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儒把从父亲嘴里获取的情报,以及他与李青石、父亲大人深入讨论分析的内容,一起禀报给了科长大人。
在汇报的时候,周公子特意向上司强调了自己在讨论分析环节发挥的关键作用。 钱科长又将情况汇报给了处长大人,在汇报的时候,周公子特意强调的讨论分析内容变成了钱科长自己的推断。 左处长又将情况汇报给了司长大人,在汇报的时候,钱科长的推断变成了处长大人的推断。 在陛下赋予监察百官的职责之前,镇武司从不关心朝局,这两年虽然投注了很多目光,但那位刘司长能把错综复杂的朝局看懂多少,没人知道。 所以在得到“卢轩林升任大理寺正是由陆首辅举荐”这个情报之后,司长大人会不会对陆首辅起疑,也没人知道。 大家知道的是,在得到这个情报的第二天,向来一言九鼎的镇武司司长刘白忽然出尔反尔,在朝会上当场指控刑部尚书文青山无视国法,胆敢将已判死刑的嫡长孙文可吟偷梁换柱,藏匿于梅州! 满朝哗然。 据说老态龙钟的文尚书不顾殿前失仪,颤巍巍伸出手指,指着刘司长的鼻子破口大骂:“刘白,你言而无信,不配为人!”刘司长一双死鱼眼看都不看他一下,面无表情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刘白何时言而无信?”
文尚书激愤道:“你说只要本官配合你调查春神城人口拐卖案,你便不会捅破此事!”
刘司长古井无波的表情荡然无存,勃然大怒道:“放你娘的连环臭狗屁!我刘白一向忠于陛下,岂能与你做出这等罔顾国法之事?似你这老东西,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还不如一条狗!”
文尚书伸着颤巍巍的手指,你了半天,当场晕厥。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当初擒获文可吟,文青山与刘白是私底下的“交易”,外人并不知情,但他们相信文青山说的是真的,否则原本态度强硬的文尚书怎会突然将卢轩林交给镇武司? 于是所有人看向刘白的目光都古怪起来。 以前这位刘司长疯狗归疯狗,多少还有些江湖性情,称得上是个讲究人。 倘若以后完全不讲规矩,谁还敢跟他打交道? 这不等于是自绝于朝堂么? 如果在朝堂中成为狗都不理的人物,还怎么监察百官? 莫非是觉得陛下交给的这个任务太难,自暴自弃了么? 文武百官没有将精力放在对刘司长的审视上,只是打定主意日后要对他更加提防后,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即将空出的大量官位上。 偷换死囚,即便以文青山刑部尚书之尊,也不可能一个人做成这件事,必定会牵扯大量官员,这些官员板上钉钉要被罢免,自然而然就要空出大量官位。 分属不同阵营的各位大人们,就像是闻到腥味的猫,一个个两眼放光,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可想而知,朝堂上又将迎来一场旷日持久的官位争夺战。 …… 傍晚,周府。 陆秋雨带着丫鬟小晴在府中闲逛。 今日祖父与父亲来找姑父议事,她软磨硬泡跟了来。 前两日姑母去家里,说起表哥带了个朋友回家养伤,叫做李当归,医术十分高明,看出了姑父的隐疾,开药方调理后,姑父整个人的状态一日好过一日,容光焕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今日终于找到机会,于是便来了。 陆秋雨没病,所以她不是来找那李当归看病,而是还记着这李当归疑似是那首《水调歌头》的作者。 当初请表哥帮忙引荐这位江湖奇人,表哥说这首词不是这李当归所作,这李当归只喜好与青楼女妓亲近,无意与她这位官家小姐交什么朋友,便只好作罢。 如今听姑母说这个李当归不似是个轻浮人物,而且年纪轻轻便医术奇高,更引起了她的猎奇心,想看看这是怎样一个人。 她的祖父与父亲虽然不算古板守旧,但到底出身书香门第,不会允许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与陌生男子相见,尤其这位陌生男子还是出身于江湖。 不得已,只能动些心思主动出击。 她在长辈面前是个十足十的乖乖女,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风范,也只有表哥周宗儒与父亲的得意门生莫仁玕两个人知道,真实的她是多么古灵精怪离经叛道。 对这个李当归好奇,一来是因在家中闷了太久,每日里眼前晃悠的都是那几张熟面孔,没半点新鲜事。 二来她一直向往江湖,这李当归出身江湖,做下的这些事又很符合她对江湖人的想象,好奇心便越来越重。 说起来,这位官家小姐从小到大江湖话本看了无数,却从没机会行走江湖。 唯一一次勉强算是行走江湖的经历,便是那次随父亲去江州赴任,被一群充作山匪的流民打劫后,与表哥一起从父亲母亲身边偷偷溜走。 可惜那次没有碰上话本里那种白衣飘飘的潇洒侠客,只有一个糟老头子,和一个被她故意认成女扮男装的好看同龄人。 本来对那个叫做李青石的出彩同龄人有些期待,然而相处一段时日,却是满嘴粗鲁糙话,做派放荡不羁,一点都不风流潇洒。 可不知为什么,她竟觉得这样的人才更加真实,有血有肉。 陆家千金没打算非要跟这个客居姑母家的李当归交朋友,仅仅只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只要邂逅远远看上一眼,就算达成目的。 毕竟她只是离经叛道不拘小节,而不是作风放浪水性杨花,做不出上赶着自己往上贴这种不知羞耻的事。 陆秋雨闲庭信步,有意无意向“君子居”靠近,她知道姑母家里也就这么一座招待客人的院子。 经过“君子居”院门,装作随意向里边看了一眼,只见府上的下人小棋正站在院子里,不停向西南角落张望。 陆秋雨对这座“君子居”的格局并不陌生,知道西南角落是茅房的位置,不由心中好奇,小棋这是在做什么? 转念间忽然醒悟,莫不是那重伤在身的李当归正在如厕? 这可就不好偷看了……陆秋雨正欲收回目光,就看见有个人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脚步虚浮走进了她的视野。 陆姑娘一愣,随即惊呼道:“李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