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又同贤贵妃有关?”
我眉头一皱,只当做不知,厉声问道。李姬既已开口,自是不敢再欺瞒,便将事情来龙去脉道的清清楚楚。原是荣霜早已知晓她宫外有相好一事,只是从前大约觉得并不关己,所以也没有向安景凉告密。就在昨日,荣霜突然就传了李姬前去,暗中给了她一包药,只吩咐了她悄悄的放入宁清月的饮食中,只要事情办妥,她便许诺会替她向我求情,放她出宫,若是不愿意,那她与宫外之人私相授受一事便即刻传入安景凉耳中,李姬无路可走,只得选择替她办事。又因素日里众宫妃明眼看着我和荣霜的关系确实还算亲厚,故此李姬便也信以为真。尔后倾香殿内出了那事,她自知是那包药引起的,一时慌乱无措,才想着来主动告知我,偏不巧,我正睡着,她回去后细想了一番,又有荣霜身边的宫人墨菊来威胁叮嘱她,她心中后怕,不敢轻易惹怒荣霜,故此之后才没再过我这边来。幸而倾香殿内并没有出太大的事,她才恍然松了一口气,想到不日就能出宫,便忙忙的写了书信,本想通过御河传出去,哪知竟半路被我拦了下来。只是,至始至终,她竟全然不知荣霜给她的是会置宁清月以及腹中孩子死亡的毒药。听到此处,我也不知该说她蠢还是该说她没有心机。“你果然不知,贤贵妃给你的药是什么吗?”
我凝视着她的脸面,她转了转眼珠子,遂摇头道:“臣妾当真不知,何况,香夫人并无大碍,想来……想来该也不是不好的……”是了,太医查出郁金一事,未免打草惊蛇,安景凉并未昭告全宫上下,是以,别的人都以为是宁清月有孕在身,吃坏了肚子罢了。郁金并非自太医院流出,倘或果然是荣霜下的手,那她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却也成了一大疑问。我若想要揭发她,也必须拿到证据才可,否则无凭无据,难以服众。“此事既与你有关,那本宫不妨告诉你,荣贤贵妃所给你的药乃可至有孕之人流产的毒药,你且老实说来,那药是自哪得来的?”
一听这话,李姬登时傻眼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是面色煞白,额头直冒冷汗,她奋力摇头道:“臣妾……臣妾并不知晓,臣妾什么都不知道……”我谅她也不敢欺瞒我,如今只得让她来当我的引线,去套出荣霜的话来。思及此,便吩咐道:“此事来龙去脉本宫已全知,如今本宫尚且留你一命,只是你需得去替本宫做一件事。”
她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只得战战兢兢的应了。“你且一点声色都不要露,就当今日本宫没有寻你问话,你回去,找机会套出贤贵妃的话,问清楚那药是自哪得来的!你若办成此事,本宫非但可以保你不死,兴许当真还能放你出宫。”
她抬眸看向我,咬着唇,一时却无话接应。“本宫的话可比荣贤贵妃的话有用多了。”
我轻哼了一声,复又道:“自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替本宫做事,那后果是怎么样?本宫不说,你也该知道吧。”
她不觉打了个寒颤,尔后忙磕头道:“是……臣妾全听娘娘的……”正说着话,外头却有宫人进来禀报,说是荣贤贵妃来了。我一惊,连带着跪在地上的李姬亦是一个紧张,差一点就趴在了地上。我眯眼一想,她此时过来,必然是知道我亲传了李姬,她怕李姬说出不该说的话,所以急急的赶来,可惜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已然知道,荣霜,你来迟了。“娘娘,这可怎么办?”
李姬吓的不知如何是好,整个身子都在抖索。我命碧鸢先出去拦着,尔后扫了李姬一眼,冷声道:“怕什么?本宫召见你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是贤贵妃看到了又能怎么样?你给本宫镇定一些,先回去吧,本宫日后再传你过来。”
说罢,命了她起身,她颤颤悠悠的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怎奈还未开口,荣霜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了帘子后方。“哟,今日李姬怎么来娘娘殿中了?可真是奇事啊!”
荣霜一入内便直直的盯向李姬,话语不冷不热,夹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威胁。李姬立在一旁,忙请了安,尔后便是低着头,不知该进该退。我笑着道:“连日来本宫这殿中难得还有人过来,倒是太过沉闷了些,今日正巧长秋殿回来的路上碰上李姬,便让她过来陪本宫说说话解解闷。才刚李姬打算回去呢,没想到贤贵妃也过来了,看来今日本宫的鸳鸾殿是热闹不止了。”
荣霜听闻此言,方才将眼神自李姬身上挪开,移至我身上,“哦,是吗?那臣妾可来的巧了。”
眼见李姬的身子抖动的厉害,我知再继续让她留下去必然是要出事,如是,上前挡在了她和荣霜中间,背对着荣霜,面向她道:“才刚说你身子有些不适,就且先回去吧,来日本宫闷了,再找你说话。”
她自不敢再言半句,慌乱着朝我和荣霜告了退。眼见她离开,我方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对上荣霜,展了个笑,道:“你怎么来了?”
说罢,又命碧鸢下去沏茶。她在旁坐了下来,却也不回我,只问道:“方才娘娘同李姬聊了些什么?娘娘似乎不大开心啊?”
“你又哪里看到本宫不开心了?本宫才从倾香殿那过来,知道香夫人并无大碍,本宫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呢。”
我只侧眼看她面上的反应,却是一如平常,并未因我的话而有微妙的变化,也是,她早知宁清月无事,此时说这些也激不起她什么反应来。“太医说了,香夫人不过是吃多了积食罢了,如何会出事呢?娘娘可是过虑了。”
她接过宫人递上的茶水,也不喝,只轻抚着杯面道。除了安景凉、宁清月、李太医以及我,其他人皆是不知此事的,我料想荣霜心里必然有很多疑问,恐怕此番在这里瞧见李姬,下一刻她必然要去质问李姬了。想到此,我便一阵头疼,也不知李姬可能应付得了她吗?倘或一时她将我供了出来,那荣霜可还会与我这般心平气和的说话吗?只又一想,荣霜也不是愚人,我在她面前演戏,她也未必瞧不出来,不过只是因着我如今还有用,故此才未对我下手罢了。今日在此见到李姬,不用质问也已经知道,李姬必然什么都说了,她又何须再去质问呢,倒是平白暴露了自己。思及此,我便轻笑着应道:“不过是因着她有孕,故此才紧张了些罢了,不过也好在她没事,否则本宫却也难辞其咎啊。”
她抬眸望向我,盯了我半晌,尔后说道:“娘娘如今也身怀龙子,切不可太操劳了,别人的事还是少管为好,只护好自己才是要紧的。”
我竟不知她也是这般凉薄之人,难道除了她想要谋得的权势地位,其他一切都是浮云吗?生命于她而言,是什么?我从前尚还没有觉得她残忍,如今想来,她的残忍不是面上却是暗地里的,手段比起旁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呢。虽明知她心有叵测不怀好意,可在还未揭露她的真面目之前,我却必须要和她这般演戏下去,当真是又疲乏又愤恨。广袖之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将所有的怒气都释放在抖动的拳头之上,面上却还是挂着恬淡的笑意,点头附和道:“也罢,香夫人好歹还有陛下守着,也轮不到本宫去担心。”
顿了顿,复又问道,“贵妃近来可有曾见过楚尚书吗?”
我见她面上一愣,尔后恢复了神色,反问道:“楚尚书?臣妾好端端的,见他做什么?”
我哦了一声,皱了皱眉头,不解道:“本宫也想呢,贵妃同楚尚书也不曾相熟,况且那楚世吟活着的时候也是同贵妃不合的,如今她已死,按道理来说贵妃必然是不会见楚尚书的……只是……”我明显能感觉到荣霜的不自在,她见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开口相问道:“只是什么?”
我叹了口气,故作疑虑道:“只是前几日,本宫恰逢在长秋殿见到楚尚书,见他急急的走了,本宫就随口问了一句,哪知……楚尚书说,是贵妃你召见他……”荣霜开口想要说话,我忙又接了下去,“本宫当时就有些疑惑,才想要问个明白,哪知楚尚书早已走了,故此今日本宫倒要问问贵妃你,可是真的不是?”
荣霜张了张口,双眸微微一闪,尔后撇嘴笑了笑,道:“如何会有这种事?娘娘休要相信楚尚书,他必然是想要挑拨娘娘和臣妾之间的关系,也幸而娘娘今日问了,否则臣妾可是要被永远蒙在鼓里呢?”
说到最后,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了,两眼撇至茶杯上,我知,她信了我的话。心内不觉一喜,倘或果然荣霜同楚言达成了协议,那如今挑拨离间的可就是我了,只这却正是我想看到的。我宛然一笑,“本宫就说呢,定然不是真的,如今问明白了,这事也就过去了,以后啊,本宫可再也不会信楚尚书的话了。”
她听闻我这话,方才收了冷峻的面色,转而笑道:“正是呢,娘娘可要知道,娘娘与臣妾才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娘娘切莫信了别人,而同臣妾有嫌隙。如今臣妾只盼着娘娘腹中的皇子早日出生,臣妾也算完成了太后娘娘交给臣妾的任务了。”
她总拿太后说事,搅得我还错以为太后活着呢,可他们明明已经全都死了。荣霜说这是太后的遗愿,其实不过是她的野心罢了,想要拿我腹中的孩子做赌注,这一局即便我赢不了,她是必败无疑的。这番说过后,气氛也稍稍融洽了一些,便是复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眼见日暮时分,她方才起身告辞退了出去。晚间安景凉过来陪我用了膳,我想起宁清月才刚受了惊吓,便是打发了他去倾香殿陪她,安景凉无法,只得前去,复又叮嘱了宫人小心照顾着我,毕竟在她看来,我也是个‘孕妇’呢。因着早间起的早,他一走,我便洗漱了上床歇息,大约也是累的慌,今夜却是一夜无梦,直睡到天明。只是当我睁眼时,等待我的却是一件叫我尤为震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