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环绕,紫烟漫漫。喻霄摇摇晃晃,手中掂着一只破旧的酒瓶,即便那酒瓶中已然不剩一滴花酒,他还是贪婪的往嘴里灌。一众仙娥正端着仙桃顺着承明殿而去,经过他身侧时都嫌弃的扭过头去。无需靠的太近,便已然可以嗅到那刺鼻的血腥味。面前是一汪清澈的莲池,喻霄探着头,眼神迷离的望着池水中的倒影,“阿娘……”他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这具破碎的身体,一下瘫软在地上,颤抖的手指费力的前伸着,试图去抓住池面中那模糊不清的影子,“阿娘……”眸角的泪珠便顺着面颊淌落。正在此时,突如其来的一棍又将他打倒在地。剧烈的痛感中,眼前出现了一张小小神侍的脸,此时这神侍正插着腰瞪圆了眼睛,“这莲池是陛下赐给太子殿下的礼物,岂允许你在此亵玩,还不快滚?”
喻霄趴在了地上,一时竟失去了爬起来的力气,他披散的长发狼狈的贴在面颊,却开始肆无忌惮的傻笑。想来他天族的皇子竟会被一个小小神侍欺负,却连一句反击的话也说不出来,当真是卑微成了蝼蚁。那小神侍见他爬也爬不起来的样子不由得奚笑,“像你这样的废材陛下还肯留你一条性命,当真是仁慈了。”
仁慈?冷修何时对他有过仁慈?让他死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冷修就是要慢慢的折磨他,耗尽他所有的尊严。喻霄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猛的摔碎了手中的破酒瓶,他依稀记得冷修的话,所以要赶在夜神布下星图之前走到苍羽阁。这苍羽阁,喻霄虽未呆过,却大致听说过几分关于它的事。原是先帝所建收留改造各族俘虏的地方,自从父帝上位便成了卑贱天奴的容身之所,母亲生前便是这里的女君,所以一生也没有名分。思绪纷乱中,喻霄已然来到了苍羽阁阁外,放眼望去是一扇破碎的不能再破碎的阁门,灰暗的光景下看上去很是静谧,想来这样的地方自是无人招待的,喻霄便一只脚踏了进去。“谁?谁在那里?”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吼叫。喻霄顺着喊叫声音望去,却并未看见一处身影。他有些茫然的立在原地,却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丝红色的光亮,很快这光亮就越发的明朗了,渐渐的露出了少年瘦削的脸。这白衣少年看上去又瘦又小,提着灯笼的手指不由得发颤,“你,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眼眸睁大了一圈,溢满了说不出的惊恐。喻霄不明白他为何看上去这般紧张,只是微微一笑便道:“我是新来的,你这是在守夜吗?”
怀兴一听不由得松了口气,方才紧绷起来的面容此时也垮了下去,淡淡道:“随我来吧。”
喻霄还想再问些什么,怀兴却提着灯笼自顾自的往前走。喻霄便跟了上去,眼眸却下意识的四处环顾。虽说做好了来苍羽阁的准备,这里依旧是他意料之外的简陋。破败不堪的院落空空荡荡,竟不见一处花草。来到一处偏僻的所在,怀兴猛的一推屋门道:“就是这儿,进去吧。明日晨钟响,起来干活,不许偷懒。”
喻霄还未来得及答应,怀兴便一扭头不见了踪影。喻霄迟疑的走进了屋中,面前依旧是一片黑暗,甚至连一丝烛光也没有。喻霄试图再往里走两步,却不知踩到了谁的脚,猛的一下绊倒在地上,他忍住了痛呼下意识的闭了嘴,耳边传来了徐徐的打鼾声。伸手不见五指,他便再不敢往里走,怕是吵醒了这些熟睡中的天奴,刚想要就地坐下,却冷不丁的坐在了一具躯体之上。那具肥胖的肉体很快便将他翻倒在地上,“谁呀?滚开。”
喻霄一怔,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想来这屋子很是拥挤没有他落脚之处,他又索性挪出了屋门。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喻霄的肩头,头顶偌大的星图中,一轮弯月挂于中央。借着皎洁的月光喻霄才得以看清这苍羽阁中的景象,四处望去只有一处低窄的石桌,想来只有在这里过夜了。困顿的他也没有了抱怨的力气,以极快的速度趴倒在石桌上就准备睡在了。正在这时,一阵低低的哭泣声再次震动了他的耳膜,这声音时断时续听起来却悲伤至极,似是一个女子的抽泣。喻霄本不愿多管闲事,这声音却一阵又一阵,扰的他无法安眠。喻霄不得以从石桌上起来,他强打起精神立着身子,朝哭声的方向望去。月影中隐隐约约可以窥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喻霄鬼使神差的向那身影走去,“你在哭什么?”
男子细微的声音惊扰到了冰娆,她下意识的回头,一张烧毁的面颊却让喻霄吃了一惊,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冰娆那溢着泪水的眼眸却凝视着他。“你,怎么哭的这么伤心啊?”
或许是意识到这么盯着冰娆的疤痕不礼貌,喻霄当即便缓过神来。这女子的抽泣声又变得激动起来,她开始用脏兮兮的衣袖擦拭起挂满泪渍的面颊,呜呜咽咽的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喻霄不知道冰娆不会开口说话,倒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你不愿说就不说了,只是不要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哭肿了。”
喻霄从未安慰过女子,自然显得有些笨拙。只是恍惚间,一点红光又徐徐的向这靠近,冰娆见这烛光,竟撒腿跑了起来,眨眼间便没了踪影。“喂。”
喻霄觉得这女君好生奇怪,又揉了揉朦胧的眼眸,却见怀兴又拎着灯笼向自己走来,“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看上去依旧是这般胆怯,言语中还有几分结巴。“哦,那屋太挤了,我睡在外面也挺好。”
喻霄微微扬了扬唇,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你可见,一个红衣女子?”
怀兴的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直直的盯着喻霄,竟让他无法回避。喻霄面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了,“女子?什么女子?我没见过。”
他鬼使神差的撒了谎,不免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