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年下居然就那样凄凉的过了,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氛,安景凉为了抚慰恩师失女痛苦的心情,连日来一直在忙着周旋,甚少见到他的身影。遥望着本来热闹祥和的麒麟殿一下子人去楼空,不觉有些感慨,我能做的也唯有为她念上七七四十九天的地藏经,希望她的魂魄能得到安息,同时也是无形中想为公子恕罪,毕竟再怎么说,杀人总是一件罪行深重的事情。杜涵月因为此事受惊不小,加上身子越发沉重,便是每日里待在殿中养胎,而楚世吟大概是觉得此事透着蹊跷,倒是也安分了不少,自此,宫中总算有了一段时间的安宁。只是,姚芷灵死亡的阴影不过稍纵即逝,年后,一切还是井然有序,并未有任何改变。元宵佳节,一向都是贤贵妃安排的,故而,早在初一就开始筹备,今夜就是元宵,宫中上下无不热闹。我趴在窗台上,瞧着外头淅淅沥沥下的好不欢快的小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旁正打着络子的雯心瞧我如此,便是放了手中的活,替我加了几许檀香,说道:“美人今日是怎么了?您这可是第四次叹气了。”
我仍旧一动不动的趴着,自外屋进来的青烟呵着气道:“小姐可是想念老爷夫人了?”
其实我心里想的只有一人,只是,这心思却是无人能说,转头对上她们两人疑惑的神色,我苦涩一笑:“入宫这么久,我都不曾见过爹娘一面,今日是元宵,真想能同他们一起过。”
青烟听闻,脸上浮上一股忧桑,走至我跟前,低声安慰道:“小姐快别如此,老爷夫人定也是十分想念小姐的,只是,小姐如今入了宫,总要忍忍,待得有机会,您一定能见到他们的。”
“是啊美人,其实您若真的想出宫,也不是没有办法。”
雯心替我斟了杯茶,递到我面前,笑着道。我抬头忙问道:“你有办法吗?难道我可以出宫吗?”
入了宫,除非自己有孕可以招母亲进宫,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出宫呢?我不解雯心的话,只是若当真有出宫的机会,我自是不会错过。雯心道:“每年元宵过后,陛下都会微服出宫下江南,自然也会带上一两个宫中的人在旁侍候,往年陛下都是随带的楚昭仪,若是这次美人求陛下带您出宫,到时,美人不就能顺便回家探望一下家人了吗?”
“真的?”
我有些兴奋,因为我在这宫中实在是快要被憋出病来了,我没有心思周旋于各宫各殿的勾心斗角中,也没有耐心去听取太后有意无意的怂恿,做梦都想飞出这片牢笼,如今雯心告诉我这个消息,实在是叫我高兴,只是高兴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心,安景凉会如愿带我出宫吗?“是真的,今晚元宵夜宴上,陛下可能就会告知这件事情了,所以,美人若真的想跟随陛下一道微服出宫,就要趁今日在陛下面前提下这件事,万别错过了机会。”
雯心一本正经的说道。“啊,是这样啊!”
我低头思腹了一下,楚世吟的性子,肯定会使了法子跟着安景凉出宫,我若是不捷足先登的话,错过了机会,难道真要每天这么烦闷的过吗?思及此,便是一跃而起,吩咐道:“赶紧让小厨房准备昨天我教她们做的椰蓉泡芙,等会我就去长秋殿。”
雯心同青烟一听,忙笑着应了,我伸了伸懒腰,是时候该动动了,再这样待下去,别说我会闷出病来,就是这身子也要被我养成杨贵妃了。摸了摸略有些圆滚的肚子,眼前浮现出公子白皙的肌肤,好看的锁骨,完美的人鱼线……恩,我觉得我是时候该减肥了,若是哪一日公子嫌弃我了,我就真的要哭死了。片刻后,整顿妥当,我带着厨娘在我的指导下成功做出的香喷喷椰蓉泡芙,就这样第一次主动去了长秋殿。吴庸见我到来,明显一愣,忙的上前来请安,“给苏美人请安。”
“陛下呢?”
吴庸低头应道:“陛下刚刚下朝,如今正在殿中……哎,美人。”
我还未等他说完,便是抬步上前,内侍就是罗嗦,既然他在就好了,我可是赶时间啊,赶紧说完正事要紧。雯心在后替我拦住了吴庸,我顺顺利利的就进了殿。长秋殿乃安景凉下朝歇息的地方,分东西两阁。东厢阁用来审阅书文,西厢阁则是休息安睡的地方,此时他应该是在东厢阁了。我欢快的往东厢阁去,还未到门口,隔着长长的琉璃珠子,我隐约却是瞧见里头有人影晃动,直到到了跟前才听到小声交谈声。我不敢再上前,有些后悔怎么不听吴庸把话讲完,正想出去等着,然里头的一声轻唤令我不觉停住了脚。“六弟若是闲来无事,这次就随朕一道下江南吧。”
哈?六弟?那不就是公子?他是何时进宫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歪着头细想了想,今夜元宵宫中安排了家宴,想来到时公子应该也会出席吧,如此,他入宫倒也正常。我屏息凝神,眯着眼朝里望去,来人背对着我,倒是瞧不见模样,我又蹑手蹑脚的上前几步,靠在一侧,就那样明目张胆的偷听起来,私下想着,他们两兄弟能有什么秘密可说,左不过就是要对付太后和成亲王,即便我听了又何妨。“即是微服出行,你也就不用再戴着面具了,到时,就以你宫外的身份出现吧。”
“是,一切都凭皇兄做主。”
我心里一喜,那么,公子也跟着一起去咯?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我是必须要随着一起出宫了,不仅可以离了皇宫这个大染缸,还能日日见到公子,真是这连日来最让我高兴的事了。“朕已经安排了人手监视成亲王府,近来他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微服出行,还不知他会密谋什么,到时你也要多加防范,千万不要让他认出你的身份。”
“三哥在郊外集结了一批死士,恐怕就是想在皇兄微服途中暗杀皇兄,臣弟会多加派人盯着,只要时机成熟,必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吃了一惊,听他们话中之意,成亲王表哥已经在密谋了,可是,这样的策反,一旦失败,那就是死罪,王妃表姐肚中的孩子还未出生,难道成亲王真的打算如此吗?难道,皇位、权势,比身边之人的安宁来的更重要吗?我紧皱眉头,早前的欢快烟消云散,只觉得双手止不住颤抖,我原想自己也许真的可以阻止这场争斗,殊不知,仅我一人之力,如何能挽转局面,况且,我如今的身份又能做什么呢?“此事不急于一时,朕倒也想看看,三哥他有多大的能耐跟朕斗,三哥不似别人,他没我们想的那么蠢,他定也会有所防范,不会轻易出手,你切勿着了他的当,一切还需谨慎为好。”
“臣弟明白。”
“好了,这件事情等出了宫再说,你今日既然进宫了,就去梅安宫看看勤太妃吧,你们母子多年不见,今日乃元宵,想必她也是念你念的紧。”
“臣弟……”“去吧。”
我一回神,只听闻清浅的脚步声响起,还未来得及躲开,来人已经掀了琉璃门帘出来了。我睁大了眼睛呆在原地,他似也一愣,尔后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一把拉了我往外去。离了东厢阁大约几米的距离,他才放了手,只低声道:“先出去,等会在梅园见。”
我愣愣的不知该做什么,他顺势推了我一把,我方才醒悟过来,慌忙朝外去。吴庸见我出来,忙着上前来,“美人您走得急,奴才还没说完呢,陛下正同淮南王谈事,您看,您这不……”我敛去脸上异样神色,笑道:“说的是啊,既然陛下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吴公公也别跟陛下提我来的事,待得晚些我再来瞧陛下吧。”
“哎,奴才知道,那美人好走,奴才就不送了。”
因着我是太后侄女又甚的安景凉宠爱的缘故,吴庸待我也算是客气,我摆了摆手,便是带了雯心出了长秋殿。出了殿门,我朝了雯心道:“雯心,你将这泡芙送去飞羽殿,等会就先回去,我想去花园走走。”
“可是美人您一个人,奴婢不放心啊。”
因着连日来的事情,雯心也是怕急了。我轻笑道:“你这丫头,什么放不放心的,难道还怕我找不到回殿的路吗?好了,你先去吧,等会我就回去。”
雯心见我执意,只好先退了下去。我一个人慢悠悠的走着,本还下着的小雨也早已停了,冬日的早间宫巷里见不着几个人影,躲开早起清扫的宫人,不消片刻,便是到了梅园。上次来这的时候,还是年前,想起当日姚芷灵溺死而亡,那股恐惧仿若还在心头,堵得我心慌。轻车熟路的到了雅阁前,推门进去,却见公子早已先我一步到了,如今背对着我站在窗台边。“公子……”我轻唤了声,因为偷听了他们的话,略有些尴尬,也摸不清他让我过来是想说什么,思量了一下,估计也不会把我怎样,毕竟这事我本来就是知道的。他未转身,只轻道:“今日你去长秋殿,所为何事?”
我一愣,不知该说不该说,他却又开了口,“可是因为微服出宫的事?”
他缓缓转身,自一旁坐下,“想出宫吗?”
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我尴尬的轻咳了声,“我……我……”其实想出宫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是,我看到公子那样严肃的表情,恍然间有些底气不足,也不知是不是该说,或者说,他是不是因为我有此想法而不愉快了。“公子,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所以,这次微服出行是不是危机重重?成亲王,他真的会谋反吗?”
我上前一步,终是将心中疑问说出了口。他沉默了半晌,我见他如此,心里一急,“公子倒是说话啊,你总说想让我平息这场争斗,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只要我能做到的,什么都可以!”
他抬头瞧我,皱着眉头道:“你真的想一起出宫吗?”
我唔了一声,点了点头,其实,我当真也不希望看到他们手足相残,虽然我跟他们的情分没有那么深厚,可是,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事情发生呢,不说别的,我还要为苏家、为沈家考虑,成亲王只要动了手,一切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到时苏沈两家势必会有牵连,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我能坐视不管吗?“那好吧,你就随了皇兄一起出宫吧。”
“那……”说来简单,可是我又要如何说服安景凉带我出宫呢?“你放心,他早就决定要带着你了,即便你不说,也没有关系。”
他轻饮了一口茶,尔后缓缓起身。我拉了他的衣袖,“公子……”话才落,却见他一把拉过我的身子,突然拿起桌上的竹筷,我还未站稳,竹筷就如同一支飞镖一般,穿破了正前方的窗户,接着闷的一声响起,仿若是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四下里静的恐怖……我惊恐的张嘴正要大喊,他一把捂住我的嘴,拦腰一抱,一个旋身,直奔门口。一陌生的宫人,以及其丑陋的姿势倒在了门口,她的喉咙口插着公子刚刚射出的竹筷,一箭封喉,果然是公子的作风。公子面色沉静,“被人跟踪了你都不知道吗?”
“我……”我欲哭无泪,我已经很小心了,会被人跟踪去,当真不是我能控制的,委屈的往他身后躲去,“我也不知道。”
他一脚将那已死的宫人往一旁踢去,尔后转身捏了我的下巴,冷声道,“若是不想我再杀人,以后,你就要格外小心,不管是宫里的人也好,还是你身边的人,就是你自相府带出的丫鬟,你都不能轻信,否则……我不介意再多杀几个人。”
我紧咬着双唇,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只艰难的点了头,我是被吓坏了,其实眼前之人的残酷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对我说这些话。他放开捏着我下巴的手,复又抚了抚我的面孔,换下一脸冷漠,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轻语道:“此事我会处理,你先回去吧,今晚夜宴见。”
我抖索着点了点头,再不敢瞧地上之人一眼,快速的离开了梅园。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种感觉,公子,并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