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修建堡墙的官兵层层克扣工部拨下来的银两,落到堡墙上已经没有多少,只能偷工减料强行修建,堡墙地基浅薄,勒疏多风沙,这次还没等到沙暴,墙就自己倒了。可怜四百多名流犯死于非命。王聪的父亲王允充当时正在火房烧火,火房就在堡墙脚,堡墙并没有掩埋他。垮塌的石块涌入火房,茅草搭建的简易棚子随之倾倒,王允充被茅草覆盖。茅草干燥,大漠多风,里面还有几桶油也被打翻,倒塌的草棚子瞬间烧起来,火势极旺,王允充四肢并用挣扎想要爬出火场,火苗呼呼往上窜,嗞,烧掉他的眉毛。到处是火墙,火比人高,眼睛火辣辣的睁不开,分不清东西南北,王允充眯眼铆足劲只管往前爬,然而前方并非出路,他撞到一堵矮墙,是倒塌的堡墙的残部。他急中生智:只要爬过矮墙,有墙隔离,火就烧不过来,切不可回头,不然不被火烧焦也被火墙断气窒息而死。他顺着墙往上爬,爬到顶时,他突然全身发软,没有力气,骑在半截堡墙上不能动弹。因为火已经把他背上的皮肉烧穿,他只顾向前逃命,不觉中油火已经烧到身上,他爬啊爬,他离火场中心越远,身上的火烧得越旺,他撞到矮墙时已经是个火人了。王允充就被烧死在矮墙上。王聪赶到时,他已成木炭,用木棍一戳,就跨了。王聪晕厥倒地。她母亲闻讯带病赶来,母女两在断壁残垣上抱头痛哭,她们身旁尽是嚎啕大哭的人,哭声震天,城内躲在地窖里的人还以为土匪已经屠城而去,幸存的人正为死者哀嚎。次日,王聪背着父亲的骨灰,端抱灵牌,打包细软,携母到凤仪楼门口拜谢恩公。灰衣的少年从凤仪楼出来,见到形神散乱的母女,就明白堡墙之祸已殃及他们。母女二人见到公子,折断的稻草那样跪在地上,接着扣头:“恩公天恩,我们无以为报,请受我们一拜。”
少年说:“不必客气,都是沦落之人,理应相助,何况是举手之劳。”
王聪起身抽出银票递予少年,说:“剩下的银两我们日后再还恩公。”
少年拒绝,说:“你们孤儿寡母,正是用钱之际,留着吧,好好安葬你父亲,节哀。”
王聪说:“请恩公收下吧,我们母女即刻带我父亲回江南,不知何日才能见到恩公,实在不敢再有索求。”
少年还是没有伸手接银子,说:“江南距此几万里,没有银子就寸步难行,拿这银子去城里找个押镖的送你们一家回江南吧,这一路可不是太平大道。”
王聪听后把银子收回,问:“请问恩公尊姓大名,日后好相报答。”
少年深吸一口气,“王姑娘,我乃一叶飘萍,又杀了贼首独眼,城里城外千万只眼睛盯着我,只怕招来杀身之祸,恕难相告,银子是身外物,不必挂怀。”
留下这几句,少年便向街上走去。王聪二人又朝少年背影跪拜叩首。王聪在城里寻到两名押镖的护卫,谈妥价格,随即沿着来时的路回江南。一路触景生情,想起当初陪父亲流放,路过这些地方,虽劳累辛苦,却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不免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很快就天黑入夜,他们一行四人准备在一棵枯死的杨树下过夜。大漠广阔,夜空低垂,星河灿烂,偶有疏星划过。他们生火取暖,大漠的夜就像江南的冬天那样冷,火苗争先恐后向上窜,王聪看着想到葬身火海的父亲,背过身去落泪。突然其中一名护卫两手扫聚黄沙,迅速将火扑灭,小声说:“快趴下,躲起来。”
王聪母女旋即抱在一起,紧紧靠在杨树干上。果然,有一队人马正赶来。“是小股土匪”。一个护卫说。这时土匪已到跟前,带头的正是凤仪楼的护院老卢,前几日听到土匪要到沙城借粮就投靠独眼,十足的墙头草。两名护卫拔刀欲战,被一骑远处冲来的骑兵撞飞,一死一伤。老卢说:“小姑娘,把钱交出来跟我们走,大爷我高兴,放了你母亲。”
王聪跪下哀求:“大爷,我们没有钱,家父流放到勒疏,现在又撒手而去,我们带他回江南安葬,我们是苦命人,我们哪来的钱啊。”
“没钱?没钱就和他一样。”
一个土匪大声说着,拔刀过去抹了受伤坐在地上的护卫的脖子,护卫瘫软躺在地上,死了。王聪的母亲急忙下跪,“大爷,我们真没钱啊,放过我们母女吧,老生有病在身,前几日我女儿都要去凤仪楼卖身换钱,不信您可以差人去城里打听,沦落至此,哪还有钱啊。”
老卢发威:“妈的,少糊弄老子,你恩公给你的五百两呢,我不信这就被你霍霍光?”
“我们一路跟来,二位可谓节俭,老实点把钱交出来,免得大爷动手,大爷照样能从你们尸体上翻出钱来。”
方才杀人的土匪大叫。王聪只得乖乖交出银子,伸手时被匪头老卢抓住手臂,往上提拉,把王聪拉上马,搂在怀里。“这可是凤仪楼未来的头牌,还是个雏儿,能卖个好价钱。”
说完他勒马调头,就要回城里去。王聪老母亲跑到队伍前,下跪磕头,“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吧,求求各位大爷发发.......。”
话没说完,那杀人的土匪上前来一刀平刺,老母亲也身死。王聪挣脱老卢双手,大喊一声“娘”,便摔下马背,晕厥不醒。一名土匪将她双手反剪绑在背上,拖上马。一群人就向沙城奔去。凤仪楼又恢复往日的风情万种,艳歌四起,浪声土交错,匪老卢率众回到老东家,他知道那灰衣少年已经离开沙城,他要干独眼想干而没有干成的事。姑娘们都受惊若宠,嘴里发出咿咿哦哦的娇喘。老卢在厅堂大喊:“老板娘,我把你的头牌带回来了,你将要如何谢我?”
胡老板和老板娘跑下楼,“哟,我当是独眼起死回生呢,原来是我们家老卢呀。”
“少废话,一百两,你若不给,我放火烧焦你的窑子!”
老卢今夕不同往日。“岂止一百两,只要你肯跟我们合作,以后银子就像黄沙一样,是大风刮来的。”
老板娘娇声奶气地说。“狗屁合作,老子现在是土匪,要杀光强光烧光你们凤仪楼。”
老卢说。“老卢,息怒嘛,杀光烧光就没有银子可赚啦。”
胡老板说:“我们凤仪楼愿与你精诚合作,只要你护我凤仪楼周全,凤仪楼以后的收益我们六,你们四。独眼都死透了,现在整个勒疏谁还是老卢的对手,只要你表个态,哪个敢捣乱?”
老卢觉得有赚头,提出要五五分,老板娘当即说好。他把王聪推向老板娘,说:“这个雏儿一百两,你可把她训好了,下个月我带兄弟们来验收。”
胡老板说:“好好好,包在我身上。”
说罢掏出银票,“这是五千两,当是给兄弟们这一趟的车马费,请各位兄弟移步楼上,酒水已备好。”
老卢振臂一呼:“饮酒取乐!”
他身后的土匪涌上楼去,惊得姑娘们麻雀般扑散。老板娘把王聪带进一个房间,摸着她的脸颊,“是我的终归是我的,这就是天意。”
王聪心里不断闪现母亲倒地的场景,神情呆滞,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