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孤石,黄沙。
离鸟,别云,乱发。 凄梦独影。 他的梦。 少年。 在一块长长的亿万年生产的孤石上,做了一下午的梦。 梦,很美,在天界。 梦,很惨,有死别。 离恨天。 葬月幻境。 绛珠殿。 仙雾缭绕,楼台雅致。奇花点缀,彩蝶飞舞。琴音袅袅,墨香飘飘。一缕焚香,盈盈绕绕,描绘朦胧的诗韵与雅致。 女神斜卧仙台上,芊芊玉指轻支着额角。“情情发丝”轻轻拂过她白皙而绝美的脸庞,翠绿的仙衣自然垂下,勾勒出玲珑妙曼的身材,似月下摇曳的仙竹,似夕阳里盛开的绿色芙蓉花。 她是花。 花之神。 她是神。 爱之神。 她的眉,罥烟,不浓不淡,不细不粗。 她的眼,含情,泪光点点,明眸善睐。 她的唇,樱红,娇润含丹,精巧灵秀。 她美,美丽得让人忘记呼吸。 她雅,优雅得让人目瞪口呆。 一缕清风吹过,凌乱“情情发丝”,她烟眉微蹙,轻轻扶住胸口,是痛。 她的痛。 很痛很痛的心。 很怜很怜的情。 一曲思念,无绝岁月。 唯有等待在灼烧,唯有思念撕裂。 多少年? 何时灭! 痛曰:无绝。 ----思念就如粘在身上,不停燃烧的沥青,灼烧得很痛,却又不舍熄灭,直至把空间烧得空荡。 “哎。”一声叹息,漫天哀伤。 “仙尊,自‘倾天玉颜会’回来,便如此黯然?是为未获花魁……”一位女仙窈窕而出,袅袅而语。 绛珠仙尊轻捋“情情发丝”,那般妩媚,令月光羞涩。那么优雅,让花儿沉默。轻轻的声音一如月下的竹叶,婆娑韵响,道:“我的美与之比,有如荧光与日。”
芙蓉星君芊芊细腰,身材倾长,走路时,如花蝶风舞;站立时,如月光轻落。眉眼之间极像绛珠仙尊,似姐妹,娇艳而妩媚。惊讶地道:“一凡女,有如此美?!”
其他女仙,也窃窃私语。
绛珠仙尊碧眼流萤,丹唇轻启。道:“道祖曰:她之美,超越天道……” “啊?”众仙瞠目结舌,讲不出话。
良久,芙蓉星君媚眼含波。道:“不为结果,如何这般黯然惆怅?”“思念……”绛珠仙尊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如凄风中的竹笛呜咽。 “它?”
“他。”
芙蓉星君的脸被不解,凝结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道:“仙尊已飞升不知多少万年,当年的魂是否还存活?它又是否还在冥界?它若等待仙尊,能够等待多少年……” 一丝苦痛挂于绛珠仙尊的脸盘,却未掩盖她坚定的眼神,轻摇螓首。道:“你不知爱,所以不懂情……” 芙蓉星君媚眼精亮,情绪激烈。 因为,爱。 因为,怜。 所以,心疼。 所以,依恋。 “我不懂爱,不知情,却了解仙尊的苦!”
芙蓉星君略带哭泣地道。“一个冥界的魂可存活几年?百年?千年?纵然万年,与仙尊与也是尘灰。它或者消亡,或者转世人间。”
绛珠仙尊内心升起一丝不忍,看着美丽异常的星君。道:“我不知责怪你。”
“没有。”
芙蓉星君嘴角弯起一丝笑意,那么娇美,又那么苦涩。“只是不想仙尊因思念而灼痛,纵然爱是永远,而魂会消失……”
“不会。”绛珠仙尊断然插言,十分肯定地道。“时间可以消失,他的等待不会终止,他在等我。”
芙蓉星君这般诧异,看着优雅而绝美的仙尊。道:“如此确定。”
“他的承诺,便是信任。”
绛珠仙尊非常坚信、笃定。“他一定会为我戴上‘雪指环’,无论多久,只要我的生命还在,我便等待着他……”
牡丹星君肌骨莹润,举止娴雅,走路间丝丝贵气飘荡。道:“如此深情,天地感动。”绛珠仙尊幽幽眼神望向远方,仿佛整个宇宙都装不下她的思念。道:“‘情情发丝’又在动,三日前便如此。”
“仙尊飞升仙物?”
芙蓉星君惊讶地道。
绛珠仙尊素手轻轻抚弄“情情发丝”。道:“飞升时,七根赠他,我余六根。”一众女仙感受到浓浓的爱,无怨无悔。齐声道:“可敬,可叹。”
女仙,十二名,司星君。 以花为名,人比花美。 芙蓉星君,一抹窈窕,一段风流; 牡丹星君,几分丰腴,几分富丽; 海棠星君,一点豪气,一点率真; 梅花星君,几缕坚韧,几缕独幽; 菊花星君,一束清净,一束高雅; 梨花星君,几分清新,几分甜美; 杏花星君,几多娇柔,几多怜美; 紫菱星君,一丝简单,一丝完美; 莲花星君,一道高洁,一道忠贞; 桂花星君,一量清雅,一量静幽; 昙花星君,一幕纵然,一幕勇敢; 朝颜星君,一本娇美,一本多情; 余音里,海棠星君潇洒走出,中性装扮,一双眼眸里闪动才情超逸。道:“小仙有一策,可解仙尊之痛。”
绛珠仙尊侧首,碧眼闪烁欣喜之色。道:“哦?说说。”
“天地姻缘,皆在‘姻缘簿’,可查之。”
海棠星君干脆地道。
绛珠仙尊轻摇螓首,碧色眼眸流露出失望与犹豫。哀婉地道:“不可。姻缘殿虽在离恨天,却属天界。”“仙尊是界主。”
海棠星君豪情而道。
绛珠仙尊沉吟片刻,依旧摇首。道:“万年情义,怎可压之。”说着她碧色眼眸炫彩起来,如翠叶上凝露,宁静而生机勃然。“情义……”碧眸深邃,似万年深潭。“以情示之,或可翻阅,只是……”
牡丹星君雍容华贵,言语果断。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罢。”
绛珠仙尊决然地道。“我即去……”
“愿仙尊遂愿。”十二司星君齐声恭送。
姻缘殿,红线司。 一席白衣老者,鹤发童颜。 一针一线牵引着男女走向完美的爱情,又一剪一剪剪断红线,一别两宽。 别情离爱。 老者停下手中动作,缓缓转身看见翩然而来的绛珠仙尊,深邃的眼睛闪烁智慧。道:“界主,想通了?”“未。”
绛珠仙尊回答。
“那是决定了?”老者继续问。
“是。”绛珠仙尊回答得干脆,脸上却浮现内心的刺痛。径直走到姻缘树下坐下,看着远处那无数的红线,不知是在寻找自己?还是心乱一如红线。“思念如灼烧的火,日日夜夜炙烤着我,无休无止,令我窒息。”
月老矍铄的眼眸涌现伤痛,心不住地下沉,令其脸庞一阵青一阵白。道:“也燃去数万年的情义……”绛珠仙尊银牙轻咬,看着翩然的月老。“会原谅吗?”
月老苦涩地笑了笑,语气幽然。道:“思念燃烧,情义成灰,原谅还有意义吗?”
绛珠仙尊黯然神伤,却又决然扬手挥袖,剑指锐利,割袍断义。
一缕断袍眷缠空中,纠缠多少情义与诉说? 月老深邃眼眸,精光乍现,看着凄婉的仙尊。道:“情劫已至。”“情劫?”
绛珠仙尊优雅望月,凄怜含笑,碧色眼眸深似古潭,流转着思念的涟漪与凄寂灼烧欲撕痛。“师父曾言我有一劫,就应是情劫吧。”
说着轻轻捋着额前的‘情情发丝’。
月老面容严肃,怅然道:“情,难还。劫,生死!”绛珠仙尊凄然一笑,幸福而又悲凉,一如秋日下的竹叶。道:“情,是债,需要还,也还他……”说着,迎风挥袖,宛如月下竹林盈动,一缕飘逸,几分决然。 姻缘树,叶落。 化作一副缱绻缠绵的画卷---- 神魔大战,天地塌陷,虚空烬灭,灵河倒泄,岸石崩碎,绛珠仙草坠入冥界。 无水可饮。 无灵气可吸。 凋零枯萎,奄奄一息。 刚刚修炼成身的魂魄轻轻走过,看着枯败的仙草那么哀伤,遂把仙草放入的怀中,以己身供养它灵气,又潜入冥皇宫偷水浇灌之。 三千年,从无间断。 三千年,孜孜不倦。 然,时间弹指,刹那芳华。 这一日,太虚仙祖破界而至,月华盈落,绛珠仙草吸取精华,化身“冷月葬花仙身”,遂拜太虚仙祖为师,飞升“三生石”上。 仙祖赞曰:美。 又叹曰:苦。 仙草拜曰:欲留。 仙祖摇首,道:“仙魂相遇,人间情劫。”
于是,飞临天界时,仙草拔下七根“情情发丝”系与魂魄身上。道:“无论天地怎么改变,此生之心,为你等待。”
仙祖怅曰:“劫,已生。”
画面终结,仙尊银泪涟涟。道:“如此情,怎舍?”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月老怅然而道,唤出本命红线,拂袖空中,一双矍铄的眼睛紧紧盯着飘逸纠缠的红线。“一发一情,七世七情,劫数难消……” 突然,一声闷响,月老口吐鲜血,染红洁白的仙衣,那般惊艳,又那么凄惨。“月老,你……”绛珠仙尊急切飞身,扶住欲倒的月老。“情义已绝,为何还用本命之物……”月老脸色苍白,眼神浑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若无情,怎会有情?”
“可……” 月老艰难摆摆手,苦笑地道:“纵然为仙,究竟有几个万年?”
绛珠仙尊淡淡地笑了,那般迷人,那么优美,宛如清风中的湘妃竹。“情劫可渡,再与月老相识,相知。”
月老眼神越来越深邃,幽远。道:“劫,是生死;情,亦生死。沾染情劫便难绝,缠绵困世难消。难。难。难。”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绛珠仙尊声音袅袅,一如风中竹叶轻吟,又似细剑斩空。“这一世,在等待中绽放爱,在思念里释放情,焚身以火,燃烧吾心。”
不在思念中寂寞。 便在孤独中老去。 决然。 月老染血白衣,风中飘荡,似惊艳的花,又如坠落斜阳。严正地道:“你决定了?”
绛珠仙尊抬首望远幻境的天穹,似她无尽的思念与痛。决然叹落一声,道:“决定了。”
不悔。 无悔。 月老摊开手掌,荧光闪动,一卷书籍呈现。书卷非纸非皮,非是非木,似陈年旧色,又如崭新生机。 《姻缘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