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醉月亭的邂逅只是她精心设计安排,可这一次绝对是偶然。“太子这话可问的奇怪,婉兮还想问问,你在这儿作何呢?”
知道是沈靖渊,她也没了担心,兀自摘下了斗篷。沈靖渊望着婉兮依稀的容颜,倏地起身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我觉得你很可疑。”
两人的距离甚近,婉兮呵气如兰,笑道:“我又为何可疑了?”
“你为何总半夜来此?”
沈靖渊的眸子泛着精光,生生要想将她看透。婉兮依旧带着笑,道:“那便不瞒太子,婉兮酷爱调香,着醉月亭的酒,也是一味重要的香源。”
闻言,沈靖渊才注意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比起初次邂逅那股一泻千里的浓香淡了许多。他缓缓松开婉兮的手,转过身道:“你也是狂妄,若是被别人发现,早已将你当成刺客抓了起来。”
苏婉兮掩口微笑,低声问道:“你这可是在关心我?”
沈靖渊心烦意乱,他不知自己为何总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她的一言一行,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而今日巧遇,心中更是烦乱,无所适从。“苏昭仪说话注意分寸。”
沈靖渊说着,也不回头望她,“那你救我之人是你吧?”
苏婉兮淡淡一笑:“既然你提起,那我也问问,很是疑惑为何堂堂太子会独自一人身负重伤呢?”
沈靖渊深吸一口气,身影在夜色里显得十分孤独。“看一个故人。”
苏婉兮心头一震,娥眉轻蹙,也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觉得可悲。“只身一人去看那个故人?看来你并不想被别人知道你去看了她。”
闻言,沈靖渊倏地回过头来,阴鸷的望着她道:“你什么也不懂。”
苏婉兮清冷的对上他的视线:“我不懂什么?”
沈靖渊,你告诉我,我究竟不懂得是什么?我不懂你为何对我与昊儿见死不救,还是我不懂你为何要惺惺作态去陵园看一座空墓。沈靖渊看着她的双眸,仿佛一道闪电直击心尖,自嘲轻笑,又一次转过身去,淡淡道:“你不懂又爱又恨的那份感觉。”
又爱又恨?沈靖渊,世上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份感觉了,你也配说爱?不知你去看一座空墓是为了给谁看,可那一定不是因为你心里爱着一个叫白舞雪的女子……即便苏婉兮如今心中十分厌恶沈靖渊的虚伪,甚至想狠狠撕破他的面具,可是她不能,她的计划尚远,为了报复这些曾伤害自己的人,她必须隐忍,步步为营。醉月亭中一段良久的沉默,沈靖渊觉得甚是怪异,正欲回过头,却不料她小心翼翼的从身后抱住了自己,身子一僵,有些不知所措。“我很后悔。”
苏婉兮轻柔的说着,将头依靠在他结实的背上。沈靖渊能够感受她薄薄的呼吸,任凭她这般拥着自己,语气微有压抑:“悔什么?”
“我若不是官宦之女该多好。”
她的语气楚楚可怜,话外之意如此明显,沈靖渊听后也自是明白。深深后宫,又有几名女子是自愿的呢?“我想隐于山林之中,然后与自己所爱的男子白首偕老。”
苏婉兮轻声说着,嘴角却带着几丝不为人知的笑容。沈靖渊闻言不由得一怔,这样的话,曾几何时也听人说过。“阿七,不如你放弃皇位,与我一同归隐山林白头到老吧!”
白舞雪……自从遇见婉兮之后,沈靖渊便时常会梦见白舞雪,仿佛魔怔一般,梦里总会看见当年荷花池畔那个晦涩不知的小女子,绯红着双颊柔柔的唤着自己“阿七”。沈靖渊想着,不禁推开苏婉兮,回过身来拧眉望着她。苏婉兮的脸精美无比,沈靖渊找不出一丝瑕疵,只是对上那双水灵的眸子,仿佛像看见了梦中的那个女子。若不是梦到了,沈靖渊都要忘记白舞雪曾在自己生命里留下那么多的回忆。可为何偏偏,偏偏见着苏婉兮后会时时刻刻让自己回想起白舞雪呢,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女子,却总能让人联想到一起,或许是因为身上都流露出一股莫名相似的气质,亦或者是因为苏婉兮的言行举止,总是和白舞雪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尤其是望着自己的目光,与当年的白舞雪如出一辙,只是中间,还掺了些许其他。“我们很久以前可见过?”
沈靖渊淡淡问到,他都不知自己是怎么魔怔了,会将面前这个女子与那白舞雪联系到一起,或许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梦吧,扰的他有些神志不清。此言一出,只见苏婉兮美目噙泪,凝视着他的双眸,声音微涩道:“那年临安大赦,我曾见过你。”
三年前,沈文得第十三子,君心喜悦,便在城楼之上,大赦天下,当时作为太子,沈靖渊一直陪在沈文身边。“那一眼,我便动了心。可惜我的命早已注定,我这一生,早已被人安排。”
苏婉兮说着,哭的梨花带雨。沈靖渊不曾想到这个女子几年前曾见过自己,还对自己一见钟情,心中恻隐,一把拥住了恸哭的苏婉兮。她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三年前大赦之时,她确实就在城楼之下,只是那时的她在另一个男人怀中,冷眼望着城楼上一袭白衣的他,咬着唇,都渗出了血。沈靖渊不知该说什么,拥着婉兮仿佛拥着随时会破碎的梦境一般,她的娇小令人甚是疼惜。怪只怪命运弄人,若是三年前他垂头也望见了她,恐怕也会一眼成痴……苏婉兮哭了良久,连忙推开了沈靖渊,自顾擦拭着泪水道:“太子,今夜之事还望明日全部忘记。你我如今身份悬殊,萧郎路人不必再念。”
她故意将话说的绝情,男人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想得到。沈靖渊依旧沉默的望着苏婉兮,莫名的感到心痛。苏婉兮泪眼朦胧,连忙戴上斗篷,转身欲逃,不料沈靖渊却再次握住她的皓腕,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猛地便是一阵缱绻悠长的吻。明知她已是父王的女人,他还是忍不住动了心……他也自嘲,自己一生风流倜傥,视女人为玩物,偏偏对这个女子做不到视而不见。她似乎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暗暗撩动着他最弱的一根心弦。“若是再早些遇见。”
沈靖渊将头埋在婉兮的颈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醉月亭今日的酒气甚至醉人,婉兮只觉得有些头晕,再次推开了沈靖渊,撇过视线道:“太子,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说罢,连忙离去。这一次,沈靖渊没有再留下她,她说的何尝不对呢?她已经是父皇的女人,而自己是太子,和她若发生了什么被人知道,那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一个女子与一个梦境罢了……何必如此牵念?沈靖渊望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心中五味俱全,目光微睨,咬着牙转身离去。回到芙蕖居寝宫,婉兮并未掌灯,漆黑中坐到了床边,倏地便扬唇轻笑。沈靖渊,如此简单的手段便将你骗到了,这才是开始,你欠我的,我要你百倍奉还。我要折磨你,一点一点的折磨你,有朝一日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黑暗中,她笑声犹如鬼魅。清幽的月光从窗外折进来,隐约见到,姣美的脸颊上,两行清泪无息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