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市场的人都散后,许乐然这才出了茶楼,虽然尸体已经收了,但是地上残留的血迹,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是很浓。~~谢傅远走在回府的路上,一个人匆匆忙忙迎面而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撞了一下他,又匆匆离去。他手上多了一个纸团,谢傅远直接把纸团装进袖口里,面上似笑非笑,加快了脚步。等回到谢府后,他打开了纸团,里面写着几行字,大概意思是让他打消皇帝收复失地的念头。大雍的邻国是燕国,早些年大雍在燕国发起进攻的时候战败,大雍割地赔款,这才阻止了战争的继续发生,燕国这些年一直霸占着原本属于大雍的土地。现在燕国因为皇权更替,内斗不断,新皇刚刚登基,国内不稳,大雍的边关守将就想借着这个机会收复失地,已经给皇帝上奏了,不过皇帝一直犹豫不决。他们可真相信他,呵!谢傅远自嘲一声。不过这件事不就是一个契机吗?可以让他借助谢知府接近皇帝的契机,他不能科举,想要权,唯一的办法就是接近皇帝,得到皇帝的重用。而谢知府,就是他的过河梯。咚!咚!忠盛在外面敲门,奇怪公子大白天的怎么把门锁上了:“公子,老爷叫您去他书房一趟。”
谢傅远点燃桌上的烛台,看着纸团一点点被火苗吞噬,变成灰尘,在空中飞舞。吹灭火烛,打开门就见忠盛面带喜意。“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知道忠盛因为谢知府看重他而高兴,不过他并不在意,毕竟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儿子,他又何必把谢知府当成父亲呢!思绪间就到了谢知府书房门口,走上面前的三个台阶,抬起手咚咚敲了两声。片刻间门就被谢知府身边的吴用打开,他躬身行礼道:“大公子,老爷在等着您呢!”
说着让开了门口,还谄笑着给谢傅远把帘子打起,谢傅远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以前作为谢知府身边的小厮,吴用平时比他在谢府里有权威的多,看见他虽然会行礼,但是怎么看都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现在是因为他得到许御史的看重了吗?谢傅远心头冷笑。进了门,就见谢知府坐在桌后的花梨木交椅上,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有着愁容。谢知府见他过来后,就让吴用给谢傅远搬了椅子过来,随后吩咐吴用道:“你出去吧!”
吴用弯身退下,还把门关上了。谢傅远坐下,自然知道谢知府在愁什么,毕竟现在把柄还在王总督手里。谢知府露出一个笑来,道:“你说的很对,王总督虽然一根筋,但是还是讲些情面的。”
他在王总督面前痛哭流涕,这才让王总督放了他一马,不过他并不感激,而是感到耻辱,这个儿子是他以前忽略了,能想到这种办法说明谢傅远是一个深谙官场之道的人。这一点谢知府也感到诧异,不过这个儿子虽然不能做官,但是做他的谋士还是足够的。“儿子刚刚见父亲愁眉不展,不知所谓何事?”
谢傅远明知故问道。谢知府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不说也罢,只是这次朝廷有很多官员提议收复失地的事,不知你怎么看?”
这件事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不过这不光关乎着收复失地的事,还有皇子的争斗,这可以说是党争了。太子建议收复失地,而魏王则是认为不宜轻易起兵,不同意收复失地,现在朝中的人都在站队,皇帝因为常年求仙问道,这几年身体已经不好,朝中的争斗也更加激烈。谢傅远早有了主意,但他还是沉思了一会,这才开口道:“儿子认为还是收复失地为好,毕竟我们要和太子,和下一任皇帝打好关系。”
这只是在试探谢知府,看他有没有别的想法。谢知府听完后,道:“我倒是认为要是收复失地,就要再起兵戈,边境这几年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要是战乱,百姓又要受苦。”
他说的像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官,可是只是想用这件事来打压王总督,因为王总督是支持收复失地的,他就要向皇帝提出和王总督相反的意见。只有让王总督万劫不复,他的耻辱和把柄才会消失。这才是他叫谢傅远来的真正目的,就是想和这个儿子商量出一个能让王总督万劫不复的办法。谢傅远的目的和谢知府相同,但他还是道:“据儿子所知,王总督是同意收复失地的,可是父亲要是反对,他把父亲当成政敌怎么办?到时候……”到时候王总督为了打压政敌,还会放过谢知府吗?“不知你怎么看?”
谢知府啜了一口茶水说道。书房里安静下来,谢知府等着谢傅远回话,谢傅远装作沉思了一会道:“这件事容儿子在想一想。”
谢知府点点头,毕竟他只是一个没接触过官场的人,要他一时想出办法,这也不可能。谢傅远走出书房后,就回到房间写了一封信,吩咐忠盛想办法交给一个人。这个人在牢里,恐怕不会放过唯一出来的机会。谢傅远笑了笑,笑容片刻就在脸上顿住,他现在做的事情会让他逐渐得到权势,可是他离那个娇弱的小姑娘越来越远了。许乐然要是知道他做的事,恐怕再也不会理他吧!他垂下眼眸,他承诺给云氏一笔钱,但是她们一家现在已经是荒山上的一堆白骨了。伤了许乐然的事,云氏虽然没有参与,但她一直在旁边看着,至于云月这个罪魁祸首,他怎么可能让她死的这么简单?他会让云月连死都是奢望,看,他还真不愧是谢知府的儿子,谢知府没有因为王总督放过他而感激,反而要反咬一口,他们都是同样的冷心冷肺。这些事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十月孟冬,风沙吹的人睁不开眼睛,许乐然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里绣花。桂枝从门口进来,还带着一包东西,先是给许乐然行了一个礼,道:“姑娘,谢公子给您带了些东西过来。”
许乐然接过包袱,里面是一些玩的东西,都是街头常见的,用草编织的蜻蜓,还有泥人。最近谢傅和倒是不缠着她了,只是谢傅远也不知为何总是隔几天就会给她捎来东西,许御史不让人探望许乐然,谢傅远就会让门房把东西递进来。桂枝从许乐然面上看不出什么欢喜之色,她试探道:“姑娘可是不喜欢这些东西?”
桂枝看姑娘的样子,以为她不喜欢这些东西。她之前以为谢傅远让她盯着许乐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可是汇报的次数多了,她就发现谢傅远每次都问的是姑娘平时都吃什么?吃多少?身体怎么样?或者是府里的一些小事,姑娘都和方知圆平时说什么?之前还只是问问,可是现在问的越发详细,甚至要她把姑娘每天都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许乐然摇摇头,道:“没有不喜欢!”
她只是心里觉得怪异,谢傅远要是偶尔给她送一次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经常送?可是要是说谢傅远喜欢和她一起玩,那为什么见她还总是摆着一张冷脸,和她游湖时总是催她回去。“我们去院子里走走!”
桂枝一顿忙活,又是给她准备手炉,又是给她披上厚厚的披风。院子里的花都谢了,只剩枯枝,许乐然还是觉得冷,不过她还是要多走动的,桂枝跟在她身后。要说这个丫鬟什么都做的好,就是总是跟着她,片刻也不曾离开,贴身丫鬟都是这么粘人的吗?方知圆从前院走了过来,面上还带着些怒气,许乐然奇怪。她还没有见过方知圆发怒,即使她在背书的时候总是背错,他也会耐心的讲解,他被管家为难的时候,也是笑笑就过去了,还从来没有用许御史义子的身份去和管家争辩过。许乐然好奇什么事能让方知圆发怒。方知圆看见许乐然,收起面上的怒容:“你怎么出来了?”
许乐然只要一吹风就会生病,自从入冬起,小病就没有断过。许乐然没有答他的话,好奇道:“发生什么事了?”
方知圆叹口气,蹙眉道:“没什么。”
都是一些让人气愤的事,他怎么会告诉许乐然,许御史还因为这件事摔了好几个茶杯。前一段时间朝臣们都在为了要不要收复失地的事而探讨,许御史和他都是认为要收复失地的,毕竟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可因为魏王党的一场陷害,让皇帝打消了收复失地的念头。现在朝廷动荡,王总督和边关守将曾成都下了狱,原因是他们两个勾结,这就是死罪。手握兵权的武将和朝廷二品文官勾结,这是想干什么?造反吗?之所以说是被人诬陷,那是因为在曾成被抓后去抄家,家里一分钱脏钱都没有。作为一个武官来讲,不克扣粮草、不虐待士兵,还立志收复失地,这是多么可贵的人啊。就是这样一个人被用毒计杀害。许乐然见方知圆的眉头蹙的更深了,就追问道:“最近见父亲也总是皱着眉头,不知是何事?”
她总是要关注朝廷的事,许御史最后是被谢傅远陷害的没错,可是肯定还会有别的原因惹的皇帝对许御史失去信任,否则一个御史台的御史怎么会被砍头,这可是大雍头一个这样死的御史。想到这里,她就想到谢傅远,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她记得在谢知府升官去京城后,谢傅远就开始做坏事,往大奸臣的路上走了。虽然她只是要保护谢傅远但是她知道一旦做了坏事就会不了头了,她还是应该阻止这样的事。是什么事让谢傅远抛弃良知,去勾陷忠臣,去通敌叛国的呢?谢知府升官,他们一家去京城的路上遇到劫匪,当时跟随谢知府车队的护院不多,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护周到,谢夫人为了不让谢傅和有危险,就把谢傅远暴露在劫匪的屠刀之下,最后就造就了那个毫无人性的大奸臣。按照这个时间点还早,至少还有两年的时间谢知府才会升官,不过和谢傅远相处久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阻止。方知圆不愿意说,但是在许乐然的再三提问下,还是说道:“马拓因为贪墨粮饷,被曾成参奏,吃了官司做了牢,前些日子向皇帝写了告密信,说曾成和王总督勾结,再加上魏王党的人在皇帝面前进谗言,皇帝不但把两人下了狱,还打消了收复失地的念头”。这些人许御史平时都会在家里谈起,许乐然知道曾成是边关守将,许御史还曾夸赞过他,王总督更是个正直的人。两人说着来到房间里,方知圆自然的坐到对面,给许乐然倒了杯热茶,看见桌子上的绣花笑了起来:“这是鸭子吗?”
现在方知圆和许乐然熟悉了起来,也没有以前的刻板。许乐然有耐心,可是她的绣工从来没有进步过,还是和以前一样,她怀疑自己是真的不适合刺绣。“这是天鹅……,天鹅小时候不就是鸭子吗?”
她说出口也不好意思,因为她完全没有把天鹅的美绣出来。桂枝上来为方知圆倒茶,可是不知怎么的茶杯倒了,茶水洒到了方知圆的袍子上一大片。她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屈膝跪下给方知圆请罪,方知圆怎么会看着她跪下,赶紧把她扶住,道:“没事!”
桂枝自从到许乐然身边来以后,还从来没有犯过错,一时不小心她自然也不会怪罪,也没有斥责桂枝。方知圆穿着一身竹青棉衣,在他身上有种挺拔君子的感觉,他和许乐然打了声招呼,就回去换衣袍了。桂枝对许乐然请罪道:“奴婢知错,请姑娘责罚”。她知道许乐然是个性子好的,不会罚她,可是心中更加愧疚,这都是谢傅远吩咐的,他手里拿捏着她们一家人的命。谢傅远让她时刻看着许乐然,尤其不让方知圆靠近,她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整个寒冬许乐然都窝在府里,年过初春,这才能出去透透气。树枝的嫩芽已经长出,许乐然翻动着手里的书,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就抬头看去,就见谢慧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谢慧总是像一团火,好似永远也不会冷,许乐然有些羡慕她。“乐然,一个冬季不见,你变的越发好看了!”
谢慧眼睛亮了亮,目光把许乐然扫视了一圈,惊叹道。以前她看许乐然长的弱不禁风,虽说不丑,但是一点也没有出挑之处,可是现在一看,这等相貌是她在边疆茂城见过最好看的,就只是随意倚靠在凳子上,就美的像是一幅画惊心雕琢的画。许乐然被她直接的赞美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陈氏说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不断给她用膳食调养,现在身体倒是好了不少。谢慧就总是这么直接,要是别人说这话,她只会当成是礼貌的夸赞,可是谢慧说这话,那一定是她就是这么想的:“你也太夸张了。”
谢慧坐到对面,桂枝给她倒了杯果茶:“我这可没夸张!”
“别的地方我没去过,不过你绝对是这茂城最好看的。”
说着谢慧就收起笑容,惆怅道:“我恐怕会有一段时间看不到你了!”
她是来和许乐然辞行的,因为谢知府升任工部侍郎,她们一家都要去京城,虽说工部侍郎和知府都是正三品官,但是工部侍郎在京城任职,总是比在地方上显的更高一些。“我爹要去京城,所以我们一家都要去!”
许乐然一惊,这不是还有两年吗?怎么这么快,不过片刻间就释然了,可能因为她的到来引起蝴蝶效应。“你们什么时候走?”
“陛下的任职公文已经下来了,就是这几日了!”
谢慧道。“不过等许御史守孝过了,你也就可以回京城了,到时候我们还会见的。”
许乐然见谢慧惆怅的样子笑道:“是啊!你去京城了可要给我写信。”
“那是自然。”
谢慧和许乐然说了一会话,就回去了。许乐然心中还是不安,两年后谢知府一家去京城的路上会被刺杀,那提前两年会不会……她还是要去提醒一下谢傅远,要是真有这样的事也好提前有个防备。许乐然要出去,桂枝自然是跟在后面的,她说了好多次,现在也由着桂枝了。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许乐然穿过街道来到谢府门口,就见院子里的下人已经在开始收拾东西了。为什么谢傅远要走了,都没有来跟她道别!要不是谢慧,她还不知道呢!谢傅远知道她在家无聊,会给她送一些玩的东西,她认为她们是朋友,可他连要走都不告诉她。许乐然只觉得谢傅远的脾气很奇怪,不知他在想什么!谢傅远就在院子里和谢傅和说些什么,一抬眼就和许乐然对视上了,两人具是一愣,片刻谢傅远转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