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武司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据说都是第一任司长大人搞出来的。
比如升旗仪式,比如每日操练,比如这种穿云箭。 不知有多少人吐槽过,但历经三百多年,历任司长都默契的将这些东西传承下来,或许是出于对创立镇武司的那位前辈的尊重。 在众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中,这种穿云箭无疑最是鸡肋,难免被人怀疑,搞出这种东西,大概是第一任司长大人的某种恶趣味。 镇武司武力超绝,根本用不到这种东西,如果有需要它的时候,对手必定是极为难缠的高手大能,在这样的人面前,又如何能将这种小东西射到天上? 若非今日情况特殊,再加上左逢春一番精心谋划,这才没被在场的众多乾坤境高手扼杀,险之又险的让这支珍藏多年的穿云箭顺利升空。 如果换成李青石,绝不可能成功。 传承到今日,这种穿云箭已经不是强制人人配备,换成自愿领取。 李青石第一日进入镇武司的时候,就觉得这东西没啥用处,自己怀里那些瓶瓶罐罐都没地方放,自然就没领来占用身上的宝贵位置。 事实上,镇武司里几乎已经没有人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所以当李青石看见左逢春射出这支小箭的时候,才会眼前一亮,才会觉得意外。 他是真的没想到以左处长的修为,竟会带着这镇武司独有的穿云箭…… 智珠在握的驸马爷李泓显然也没想到。 镇武司里有他的耳目,也曾将这种东西禀报过他,他与其他人的想法一样,这多半是出于那第一任司长的恶趣味,是没用的东西,所以并未放在心上,这才导致他看见这支小箭的时候,竟然一时没有认出来。 然而对左逢春来说这一点都不奇怪,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加入镇武司之前,就对这个镇压江湖数百年的衙门心存敬畏,镇武司里的所有东西,他都不曾轻视过。 这支穿云箭是他入镇武司第一日领取,一直带在身上,距今已有二十余年。 所以当他看见穿云箭表现拉垮的时候,没好意思吐槽负责杂物的一处,毕竟这可能真的不是质量问题,更可能是过了保质期。 现在已经没时间追究这些,穿云箭既出,不管有没有用,双方都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 险些就被左逢春摆了一道的驸马爷冷笑一声,心中生出几分怒火,平淡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清冷意味:“左处长既然一心维护同僚,你们便全了他这份心意,拳脚无眼,生死自负。”本来怕杀了镇武司的处长会有些麻烦,但他执意要趟浑水,那便不必顾忌,乱斗之中一时失手也是常有的事。 八名乾坤境闻风而动。 他们知道主要目标是李青石,只要李青石一死,此间事便有了断。 却也无法忽视左逢春,若放任这位乾坤境不管,有他在旁掣肘,杀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他们分作两队,四个对付左逢春,另外四个寻机杀死李青石。 左逢春面色凝重,却不见丝毫退意,穿云箭大概率没有起到作用,那么剩下的便只有死战,或者说……战死! 李青石道:“左处长,不必白费力气了。”
如果后面真有强援,他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此战就算左逢春受伤再重,他也有信心治好,可惜那支穿云箭一言难尽…… 左逢春凝神应敌,头也不回道:“等你做了司长,再来教我怎么做事。”
挥袖挡下两记攻击。
以一对八,必死之局。 然而镇武司历来传统,若身后有袍泽需要保护,死不能退。 八名乾坤境并未选择近身肉搏,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为李先生效死的准备,但眼下局面一目了然,自己一方明显立于不败之地,何必去冒那个风险? 以左逢春与李青石为中心,八人围成一圈,各施手段进行攻击。 李青石已经无法捕捉左逢春身影,处长大人绕着他快速转动,将他牢牢护住。 可是这么下去,又能支撑的了多久? 李青石对这个问题没有概念,一旁观战的驸马爷却心如明镜,如此疲于奔命,至多半炷香时间便会力竭。 没过多久,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李青石脸上,他知道那是血,处长大人已经受伤了。 果然,那个原本无法捕捉的身影明显慢了下来,却还在苦苦支撑,竭力挡住每一记攻击。 又过片刻,迅捷灵动的身影再次变慢,滴在李青石脸上的血越来越多。 终于,左逢春踉跄几步,倒在李青石身侧。 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最后又用身躯替李青石挡下两记攻击。 胸前衣襟早已经吐满鲜血。 李青石看着那个努力挣扎却怎么都爬不起来的身影,自干瘪老头死后,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时刻在下属面前保持威严的处长大人,第一次对李青石咧嘴笑了笑。 刚一咧嘴,大股大股的血就涌出来,导致这个笑脸看起来实在有些吓人。 处长大人缓了缓,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尽力了。”…… 大局已定。 驸马爷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然而刚走出两步,倏然顿住身形。 转头看去,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已有十六道人影出现在场间,把左逢春与李青石团团围住,将他们挡在身后。 除了三个不擅长打架的,镇武司剩余十六位处长皆至。 驸马爷眼皮跳了两下,冷笑道:“怎么,镇武司如今已如此专横了么,莫非擅闯公主府,也是皇帝陛下恩准的?”
无人说话。 就在气氛愈发僵硬的时候,一个青袍中年人从拱门外缓缓走进这座花园,说道:“镇武司一向专横,莫非你今日才知道?”
他长着一张大饼脸,鼻下两撇鼠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对死鱼眼,看人时发直发木,眼珠无神一动不动,如喝多了酒的醉汉一般,不见半分生气。 看见此人,驸马爷难得有些愣神,因为他怎么都没想到,镇武司司长刘白竟会亲自前来。 事实上,他根本没想到那支穿云箭会起作用。 司长大人站定后,先向院墙某处看了一眼,这一眼似乎直接看穿了那堵墙壁,又似乎只是随意看了那么一眼,然后面无表情转回头来,盯住李泓道:“说说,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