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抱孩子,微微有些局促,双手不知该收紧还是该放松,沈蓉笑着说了些抱孩子的要点,安景凉却是一一应了,眉宇之间竟是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这一刻,我暗暗猜想,安景凉也是喜欢孩子的吧,可他为何又舍得害死自己的孩子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皇位和权势吗?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可恨还是可悲呢?在安景凉逗弄孩子之余,我移了眼神朝沈蓉望去,她遇见我的目光,只朝我微微点了点头,仿若是在要我安心。可我,如何能安心呢?方才那一段话中藏话的较量显然只是开始罢了,也不知这场宴席会否有意外出现,如今只盼那些个和父亲和杜彬交好的朝廷官员能耐得住性子,万别在此地惹起风波才好。小灵珠生的极好,肤色白皙,显是方醒,漆黑的眸子睁的大大的,虽方足月,可瞧着这模样,将来长大了定是个美人。看到她,我不免想起我那还未出世就可怜死去的孩子,若她还在我肚中,再过几月我也能看到她了,思及此,一股忧桑瞬间涌上心头。灵珠在安景凉怀里倒是安静的很,只拿着滴溜溜的双眼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看久了竟是眨巴着小嘴旁若无人的笑起来,嘴里咿咿呀呀的也不知是在说什么,肉嘟嘟的小手自襁褓中探出来,拉了安景凉垂在胸前的发丝把玩着。“苏卿,你看,小郡主看到朕竟然笑了。”
安景凉好似从未见过,兴奋的朝了一旁的我说道。我凑了上前,宛然一笑道:“可不是吗,灵珠笑的可真是欢呐,看来她很喜欢陛下呢。”
“既如此,那朕也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啊,来人。”
他朝外唤了一声,随同一起来的吴庸便是弓着身子入了内。“朕记得早前库房收了一对四喜玉如意,吴庸,你速速派人回宫取来,赏赐给成亲王府的小郡主。”
吴庸一听,面上一愣,然也不过片刻便是应声退了下去。我有些错愕,这四喜玉如意虽不算名贵,然按着惯例,应是留给大公主的,如今虽宫内还未有公主出生,可便是如此,也不该是给郡主的,安景凉是忘了这规矩,还是他当真太欢喜灵珠了?只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他是出于真心,恐怕又是在试探安景逸吧。沈蓉和安景逸听此话,当即便是下了跪,安景逸急着应道:“陛下不可,四喜玉如意乃是公主之物,灵珠何德何能,岂能受此赏赐,还望陛下收回成命……”我亦是接到:“成亲王说的对,四喜玉如意太过尊贵,若陛下当真要赏小郡主,不妨……臣妾想起早前进贡的白银缠丝双扣镯,倒是很适合……”安景凉打断道:“好了,瞧瞧你们,一个个这么紧张,朕不过就是觉得跟小郡主有缘,想赏个特别的,不过就是一对玉如意而已,虽说依着礼法,那是公主之物,可这小郡主乃母后的亲孙女,也当是朕的女儿,朕赐她玉如意,难道果然不合礼法吗?”
“这……”我无言以对,总不能驳了安景凉的面子,他言语之间无不流露出对灵珠的喜爱,甚至有了认作女儿的想法,若当真如此,郡主升为公主,受赏玉如意,倒也无可厚非。安景逸和沈蓉亦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可我知道,他们想的必定是和我一样的,如今这关口,到底还是让安景凉占了上风。他们依旧跪着不起,安景凉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太后道:“母后啊,您来评评,朕赏赐郡主玉如意,难道不该吗?”
太后的面色不是很好,想来一惊一乍足以叫她心惊不止,如今面对安景凉的质问,她只能干笑着朝了安景逸和沈蓉道:“成亲王,王妃,皇帝既然如此说了,还不赶紧谢恩,那可是……小郡主和你们成亲王府的福气。”
显然这福气,并他们不想要却不得不要的。安景逸和沈蓉无法,只得谢了恩,然两个人却像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一般,起身的那一刻,面色煞白。有了这么一茬,安景凉似也没了心情,将灵珠递于一旁的奶娘手中,尔后只道有些乏了,想去厢房休息片刻,待得开席了再来请他。我缓缓舒了一口气,这场开头战终于是结束了。安景逸亲自领了他往厢房去,太后被这么一闹,哪里还撑得住,亦是去了厢房小憩,如此,这正堂便只剩了我和沈蓉二人。眼瞧着该走的人都走了,沈蓉这才舒了一口气,也没了方才的镇定,双腿一软,跌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苍白的面色依旧没有一丝缓和。我缓缓过去,至她身旁坐定,伸手抚上她略有些颤抖的指尖,竟是冰冷一片。“没事了。”
细声安抚,却也知道,接下来才更要谨慎小心应付的。沈蓉咽了咽口水,伸手取过一旁的茶杯,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复又拍了拍胸脯,这才应道:“饶是我再镇定,却也差点应付不来。”
她说着,抬眸看向我,“我在想,你日日在他身边,必是更艰难。”
我无奈一笑,垂了眸子,轻道:“都说伴君如伴虎,我入宫这么久,其中的酸甜苦辣想来别人是无法体会的,可我能撑到现在,并不是我比别人会察言观色,也不是我的运气比别人好,不过只是我能忍受罢了。”
沈蓉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我的臂膀,叹道:“羽歌,你受苦了,可你放心,终有一天,陛下会解除对太后的误解,到那时,就什么都好了。”
我苦涩笑道:“你们还存着这希望吗?并不是我悲观,我已经没有盼头了,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保护身边的人不再受到伤害,可你知道吗?我这般苦苦忍受,换来的却只有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沈蓉眼圈一红,瞥了眼道:“如果不是为了漓月江山,咱们又何须忍耐。”
江山,江山,为了这江山,还要牺牲多少人呢?呵,若当真推翻安景凉,最得益的便是幕后黑手勤太妃吧,她可是一心盼着安景凉把我们这堆人给解决了呢,到那时,安景凉孤立无援,她的机会就来了。“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沈蓉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转头对上她带着焦虑的双眸,我轻道:“表姐可是想要问杜姐姐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若有法子又何苦会眼睁睁看着她在永巷受苦,我摇了摇头,低眉无语,我若有三头六臂那该多好。从前我动用图咒救了她一命,这一次,星盘开运,却再无解救之法,看来,这也是老天注定的吧,我的无奈和自责也会一生相随,只想着,待得天下稳定,我也不会在苟活于世了,这样的想法,在被安景凉羞辱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忍耐,便是再忍耐过这一时期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