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许嫣然眼尾气的发红,她被一个小厮为难了,而偏偏她还无可奈何。看她以后嫁给谢傅远,成了这府里的少夫人,绝不会放过这个小厮。许嫣然紧咬牙关,她不想走,今儿一定要见到谢傅远。门房小厮见许嫣然还在那里站着,就朝门口两个看门的护院使了一个眼色:“这挡着谢府的大门算是怎么回事?要是被老爷看见了定会责怪我们这些下人。”
两个护院就上前来拉扯许嫣然,像是在赶门口的乞丐,她不断着躲避着护院,可是还是被抓住了胳膊,往后面拖去。)“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父亲可是朝廷官员!”
“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
许嫣然被两名护院从前面分别架住两边)的胳膊,向后拖去,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拖拽时地面被拉出两条长线。她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时间眼泪就从眼角滑了下来,护院的手如铁钳一般,让她挣脱不开,在拖拽间樱花色云纹对襟绵裙染上了脏污,发髻上有几缕头发散落开来。一辆马车从路上行来,马车后还跟着数十个护卫腰间带刀,马车是用两头马拉着,车厢是金丝楠木的,帘子把里面遮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马车到了谢府门口停了下来,就见马车旁跟着的仆役跪趴在车边,紧接着就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挑开车帘,弯身下车,穿着镶宝蓝玉石的靴子踩在仆役的背上。谢傅远下车后,就径直要往府里走去。“谢公子,谢……”,身后凄惨的女声传来,谢傅远转过头去看,就见两个护院拖着一个女子。他的眼力很好,一眼就看到那人是许嫣然。许嫣然看见谢傅远就拼命喊叫,两个护院见大公子站住脚步看过来,也停了手,只是还在禁锢着许嫣然。谢傅远挥挥手:“让她过来!”
许嫣然这才被放开,她的发髻已经散乱,脸上抹的脂粉被眼泪冲出两条道,红色的口脂也抹到了侧脸上,衣衫凌乱,地上的雪已经把她的鞋子浸湿了。她哆哆嗦嗦的整理了一下衣着,脚步踉跄的向谢傅远走来,一脸委屈之色。走到近前,扶风弱柳一般向谢傅远福福身:“谢公子。”
谢傅远蹙眉:“你这是……?”
这副模样的许嫣然着实让他感到讶异,这是要干什么?“谢公子”,许嫣然哽咽的顿了顿,说着呜咽起来,看了看门口的两个护院和门房小厮,底下头掩住眸子里的泪光,泫然欲泣:“没事,只是我不小心、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虽然话是如此,但语气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是怎么回事?”
谢傅远撩起眼皮扫了一眼拖拽许嫣然的两个护院。门房见此紧张起来,难不成这姑娘还真的和公子熟识,他弓着腰小跑到谢傅远身边,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公子,这姑娘说是找您,可又没有拜帖,小人还以为是闹事的呢!”
紧接着就给许嫣然弯腰道:“这实在是小的眼拙,还请姑娘责罚!”
许嫣然心中已经是怒火滔天,可想了想还是压住了,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事。”
她也想狠狠惩罚门房小厮,可这又不是她家的下人,再者小厮看似对她道歉,实则语气中却没有愧疚之意。丞相门前三品官,内阁次辅的下人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谢傅远挥退了门房,他对许嫣然的事也不感兴趣:“你过来是有事?”
许嫣然用力捏了捏信,她张张嘴,支支吾吾的道:“你找到了乐然,我想说谢谢你!”
谢傅远轻轻点点头:“这就不必了?”
“你还有什么事?”
许嫣然见谢傅远冷淡,不知为何让她感觉一阵压力:“没了。”
谢傅远只觉莫名其妙,许嫣然好端端的跑过来就为了和他说这个,似乎许乐然两人的关系没那么好。许嫣然说完后就转身离开,袖子里紧紧捏在手里的信掉到地上,她的脚步越发快,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谢傅远见她掉了一封信,本也不在意,可看见信封上面两个字后,目光就顿住了。信封已经被揉的褶皱了,可他还是清晰的看见上面用流畅俊雅的字写着两个字,乐然。他盯着地上的信看了片刻,这才走过去把信捡起来。这信拿在手里沉颠颠的,雪压垮了门前的石榴书,写信的人一看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不像他写的字都是苍劲有力,似是一头猛兽。这个写信的人是谁他已经猜到了,从郭坤去许家他就知道这人是去和许乐然谈婚事的,可是她们不是才认识两天吗?他的胳膊似有千斤重,抬起手打开信封,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在太后寿宴的时候见过,里面写的尽是郭坤的爱慕之意,大胆,坦白。谢傅远面无表情的抬步走向府里,他此刻像是阴暗角落里的老鼠,只要站在阳光下就会有鄙夷,嘲讽,厌恶的目光投向他。管家匆匆走了过来,面带焦急的道:“老爷叫大公子过去!”
到了书房,谢玉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气氛压抑,他端正的坐在梨花木椅上闭目养神。“父亲”,谢傅远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吊儿郎当的斜靠在椅背上。谢玉一直在闭目养神,谢傅远坐的久了活动活动身子,就要起身离去。“站住,你现在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听到谢玉的怒喝的质问,谢傅远只是笑笑,从新坐回了椅子上:“父亲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去找许家的丫头?”
谢玉声音更沉了几分,满脸的阴云密布:“你知不知道许御史给为父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现在太子都被幽禁了,陛下也更宠信父亲了,怎么?您还不满足?”
谢傅远也是不甘示弱,好像这不是和自己的父亲说话,而是跟下属,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谢玉闻言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大声斥责道:“别以为的了陛下的宠信,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陛下以前也很宠爱太子,你看看现在太子的下场!”
谢傅远不为所动:“那又如何?”
下场,呵!只要现在过的好,谁能预料到以后的事儿,更何况他本就是一个没有以后的人。谢玉见此更加震怒,指着谢傅远道:“我谢玉怎么会生了个这样的儿子!”
谢傅远径直离开书房,啪一声摔上门。许御史是太子一派最有威望的人,太子被幽禁最着急的就是许御史,现在上朝许御史大多都会参谢玉一本,什么罪名都有。许御史是御史台的人,参奏就是本职,谢玉不能因为这个去报复许御史,无论明面上还是背地里,毕竟陛下还是很宠信许御史的。又抓不到许御史的把柄,就只能在早朝时被参奏了,这让朝中的清流都对谢玉开始攻击。谢玉和许御史是政敌了,要是政敌因为家里事而对朝堂上的事疏忽,自然可以从这里找突破口。自从许乐然找回来之后,许御史原本沮丧的心情好了起来,开始对谢玉和魏王展开攻击。~~夜色如水,繁星点点。梦里。午时,刑场周围的人都在欢呼雀跃,马拉着囚车缓缓走近,铁链声叮咚作响,囚车里的男人披头散发,身上白色的囚衣已被血染成黑红。马车停下,两个官差把男人从囚车上拖下来,一路拉到刑场中央,周围挤满了人,义愤填膺的呼喊着:“杀了这个奸贼”。“对,杀了他。”
有的人举起手臂挥舞,人群的叫喊一声高过一声,许乐然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看着人潮涌动的头顶。和下面人人兴奋激动的心情不同,她只觉好像有一只尖锐的爪子在撕扯着她的心,让她喉头发紧,难以呼吸。刑场中央穿着囚衣的男人抬起头来,望向天空上的云朵,他眼窝深陷,眼眸中布满血丝,嘴唇苍白干裂,谢傅远笑了,笑容如春阳化去冬雪,峭壁上开出一朵可爱的蒲公英,随着风轻盈的飘起。许乐然看见这张面容,是谢傅远,刽子手头戴红巾,手提大刀就站在他后面,可他像是毫不知情,谢傅远的目光穿透她,像是释然,又像是即将要去找最想念人的期待。许乐然想去谢傅远身边,可她即使用尽了全力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离他近一点,她只能费力的伸手想要替他擦干净面上的血渍,可她触摸不到他。“午时三刻,行刑!”
坐在前面的判官看了看太阳大声喊道。这句话像是一滴水掉进油锅里,刑场周围的人沸腾起来,大家兴奋的手舞足蹈:“谢贼不知残害了多少忠良,现在可算是老天开眼!”
“杀的好!”
刽子手把嘴里的酒喷洒在大刀上,两只手举起大刀,刀刃在黄色的阳光下泛出寒光。许乐然想阻止,可无论她如何哭喊挣扎,其他的人都听不到,看不到,她只觉有无数跟细针绵绵密密的扎在心头,让人疼得恨不得这一刻就死去。“姑娘!”
“姑娘醒醒!”
许乐然猛的睁开眼睛,那刀刃上的寒光犹如还在眼前,心头的痛让她难以呼吸,只能长大嘴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水滴在眼睛里,眼眸发涩,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心头上仿佛还留下了无数伤口。“姑娘,您可别吓奴婢!”
桂枝紧张的抓住许乐然的袖子。桂枝在外间睡觉,就听姑娘一直在梦中叫着谢傅远的名字,还哭的撕心裂肺,惊的她过来叫醒许乐然。“姑娘,可是谢公子欺负您了?”
桂枝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谢傅远在桂枝心里就是一个冰冷可怕的人,不过谢公子怎会欺负许乐然呢?任是她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许乐然把心中的悲痛都消解了,这才停住哭声,可眼泪还忍不住的流下,她不只有痛,更多的是怕,是恐惧。谢傅远再这样下去,以后会……现下她也顾不得什么,掀开被子就要不找谢傅远:“桂枝,帮我把外衣拿来!”
“姑娘,您要去哪?这现下才寅时!”
许乐然这才发现屋里还点着蜡烛,窗外黑沉沉一片。“你去休息吧!”
许乐然慢慢回到榻上。桂枝担忧的看着许乐然:“姑娘……”“我没事!你去休息!”
看着许乐然重新躺下,桂枝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外屋。梦中的一幕幕,许乐然都感觉无比真实,现在她的心还像是被轻轻击打,不能平静。许乐然回想了一遍在时空管理局看的资料,现在想来那些资料只有简单的事情,并没有涉及到谢傅远感情上的事,谢傅远死的时候都三十多岁了,他难道没有娶妻吗?谢傅远在刑场上没有家人来看他,他为什么死的时候会露出充满希望的笑呢?许乐然摇摇头,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卯时,黑色渐渐散去,天上泛出鱼肚白,空气清冷,带着湿气。许乐然穿好衣服后,就往谢府去,她现在见不到谢傅远,心一刻都不能安宁。不顾桂枝的劝阻来到谢府,正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一个小厮从旁边的侧门出来,打着哈欠手拿扫把。许乐然见状就上前:“谢傅远在府里吗?”
小厮似乎还没睡醒,眼睛半磕着,用手里的扫把在门前地上东一下西一下的扫着,顺嘴道:“公子不知去那个青楼消遣了!”
语气颇为羡慕,随后抬头张开嘴还要说些什么,就见面前是一个穿着鸭黄彩秀软烟罗襦裙的姑娘,杏仁眸中像是有一汪清泉,眼尾处一抹淡红,不施粉黛已是不可方物。小厮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吞了进去愣了半晌,结结巴巴道:“你,你找大公子?”
“不知他去哪了?”
许乐然追问道,至于小厮之前说的话,她是不信的,谢傅远怎么回去青楼,他一张冷脸恐怕要把姑娘冻僵了。“大公子昨个儿出去就没回来,可能是、是在职上处理公文。”
小厮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懊恼,这话要是传到大公子耳中,会不会处置自己,所以只能尽力挽回公子的形象。既然现在谢傅远没在,也只能先回去了,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小贩拉来了车子,街上清冷,风起,干枯的树枝抖动着。许乐然这才觉得有些冷,头顶上方的花瓶从她面前坠落,啪的摔在地上,她连连后退,裙摆上还沾了酒渍。差一点点瓶子就要落到她的头上了,许乐然有些后怕的仰头看去,上面的窗户开着。许乐然就要上去理论,门紧闭着,上面牌匾上写着彩月楼三个字,两边还挂着大红灯笼,站在门口就能闻道酒味。房间里,张寿喜坐在窗边,伸出手摸着甘蓝的脸颊,她害羞的底下头,娇嗔道“张公子!”
张寿喜见她害羞,两只手就更加放肆,甘蓝推拒着,他扑过去,一下子把桌子上酒杯哐啷扫落到地上。谢傅远就坐在他对面,皱皱眉,轻咳两声,抬眸看向两人。刘卫搂着怀里的女子,见谢傅远面色不对,就出声对旁边站着的女子喝道:“还不去给文庆倒酒!”
他怀里的女子似乎是被吓到了,在刘卫怀里颤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女子的背,安抚女子。被喝斥的女子看了看谢傅远,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以往谢傅远从来都没有让谁近过身,可今却是没有让她滚。见此,女子更加大胆,她小心的跪坐在谢傅远旁边。谢傅远嫌恶的拧眉,他没有心情多说一句话,这次是他叫张寿喜和刘卫两人来喝酒的,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要是身边没有人分散他的思绪,他怕自己对许乐然做出不可预计的疯狂事情来。许乐然已经看到他真实的样子,恐怕现在不会想和他说一句话了。“快给文庆倒酒!”
刘卫见谢傅远一杯一杯的喝着,他也不敢劝,只能是让人伺候好谢傅远。女子注意着谢傅远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提着心给谢傅远酙了一杯酒,谢傅远一饮而尽。谢傅远转过头,不知是酒意上涌醉眼朦胧,还是女子确实和许乐然有几分相似,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烟儿”,怯怯的,但又不失妩媚婉转。烟儿原本的心惊胆战变成砰砰直跳,谢公子是喜欢她的吗?要不然为何会多自己特例。她趁势就要往谢傅远身上帖,这谢公子来这里都是和这帮纨绔子弟来的,但从来没有让那个女子近身伺候过,现在能让她靠近,并且还问她的名字,这是不是对她感兴趣呢!她们身如浮萍,要是能被谢公子看上,赎回去做姨娘,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门关着,许乐然就拍门,里面出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看到她愣了愣:“姑娘这是走错地方了吧!”
他们的彩月楼是青楼,许乐然梳的是姑娘发髻,明显不是来抓自家夫君的,那就只能是走错了。许乐然用手指了指窗下的花瓶:“它差点就砸到我了,你们不能把的东西放在窗口,这多危险呀!”
小厮敷衍的点头:“姑娘,对不住了!”
说着就要关门,这彩月楼就是晚上营业的,现在他还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