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们走着瞧”,户部尚书一甩袖子离开了。谢傅远无所谓的笑了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尽是冰冷。灾民涌进京城的越来越多,户部尚书每天出门都得让小厮清理一遍门口的污秽之物。最后还是捐了五十万两,朝中官员得到消息,要是谁不捐钱,就会像户部尚书一样惨,都是纷纷解囊相助。谢傅远把户部尚书门口的粥棚撤了,在京城周边找了一块空地,经皇帝批准后,用官员捐来的银子买了木材等,让他们重建家园。“谢傅远,你真厉害!”
许乐然抬头看着他。许乐然去看了受灾的百姓,开始重新搭建自己的房屋,眼睛中也不像之前黯淡无光,一个个都是充满希望。谢傅远没有回答,但这句话还是让他心里妥帖。他过来找她,她也没有提及彩月楼的事,是因为对他不在意,所以对他做的事也不在意吗?街上已经没有灾民了,看起来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主街人流密集,商贩的叫卖声和人群的吵杂声此起彼伏。和谢傅远道了别,许乐然就回到许府,在饭桌上,许御史又忿忿不平的抨击魏王:“现在太子被幽禁了,魏王一党越发张狂,现在朝中竟已经有人向皇帝旁敲侧击废太子的事了!”
“真是岂有此理!”
“太子是国本,岂是可轻易废除的。”
说着他也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行了,你这样天天念叨顶什么用,这一切自有陛下定夺”,陈氏翻了一眼,夫君都在朝堂任职多久了,还是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许乐然默不作声的吃着饭,她并不知道最后是太子登基还是魏王,她只是知道最后谢傅远是被现任皇帝处死的。许御史用完早膳就上朝去了,已经快到初夏,花园里生机勃勃,半开的花苞上挂着露水。现在的朝堂是越发紧张,许御史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今儿上朝,许御史又是一肚子气,太子被幽禁有一年多,不过这也难怪朝中支持魏王的人越发多,好在他把那些要废太子的人都怼了一遍,再也没人敢发声。马车摇摇晃晃的在主路上行事着,他要去御史台,衙门离宫门要走半个时辰,他摇摇头,暂且放下了这些烦心事。就在他闭目养神的时候,马车不知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剧烈晃动起来,桌子上的茶杯霹雳啪啦的掉在地上,许御史情急之下,用手攀住车壁这才勉强稳住身形。“大人,有刺客!”
“嗖!嗖!嗖!”
就在车夫话音刚出口,就听三声破空,有两只箭射在了车厢上,剩下一支直接射在车夫的身上,血飞溅到车帘上,晕染出一朵朵刺眼炫目的红色花朵。马儿嘶吼着乱跑起来,车厢里的桌子斜斜的栽倒在地,许御史勉强掀开车帘一角,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他的马车周围都是蒙面的杀手骑着马,手里那个弓箭,有的腰间挂着长刀,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这条街虽说偏僻,可这个时候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是有人知道他要去御史台,专门在这里劫杀吗?不过他以往下了朝都会从这里经过,朝中的人都知道。想到前些日子无缘无故在家被杀的王御史,他们同样都是反对魏王的人。这是魏王做的!现在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可他就只带了几个小厮,有岂是这些杀手的对手!就在短短时间,许御史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可车身晃动的越发厉害,眼看要翻。马儿受了惊,已经挣断缰绳跑开了,也不知道跟着他的四个小厮还活着没。车厢倾斜之态停住了,不知是谁在外面扶住了车厢,否则以这样的形式车厢肯定会翻倒的。许御史倒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她向来直言不讳,好几次都惹的陛下大怒,陛下虽说是寻仙问道,但也不会乱杀忠臣,只是罚了他半月的俸禄,也就没事了。他听见外面有刀箭碰撞的声音,可是他没有带侍卫,是谁帮他在阻挡刺客。车帘随着马车激烈的晃动也已经掉了,可以清楚的看见外面有两伙人打的刀光剑影。趁着他们都在互相攻伐,许御史出了车厢,借着街上的一些杂物躲避,想反回皇宫,这件事必须立即报告给陛下。他是个文官,平时也没有练过武,就算是在极力闪避,还是被刺客发现。眼见一个刺客飞身跃起,刀剑直直指向他,刀刃上的寒芒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看刀尖就在眼前,他心里叹口气“看来是我命休矣。”
忽然从身侧伸出了一把长剑,挑开了近在眼前的刀尖,许御史就见是谢傅远。谢傅远手里灵活的拿着一把剑,劈,砍,刺,挥刀之间破空声不觉于耳。而刺客是专业的丝毫不落下风,招招式式都别格挡下来。不过他们没有打多久,谢傅远就受了伤,刺客的胳膊也流出鲜红的血迹。没等多久,京城防卫司的人就来了,刺客们立刻作鸟兽飞散。死了一个刺客躺在地上,身上还在咕咕的往外冒着血,而帮许御史阻挡刺客的人也毫不露痕迹的走了。“多亏谢尚书相助”,许御史对谢傅远作揖,严肃郑重。谢傅远摇摇头,他腰腹部也受了刀伤,只是因为袍子是深色的,即使血流在上面也看不大出来。“许御史严重了!”
他在下了朝后,就听魏王恨恨的诅咒许御史,说明儿早朝就不用再听许御史聒噪了,他的侍卫又发现魏王养的死士往这边来了,就派人过来看看,谁知还真是魏王要刺杀许御史。谢傅远之所以成为魏王一党,并不是他对魏王有多么欣赏,认为魏王比太子好,只是因为当时太子身边的谋臣多,他去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所以他就去了魏王那边,得到了很大程度的重用,不过这都是他们在各取所需罢了。“谢尚书受伤了!”
许御史还是眼尖的看见谢傅远腰间玉带处被刀划破了一道口子。“一点小伤而已。”
谢傅远额头上冒着冷汗,只是没有人能注意这细小的汗珠罢了。“不知谢尚书为何要帮我?”
谢傅远闻言笑了笑:“看见同僚遇刺,自然该伸出援手”。谢傅远没有过多和许御史聊,就上了他的马车,他嘴唇发白,低头看看腰部的伤口,还真是不轻。一个小厮脸上带血的从外面跑进来,身上还有泥土,一路踉踉跄跄,喘着粗气直向里院跑来。许乐然心中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拉住小厮问道:“怎么了?”
“老爷在街上遇刺了!”
小厮看起来腿有些软,哆哆嗦嗦的说。许乐然一惊,许御史怎么会遇刺,资料上倒是没有这个事:“父亲受伤了吗?”
她揣揣不安,许御史从没有做过欺男霸女的事,为官也是很清廉,要是说得罪人的话那也只有魏王了,毕竟许御史不紧在家里骂他,更是在皇帝面前参奏他。“好在谢尚书发现刺客踪影,老爷并未受伤,只是,谢尚书和刺客缠斗的时候似乎受了伤。”
许乐然愣愣的站在原地,小厮跑走,给陈氏汇报去了。谢傅远受了伤,严重吗?小厮已经跑远。当下许乐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提心吊胆的快步向谢府走去,可又怕看见他受了重伤,一时心绪繁杂。许府和谢府没在一条街上,但也离得不是很远,京城官员一般都在这片住着,所以外面的商户也很多。走到十字路口,街上人头攒动,还有人拉着车子,许乐然是左躲右闪,一路好似很长,比以往都要长。谢傅远在朝中和许御史本就是政敌,又是魏王一党,为何要救许御史!如果是魏王要杀许御史,那谢傅远这不是等于和魏王决裂了吗?太子一党的人也早就被谢傅远得罪完了。他还真是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最后有那个下场也就不奇怪了。谢傅远回府后就立即招了大夫看伤,这大夫是谢傅远请的,不是谢府的大夫,他没打算让人知道他受伤的事。不过该知道的人是会知道的,没错,他就是要让许乐然心疼他,那一刀他是可以避开的。不知道自己为何在那刺客挥刀而下的一瞬间,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现在他又有些后悔,不是因为他受了伤所以后悔,而是他不想让许乐然看到他的这副模样。本就是一个瘸子,一个废人,现在更加丑陋。“这伤口倒是不严重,只是这个地方在腰上”,大夫头发花白,脸上被岁月刻下深深的皱纹,但两双眸子精神奕奕,他皱着眉继续道:“在伤好之前还是不要活动了,在床上养伤才能好的快。”
谢傅远无所谓的点点头,大夫也再没有多话,替他上了药后就离开了。门口的侍卫来报说:“大公子,夫人听说您受伤了,过来看您。”
“嗯!”
谢傅远虚弱的应了一声。谢夫人快步走了进来,谢傅和也跟在后面,她瞧见谢傅远面无血色,房间里还有刚擦洗伤口的血水没有清理出去,空气中弥漫这血腥的铁锈味。“伤的可重?京城怎会有歹徒当街行凶!”
谢夫人皱着眉头,她长的和谢傅远有三分相似,都是细细的柳眉。“没事!”
谢傅远语气冷淡。谢傅和站在房间里一眼不发,所说是在一个家,可他和谢傅远的对话次数屈指可数。谢夫人交代了厨房做鱼汤给谢傅远补身子,又对他道:“凶徒可有抓到?”
“母亲不用烦忧!”
谢夫人关心了几句都被谢傅远冷冷的应了,她也感受到了他不欢迎她:“那你好好养伤,我就走了!”
谢傅和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在走出门的时候,看了谢傅远一眼。房间只剩他一个人了,平日里他不喜欢丫鬟小厮照顾,所以他院里就一个忠盛,其余的都是侍卫。现在魏王太子两人,都无疑被他得罪了个遍,他也早有打算。以往运送到吴家村的货物都是一些金银珠宝,玛瑙玉器,古董字画,他把这些东西都沉到了海底深处,以后就算被罢免,也不至于会过的很差。他也一直在暗中培植势力,收养那些孤儿加以培养,把他们安排在各处,邻国,各处码头,宫中也有些小太监是他的人。很快,谢夫人吩咐的鱼汤就被侍卫端近屋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他:“放那吧!”
侍卫依言放在桌子上,很快又退了出去,站在门口,没有一句多余废话,这就是谢傅远喜欢用侍卫的原因。看这那碗还在冒着白色雾气的汤,谢傅远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真是假惺惺的装样子都不会。连装样子都是这么敷衍了事。他从床边站起来,腰腹部的伤口一动就在流血,血渗出了纱布,很快就把白色的纱布浸染成红色,他看都没有看,好似这不是他身上的伤。一步一步走到桌边,谢傅远冲那碗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鱼汤挥去,汤碗砸在墙上,汤汁流了下来,碗哐啷四分五裂。盛满滚烫的汤汁在他挥起的时候,有一半都洒在了谢傅远的手上,顿时白皙的手背红成一片,还在冒着白气。他对鱼过敏,为什么要给他端鱼汤呢!对于手被烫的红成一片,他也没有丝毫在意。门外的侍卫听见屋里的响动,一个个是目不斜视,站的笔直,好似都没有听见。许乐然经常和谢慧一起来谢府,所以门房认识她,给她放了行。谢傅远的院子在东边,许乐然经过前面的正堂,进了后院,被院里打扫的小厮领到了谢傅远门前,小厮就去忙了。谢傅远院门开着,她进院子就见正屋门前站着两个护院打扮的男子,像两根木头桩子,一动不动的立着。她走进后,一个护院就拦住了她,许乐然说:“麻烦你跟谢傅远说一声,就说许乐然来找他。”
许乐然一路过来,也是急匆匆的,现在还有些呼吸不畅。侍卫停顿片刻,就转身敲响了房门:“公子,许姑娘过来了。”
里面没有动静,许乐然等了等,还是没有动静。侍卫正要打算让许乐然离开,房门打开,谢傅远站在门口。许乐然急步跑了过去,上下打量了谢傅远一遍,见他除了唇色有些发白外,没有什么异样。谢傅远开了房门后就进了屋,许乐然跟他进去,虽然他表明看不出是哪里受了伤,但走路的时候明显僵硬,还有垂在身侧的手……“你的手烫到了吗!”
虽是个疑问句,但说的肯定,受伤也应该是剑伤,怎会有烫伤?“没事!”
谢傅远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背,他在椅子上坐下,看向许乐然,眸光闪了闪:“你来做什么?”
许乐然坐在他的对面,谢傅远底垂着眸子,她看不清神色,可她莫名心疼。她眼睛一撇,就看到地上湿漉漉的,还有些油渍,冒着几缕白汽。“我看看你的手!”
许乐然没有理会谢傅远的反应,直接拉过他的手,整个手背已经都是红肿一片。她皱了皱眉:“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谢傅远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他的手被许乐然小心的捧在手里,好像对待什么珍贵易碎的东西。可这双手并不是易碎的,他的这双手做过最坏的事,也并不好看,现在烫的红肿就更难看了。谢傅远的手缩了缩,试图把他的手拿开,可是这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眷恋,最终他还是把手抽了出来。他轻轻的摩挲了一下手指,上面似乎还带着她的温度。“我伤的不重,你不用担心”,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并且贪恋着她在他身边,他好像更喜欢她了,可是他这个情况,要是让许乐然和他在一起,不是害了她吗?“你伤在哪?”
许乐然打量了他一遍,只是觉得他的动作僵硬,似乎额头还有些汗。可是这初夏的天气并不热,这只能说明谢傅远是痛的。谢傅远沉默,他即后悔为什么要故意受伤引得她担心,又享受她担心自己的样子,心中不由的唾骂自己。谢傅远,你可真是卑劣!“你伤在哪了?”
许乐然又问了一遍,她这次很是固执。谢傅远无法在躲避这个话题,只得含糊道:“在腰部。”
“不严重,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许乐然瞧他神色晦暗不明,又见他疼的面上发白,这怎会是小伤。“你去床上躺着!”
腰上受伤哪里还能动,谢傅远又是走,又是坐的,这伤口恐怕会更严重。谢傅远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听话的站起来,去床上躺下,她的话,他又怎么会不听呢!许乐然坐在床边,伸手去解谢傅远的腰带,她也没有想太多,就是想看看谢傅远的伤势,可她不知道这个举动做起来太过暧昧了。谢傅远见她的举动,呼吸一窒,赶忙抓住许乐然的手,她的手柔若无骨,抓在手里滑滑的,像是一块暖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