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后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本来就闷热的天气,更是潮湿到不行,让人心里憋得慌。舒妃在安乐宫里来回踱了会步,随后一双美目扫向轮椅上的人问道:“所以他去找了霍言心?他怎么会私下里去找霍言心?”
宫里的规矩,入夜之后成年的皇子没有召见不得入宫。许是穆子煜常年患病,腿疾也实在不方便,是以他是个例外。穆子煜坐在轮椅上,表情是一贯的淡然道:“母妃问我,这是要我去问谁去?那人不是一直只听你的话吗?”
语气虽然是淡淡的,但脸上却藏不住地露出了几分讥笑,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三殿下完全不相同。“本宫只是让他把霍天济给了结了,免得当年的事情外露,其他我怎么知道。”
舒妃心情本来就不好,被一揶话更是重了三分道:“你也是的,平日里就知道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你父王面前多走动走动。”
穆子煜嘲讽的笑容更深了,他母妃那些心思他又如何不知。时间久了,便也懒的揭穿,只是胡乱找了个理由糊弄了。“近几日阴雨,儿臣腿脚不方便。”
舒妃一拧眉,想了半天还是开口道:“听闻老四府上有位神医,连太子那暗病也治好了不少。要不,你寻个借口找他看看。”
穆子湛是什么人,别人不知他还能不知道么。什么家宅不安宁,这只是给外人看的障眼法而已。想必那位神医也是他自己的人,给太子看病不过是找个借口而为之,哪里有那么凑巧的事情。穆子煜不置可否道:“都是老毛病了,不老母后挂心。您还是把心思花在那位的身上吧。”
从对话一开始穆子煜的话语中就充满了阴阳怪气的语气,舒妃岂能不知道。这个儿子什么都好,除了提到那人的时候。虽然解释了千百遍,但舒妃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要本宫说几次才明白,你们是双生子,只能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但在本宫的心里都是一样的重要。”
重要?穆子煜不自在的转动着轮椅,往回退了几步。双生子,在启年国视为不祥。他也是直到八岁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同胎的哥哥,此人一直寄养在母妃安乐宫的地下室内,常年不见天日。那人和自己有张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喜爱书画。甚至比自己的身体要康健万分,不止能跑能跳,还习得了一身的好武艺。只是那人不爱说话,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脸色也是冷冷的。年少时只当母后顾及双生子不祥的传言,才将这位哥哥安排在地下室中。穆子煜出生便带着腿疾,即便身为皇子,也少不得在背后别人说闲话,受人冷眼。自小就懂得察言观色的他,格外的懂事,当年就立誓誓要保护这位只能隐藏在暗处的哥哥。可随着长大,他越来越发现事情不对。舒妃并不是一个只求自保过日的平凡妃子,她有野心,做事情也够狠辣。虽然不敢在明面上与皇后为敌,暗地里却没少使绊子。穆子煜不止一次思考,依照母妃的心思,当年断然不会留下一个身患残疾的自己,而舍弃了一个健康的孩子。他心里很清楚,那么多年的医治,双腿依然毫无起色,必然是已经废了个彻底。思前想后,留下他只有一个原因。舒妃留着他是要藏拙,并且为真正的那人铺路。很快想法得到了证实,暗中的哥哥开始逐渐摆上到明面上来。先是打着他的名义出入永乐宫,后来到出席一些不重要的场合。最后竟然在穆子煜腿疾发作,疼痛难忍的时候,那人完全取而代之上了朝堂。仿佛是多年的棋子,终究觉悟将会被抛弃一般,穆子煜盯着地面问道:“母妃是想好了,找到那人就取代了儿臣?”
舒妃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摇晃了一下身体,压着嗓子惊讶道:“你在说什么糊话,他怎么可能取代你。”
“那母妃找他回来做什么,不见了就不见了呗,随了他去吧。”
“你……”穆子煜无所谓的态度让舒妃憋了半晌才说道:“本宫是怕他坏事。”
太子府和湛王府的种种,看着是两家女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可舒妃最担忧的还是穆子湛的野心会在其中被激发,只要惊动了这位爷,那她的儿子还有什么指望。是以,当年瑜妃的秘密,穆子湛的身世绝对不能被知晓。她不知道永宁殿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那红玉镯子里暗藏了瑜妃的回忆,只道霍言心身为霍家人,可能从霍天济那里打听到些什么。况且穆子湛最近动作不断,明面上是针对穆子泳,实则是在打压皇后及其母家的势力。舒妃只要稍稍一琢磨就明了了,穆子湛开始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了,这才对皇后开始动手了。其实此刻她最好的法子就是坐山观虎斗,可人毕竟是心虚的。那碗血燕的寻在始终是个心病,即便隔了那么多年,即便那也不是她的本意……舒妃揉了揉太阳穴,对于这个像是看破红尘的儿子也早就习惯了,清了清嗓子说道:“先不说那人了,本宫说的那位神医你好好考虑考虑。此人并非一般沽名钓誉之徒,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不如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这些年他得来的机会还少吗,只是最后都会变成了失望。穆子煜转动着轮椅的手紧了紧,木然的地开口道:“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有种感觉,那人对霍言心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可能。”
舒妃想也没想否定道,“他只听本宫的命令,万不可能生了什么喜欢之情。”
嘲讽的笑容又重新回到穆子煜的脸上,他的母妃是小门小户出身,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往上爬这件事情上。什么情感,什么喜爱,对她来说都是虚无缥缈的,也难怪会有这种想法。有时候真的想想,那人也挺可怜的,和自己一样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