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躺在床上,几乎听不见宋清远的话,满脑子都是那句,报应。她忽然回想起来,自己青年守寡,一向要强,不肯服软低头,不管什么时候,一向认为自己都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她一直认为,自己这性子,没有什么不好的。即便嘴上得罪了人,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她觉得,只有自己这么强势,才能保住自己的体面,让别人不轻看他们孤儿寡母。仿佛这样,才是好的。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这些年来,确实没积过口德。为了节省开支,往年来赈灾或者施粥,她也没有做过。毕竟,他们家里现在就是个虚爵,其他银钱收入又少,自然需要开源节流。可现在回想起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难道真是自己不积德的缘故,报应在了自己的后辈身上?老夫人倒在床上,忽然喘了两口气,气息便一下子弱了下去。宋清远和杨氏被吓得不轻。万一老夫人这次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宋时蕴就难做人了。杨氏连忙让张妈妈,赶紧去请府医。宋时蕴闻言,直接道:“不必,老夫人是长命百岁的相,不会有事的。”
众人听到宋时蕴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民间经常流传一句话,有些长辈的命硬,确实会刑克晚辈。老夫人听到宋时蕴这话,想起以前听说的民俗老话,更加难受了。但,因为宋时蕴这一句话,老夫人竟然缓了过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推开宋清远的手,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而后,她紧张又哀求地看向宋时蕴。“你……你说,是我克了自己的晚辈……我,我若是去佛堂清修,他们就会安然无恙了吗?”
宋时蕴并未直接回答:“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她这并不算回答。但在老夫人心里,却像是得到了肯定回答。老夫人白着脸,紧紧地捏着被褥,过了片刻,艰难地说:“我,我愿意去佛堂清修,但我去了的话,你可以保证我那些晚辈,以后便会平安无恙了吗?”
宋时蕴闻言,淡笑了一下。这才是老夫人的目的。看似是被她吓唬住了。但实际上,还有点理智。她眼下相信宋时蕴的话,更加相信宋时蕴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外孙。毕竟,如果真的能够预测吉凶,那自然可以保人安然无恙。“你,你能保证吗?”
见她不说话,老夫人有些忐忑地,眼巴巴地看着她。宋清远和杨氏闻言,也不由得齐刷刷地看向宋时蕴。宋时蕴对上老夫人的目光,想也不想道:“我可以跟你保证,他可以平安回京,不会有事。”
老夫人急忙道:“那往后呢?”
宋时蕴淡笑:“总要让他活着回京之后,我看见他,才能知晓他往后如何。您说对吗,老夫人?”
老夫人噎了一下。杨氏站在旁边听着,这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拉。她转头看过去,便见张妈妈在对自己使眼色。杨氏跟张妈妈交换了个眼神。很快,杨氏就明白了张妈妈的意思。她也明白了。宋时蕴早就看出来冯明不会死,她今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把老夫人赶去佛堂,来个眼不见为净。而老夫人此时显然已经彻底相信了宋时蕴的能力。她害怕,真是自己不积口德,刑克晚辈。如若是这样的话,便需要请宋时蕴帮忙,才能保住她的晚辈。杨氏瞬间思路清明。屋子里,此时却一片安静。过了片刻,老夫人提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愿意去佛堂清修。”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老夫人身上。徐妈妈望着老夫人,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话来。“母亲,这……”宋清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夫人毕竟一把年纪了,宋清远自然不希望母亲去佛堂清修。可是……老夫人性子太过强横,如若以后继续和宋时蕴针尖对麦芒,也不是一件好事。然而,不等宋清远一句话说完,老夫人便直接道:“我心意已决,你就别劝了。”
宋清远沉默下来。老夫人吸了一口气,看向徐妈妈,“你帮我收拾一些衣物,今日,我便搬去佛堂。”
徐妈妈眼睛红了红,哽咽地点点头,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去收拾衣物。老夫人随后,又看向宋时蕴。“我愿意去佛堂清修,为晚辈积德,以后非逢年过节,绝不出佛堂,也希望你出了这口气,可以保护我那些孙儿。”
老夫人神色有些颓败,再无往日的风采。语毕,她艰难地撑着身子,站起身来,竟然对宋时蕴拜了拜。宋时蕴皱了一下眉,旋即说道:“知道了。”
老夫人闻言,却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重新坐下来。一旁的宋清远,立即扶住老夫人,不由略带不满地看了宋时蕴一眼。毕竟长辈向晚辈行礼,这多少有些违逆人伦,有些荒唐。宋清远心下对这个女儿,也多了一些不满。宋时蕴看见宋清远的目光,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望着老夫人。正如宋时柔所言,也许,这个老夫人,对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晚辈,确实挺喜爱的。事关晚辈,她倒是能够放低姿态了。可惜,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一直被老夫人不喜,连点怜爱,都没有。宋时蕴思及此,感觉眼下应该没她什么事了,转身便想走。老夫人见此,倏地开口,“等等……”宋时蕴转头看过去,“还有事?”
老夫人呐呐地道:“我听徐妈妈和你母亲说过,你……会点医术?”
宋时蕴嗯了一声,“略懂。”
老夫人缓缓地点头,“那你能不能去给你姑母看看诊?”
宋时蕴微微一挑眉。杨氏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姑母是谁,解释道:“你二姑母,就是你大表兄的母亲,曲远侯府的二少夫人,得知你大表兄遭遇意外,病倒了,你祖母分外挂心。”
宋时蕴哦了一声,“曲远侯府上应该有府医?”
杨氏咳了一声解释道:“自然是有府医的,只不过你姑母毕竟是女子,加上……你姑母知道了你的本事,也想见一见你。”
宋时蕴明白,后面这一句才是关键。她本来也打算去曲远侯府看看。毕竟,冯骏的死,看样子好像有些蹊跷。思及此,宋时蕴便答应下来,“好。”
闻言,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杨氏知道宋清远心里不痛快,便拉着宋时蕴的手,说道:“我同时蕴去换身衣裳,稍后便带时蕴去曲远侯府看看清溪。”
老夫人和宋清远齐齐点头。杨氏便先拉着宋时蕴走了。一直站在旁边,无法开口的宋时柔和宋思文也跟着离开。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宋清远,有些尴尬地面对着老夫人。“母亲……”宋清远喊了一声。老夫人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道:“这事儿,是我自己答应的,只要孩子们没事儿,我愿意去佛堂清修,你也不必往心里去,我不喜欢宋时蕴,以往是觉得,她并非……常人,如今我依旧不喜欢她,她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说不定下次就会惹出来麻烦,但……她若真有本事,将来平宁侯府,说不定还要指望她,你不必为我的事情,对她如何,只要平宁侯府能好,让我怎么样,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