问清楚,这便是其中一个。 李泓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没有任何迟疑,开口说道:“不是我杀的。”
李青石目光一凝,然而紧接着便又听见对方云淡风轻的声音:“是我派人杀的。”
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李青石深深吸了口气,又问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为什么?”
李泓依然没有迟疑,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可耻的事:“因为我要迎娶李瑶,做怀安公主的驸马。”
李青石握住七星剑柄的手有些发抖,许久后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李泓很对得起天下人给他的盛名,光风霁月,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又或者眼前这个孩子实在无足轻重,所以没有隐瞒的必要,坦诚道:“本来你肯安分一些,我不介意留下你这条性命,但你显然不肯安分,竟然处心积虑到这里来,如此便不能留你了。”
李青石不再说话,他已经无话想说,那只握住七星剑的手已经不再发抖,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这个男人的对手,然而心里却没有半分恐惧,因为那里已经被愤怒填满。 内心被愤怒填满,却没有失去理智,这一刻,他无比强烈的想要活下去,如果就这么死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不瞑目。 因为他还没死。 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不到最后一刻他就绝不会放弃,心里在飞快转动,寻找脱身的办法。 如果那位长公主此时出现,或许会有机会,可是这里发生的一切,会传到她的耳朵里么? 李青石不知道,但他知道多拖片刻,或许就能多一分生机。 “我如今在镇武司当差,若死在这里,以司长大人护短的脾气,一定会调查这件事,我知道,你禁不住查,因为你不干净。”
李青石不知道这个倚仗还有没有用,但万一有用呢? 李泓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笑意更浓。 李青石忽然读懂了他的意思,这位躲在暗处的驸马爷,很可能在他加入镇武司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他的所有计划,所以他此刻表现的对镇武司毫不在意,那便是真的不在意。 李青石心间微凉。 就在此时,他发现眼前出现一阵扭曲,分散在空气中那些肉眼不见的水气,此刻迅速凝聚,须臾间一柄由白雾形成的巨剑悬停在他身前。 李泓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态,说道:”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今日不管谁来,你都要死。”
他已经看穿李青石拖延时间的心思。 李青石后撤一步,七星剑迅猛出鞘,毫不犹豫斩在身前巨剑上。 他不敢耽搁,因为怕下一刻自己的心脏就会被这把巨剑刺穿。 七星剑携带罡烈风势与水汽巨剑相触,轰然将这一蓬雾气打散。 剑势未止,身后又一柄巨剑凭空出现,向他后心刺来。 李青石来不及转身,七星剑以一个诡异姿势圈至身后,一招剑挑清风呼啸而去,与巨剑剑尖一撞,再次将这团凝成巨剑形状的水汽驱散。 李泓暂且收手,挑了挑眉道:“这便是那套天下无敌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