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牛娃抱着牛大爷的腿,眼泪一对一双的往下掉。 牛大爷愣了好半晌,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他看着牛娃,瘦了,比以前可瘦多了,衣服是旧的,不知道是捡了谁家的旧衣服。 唯一让牛大爷觉得舒坦点儿的,就是小家伙的脸上身上都干净,瞧着没遭大罪。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颤抖着朝牛娃伸出手…… 然后,一把把他推开。 牛娃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小手撑住地,落下了一道道血印子。 他仰着头,茫然的看着爷爷,不知所措。 牛大爷的眉头颤了颤,露出个嫌恶的表情来。 他攥紧了拳头,捏住颤抖不休的手指,把手藏到身后去。 “你来干啥?”
牛大爷冷声冷气,勾了勾嘴角,露出个冷笑,“咋的?让我当狗使唤了这些年,好不容易等到我落难了,过来嘚瑟显摆?”
牛娃很懵,睁着大眼睛,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冯伟也懵,他是知道实情的,这老头为了小孙子连命都能不要,这咋见了面反倒说这些话? 牛大爷舔了舔嘴唇,突然指着牛娃的鼻子开骂:“别以为老头子落了难了你个小兔崽子就能跳出来嘚瑟,老子再怎么不中用也轮不到你来看笑话!”
“赶紧滚蛋!”
他说着,还踹了牛娃一脚。 朝着大腿踹的,使了大劲儿,但是踹偏了,只有脚尖蹭到了牛娃。 他踹完就转身,骂骂咧咧的往回走。 牛娃又一次看到了爷爷的背影,忍不住了,咧开嘴哭出了声。 “爷爷……爷爷!”
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也不管自己刚换上的干净衣服,一身灰的去追牛大爷。 他准备了好几天了,他有好多话想要对爷爷讲,他想告诉爷爷他自己干活也能活下去,他想说他会等爷爷回家…… 他想告诉爷爷,他跟贺家婶子学会包饺子了,就是他包的不好看。 牛大爷却像没听见牛娃的哭似的,走得义无反顾。 冯伟总算是品过味儿来了。 他瞥了眼门后头戴着红袖套的人,三两步追上去,把牛娃截住了。 小家伙目前还想不到太多,他只想追爷爷,扭动着身体就要挣开冯伟的手。 冯伟索性把他抱了起来,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他的小屁股,瞪着眼睛低吼:“别闹!忘了你林姐姐说过啥了?听话!”
牛娃扁起嘴,肩膀颤抖着。 为什么爷爷会推开自己?为什么爷爷会说自己是狗?他想不明白。 冯伟低声说:“你别说话。”
然后他便抬头,喊住了牛大爷:“老牛头,你等会儿!”
牛大爷站住了,拧着眉头回头看他。 冯伟一手抱着牛娃,走到牛大爷面前把包袱递给他吗,加大了音量说:“给,这是你上回立功,派出所给你的奖励。”
听冯伟这么说,红袖套再看牛大爷的眼神温和了些。 牛大爷皱着眉头,迟疑着看着冯伟,并不敢接。 冯伟又往前递了递:“拿着啊,嫌少啊?”
“不不不。”
牛大爷赶紧接过来,不自觉的瞥了眼牛娃。 冯伟觉得他是怀疑这些东西是牛娃买的。 他觉得他应该解释一下,但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他有限的智商刚才都用完了。 推敲了半天,冯伟只能说:“你好好改造,有啥困难吱一声。”
牛大爷攥着包袱,边鞠躬边点头。 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眼神,看似他在看冯伟,实际他的余光都在牛娃身上。 小兔崽子哭完就吹风,怕是要着凉了。 牛大爷想着。 但没法说出口。 冯伟抱着牛娃走了,他得赶紧把小家伙交给林妹子,他干不来哄孩子的活儿啊。 刚瞧见监狱大门,冯伟就愣了。 “……可不就是这么个话儿嘛,要不是在你们这儿接受了教育,他哪能改造得这么好?李哥你是实在人,我也不骗你,就上回那事儿,要不是老牛头帮着往回圆,咱们在省城的同事怕是得牺牲了呢!”
门口,林念禾正捏着把瓜子,和门卫嘚吧嘚。 难得一见的是,向来严肃冷漠不近人情的监狱门卫竟然跟她一起嗑瓜子唠嗑。 冯伟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头。 他这是做梦呢吧? “是吧,能帮到你们也算他有点儿贡献了,还没烂到根上。”
李哥嘴角向上,颇有些自豪。 “那可不,对了李哥,省城的孙叔……孙旅长您知道吧?”
林念禾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 “知道知道,必须知道。”
李哥点头,为表敬重,他还站直了些,下巴都扬起来了。 孙旅长啊……他其实都不知道。 他就是一个监狱守门的,咋可能知道省城军区的领导姓啥叫啥? 但他不能承认嘛,这时候说不知道,那多丢面? 林念禾点点头,小声说:“孙叔叔说了,老牛头这个人有点儿重要,以后还能用得着,千万可别让他闹出来什么病死了,这会给咱们一线的同志带来危险的!”
李哥听明白了,用同样小的声音问:“那是要特殊照顾照顾?没有批条也……” 林念禾瞪着眼睛连连摇头:“可没有啊,孙旅长什么交待都没有,你们照章办事就好。”
别人说谎,讲究的是七分真、三分假,这样很难被拆穿。 林念禾……林念禾这不叫说谎,她只是简简单单的玩了个文字游戏。 她有很注意称呼的区别啊。她又没说“孙叔叔”就是“孙旅长”,全国那么多姓孙的呢,省城的孙旅长可能只有一个,但孙叔叔可以有很多个。 至于李哥怎么想嘛……那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了。 李哥不负所望的想歪了。 但他还是有点儿迟疑。 他们这儿的犯人每天的劳动任务都不轻,像牛大爷这种年纪,基本上是没能耐撑到刑满释放的。如果要减轻他的劳动任务…… 林念禾:“我说真的呢,要不我给你写个孙旅长的办公室电话,你打电话问问?”
李哥瞬间紧张,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果断的说:“不用不用,林同志你说话我当然明白,不是孙旅长的交待,就是我们监狱体谅他岁数大了,这才让他干点儿轻松活儿!”
林念禾慢吞吞的“唔”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的给予肯定: “李哥,你前途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