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石大抵已经摸清,名闻天下的老君观观主王玄一总共有三张面具。 在山下以王潇洒之名瞎浪的时候是一张面具,戴上这张面具的王大观主最是放浪形骸放飞自我。 在山上与五位老师弟相处时又是一张面具,这张面具要稍微收敛矜持一些。 第三张面具就是出现在除此之外的其他场合了,符合世人对老君观观主的所有想象,绝世高人,神仙风姿。 而其他五个老道只有两张面具。 李青石知道这不是精神分裂,很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正因为有了这些面具,他们才是活生生的人。 人生天地间,谁都不会只有一副面孔,在不同的场合选择不同的行为方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比如一个人独居在家,可以没羞没臊光溜溜在屋里乱窜,但一个正常人,绝不会到大街上裸奔。 这六个平均年龄超过百岁的老道士自然活的更加通透,压根没想过要在李青石这个崭新小师弟面前端着,日后明摆着要朝夕相处,端着装逼只能一时爽,毕竟不能装一辈子,装不下去迟早要尴尬,就像何清流一样。 一个个那么大岁数,因为一盘荤菜吵得不可开交,李青石十分无语,忽然灵机一动,终于想到一个话题,使劲清了清嗓子,等把六位老师兄的目光吸引过来,咧嘴笑道:“那个,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画面仅仅出现一瞬间凝滞,六个老道很快就把落在李青石身上的目光收回,继续唇枪舌战,显然没空搭理他。 好歹我这也算新人入伙,太没礼貌了……李青石心里吐了个槽,看了一圈,最后眼角余光停在王玄一身上,说道:“那我就问了啊,我有个叫王老侠的朋友……” 王玄一身体明显僵了僵,砰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刚说了要照顾小师弟,你们竟这般无视他,成何体统?!”
其他五个老头被他这突然发作吓了一跳,根据多年了解,大师兄的反应很不正常,他的常规操作应该是先祸水东引抽身事外,然后笑嘻嘻看热闹才对,今天突然转性…… 五人纷纷露出鄙夷神色,大师兄此般作为,显然是想通过向这位新晋小师弟示好,进而巴结刘老前辈,实在令人不齿! 徐逸仙愤愤道:“就是,你们怎可如此无视小师弟!”
转向李青石和颜悦色道:“你那个叫王老侠的朋友怎么了?”
四个老道对徐逸仙怒目相视,王玄一如临大敌。 李青石干咳一声道:“我有个叫王老侠的朋友,他……一直有个疑惑,老君观声威鼎盛,门人弟子无数,可为什么老一辈中只有六人?”
李青石确实有这个疑问,从目前老君观弟子数量来看,王玄一这一辈怎么都不该只有六人。 听了这话,徐逸仙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说道:“首先,我们并不老,至于为什么只有我们六个……”说到这里看向王玄一。 其他四人也都看向王玄一。 都看我干什么,难道你们这把年纪连这种瞎话都听不出来?他那个叫王老侠的朋友并没有这个疑惑……王玄一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夹了块肉送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唉,此事说来话长。”
李青石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问道:“那到底是为什么?”
王玄一又夹了块肉送进嘴里:“既然说来话长,我就不浪费口舌了,反正你以后自会知道。”
原来其中真有隐情……李青石看向其他五个,其他五个也都端起饭碗默默吃饭,连架都不吵了。 谁都不说,我上哪“自会知道”去?李青石非常无语。 王玄一道:“你修到乾坤境之前,最好不要下山,若是下山,也千万别说自己叫李青石。”
李青石愣了愣,这是为什么,莫非老君山有什么厉害对头?问道:“为什么?”
怎么老前辈的传人连这点事都琢磨不明白?陶三山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徐逸仙笑道:“你成为我们小师弟这件事,必定会传遍天下,你的名字也会被人们熟知,若你修为不够,说自己是李青石,多半会被人当成骗子。”
李青石反应过来,心想照这么说,我这名字算是废了?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说一下。”
陶三山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婆婆妈妈像什么话!”
何清流没骗我,这位五师兄果然暴躁……李青石道:“我有个仇家,不知道会不会给老君山带来麻烦。”
王玄一怔了怔,若有所思。 其他五个老道互相对视一眼,摇头失笑,这小师弟才几岁,就算有个把仇家,多半也是小孩子打架,能给老君山带来什么麻烦?若是刘老前辈的仇家,那还差不多,但这小师弟不知道刘老前辈的身份,他的仇家自然不会跟老前辈有什么关系。 他们没把李青石是刘北斗传人这件事透露出去,一来是因为这世上知道刘老前辈的人已经不多,没有大张旗鼓宣扬的必要。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拿不准老前辈有没有什么仇家死敌,老前辈的仇家死敌,必定不是易与之辈,到时即便老君观能应付,终归也是麻烦。 徐逸仙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脸,说道:“什么仇家?如今你已经是我们几个的师弟,想必不管是什么仇家,也不敢再找你的麻烦,小师弟尽管放心。”
陶三山冷哼一声道:“你且说说与对方如何结仇,若是对方的不是,我们反倒要找上他的门去!你如今与老君山荣辱与共,岂能叫别人欺负了!”
其他三个老道微笑颔首,表示赞成老五老六的说法。 王玄一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皱起眉头。 李青石道:“他叫李泓,以前在文山学艺,现在是大仁王朝的驸马。”
除了王玄一已经猜到些蛛丝马迹,其他五人互相对视一眼,一齐愣住,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突然诡异的很安静。 若李泓只是出身文山,不管在文山上的地位多高,老君观也不惧,甚至敢找到文山上讲讲道理,然而棘手的是,他现在是驸马。 哪怕以老君观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不得不忌惮这个身份,在大仁王朝,江湖终究是江湖,是那个自开国以来就被朝廷镇压的江湖,除非三山五岳十二洞天联手,否则没有任何一方势力敢与朝廷叫板。 不知过了多久,王玄一打破沉默,问道:“你怎么会与他结仇?”
李青石把自己的身世说了,包括那位李先生指派义子杀他的事,他不知道李云禅杀他是私下行为,一直以为对方是奉命行事。 那位品性高洁的李先生原来竟是这样一个风流好色之徒? 这回就连王玄一都惊了,万万没想到冷不丁就吃了这么一个大瓜,可惜这个大瓜眼下已经跟老君观扯上关系,难免叫人头疼。 一阵沉默后,老成持重的齐守本沉吟道:“这是他不可告人的私密事,是他身上的污点,想必不会借助朝廷的势力来给自己擦屁股,而且听说他成为驸马后,一向洁身自好,从不结交官员,所以就算知道小师弟在咱们老君山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吧?”
污点?给自己擦屁股? 李青石觉得这些话听起来有些别扭,像是在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