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许昌名义上是大汉京城,实质上是魏国京城,因为掌握实权的人是曹操,不是天子。作为京城,许昌拥有非常稠密的人口,一方面基于京都的税收较低,加上曹操实行屯田制,让家家户户有田地,百姓生活压力较小,无需为金钱、粮食等方面担忧;另一方面,战乱迫使许多外地人移民至此。今天的许昌是一个象征和平与繁荣的圣地。然而,和平只是表面的,明争暗斗依然存在,官官相争、官民相争以及民民相争从不间断。随着汉皇朝的日益衰落,人与人之间的矛盾逐步激化,幸亏有圣剑的调和作用,汉朝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许昌的建筑似乎比襄阳更华丽,人气也更旺,这是志鸣进城后的第一感受。他们牵着马在街上走着。现在是早上,这里人山人海、熙来攘往,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浪胜过一浪。徐庶无心赏景,一心想见母亲。“军师,你以前来过这么热闹的城市吗?”
志鸣问。徐庶呆呆望着前方,沉默不语。志鸣知道他心情不好,不问了。过了一会,志鸣又说:“军师,我们先找间客栈住下吧。”
徐庶回过神来,说:“什么?住客栈?你住吧,我直接去程府得了。”
“这么急?要不吃完午饭再走?”
“雷将军,你要明白我的感受。母亲身陷地狱,做儿子的怎能不急呢!”
徐庶说罢,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出来。志鸣清楚地记得,他在途中一共哭了六次,其孝心人神共证。他安慰道:“军师,令堂不会有事的。只要一见到你,曹操一定会善待你们母子俩的。”
“谢谢你。”
徐庶擦干眼泪,说,“将军,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大城市吧?”
“以前去过襄阳,也很繁华,但和这儿比还是差一点。”
“我来过许昌,知道有个地方不错,可以介绍给你。”
“是吗?那太好不过了。”
志鸣不愁钱,刘备给了他足够的资金。“附近有家客栈叫‘赤金客栈’,是本城最大的客栈,那里按房间等级可分为金、银、铜三等房。将军可选择银字房,比较实惠,卫生环境也不错。”
徐庶带他转过几条小巷,来到了当地赫赫有名的赤金客栈。志鸣抬头一望,着实吓了一跳:这座客栈有六层高!这是他生平见过的最高建筑物。“将军莫须惊讶,此客栈乃当地第一富商卫弘所开,为本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
徐庶指着客栈高处说,“上面第六层是金字房,住在那儿可以望见全城;第五至第三层是银字房;第二层是铜字房;首层是茶馆。怎么样?可以的话就进去登记。”
志鸣点了点头。徐庶叫了个伙计出来,把马牵到后院安顿。掌柜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头,见到二人进来,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问:“客官,要住房吗?”
“对,要一间银字房。”
徐庶替志鸣说。“五楼已经客满了,三楼和四楼还有,客官要哪一层的?”
“三楼吧。”
志鸣说。“请先登记。”
老头从柜台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登记完后,志鸣交付了押金。老头从身后的墙上取下一串钥匙,叫伙计带他们来到了银字七号房。“这里人还挺多!”
志鸣见客栈上下人来人往的,说。“对呀,”伙计边开门边说,“这里几乎每天都客满,客官您算来得早。”
“这里住的大多是些什么人?”
志鸣问。“一般都是些过路客商,偶尔也有外地来的官府人员,还有些江湖上的人,龙蛇混杂。”
伙计把门打开,领二人进来。“那位老掌柜是这里的老板吗?”
志鸣问。“不,我们老板姓卫,他只是店主,是老板的亲戚。”
“你们老板和曹操关系挺好?”
“对,当年卫老板曾出巨资帮丞相招兵买马讨伐董卓,所以丞相非常感激他,表示一定会为客栈的营业保驾护航。记得有一次,一班土匪住宿不肯给钱,正好遇上丞相府的卫兵在客栈一楼喝早茶,结果他们当天就被卫兵带走了。自此,再也没人敢惹是生非了。”
伙计边打理房间边聊。“丞相府的卫兵还管这些事?”
志鸣有点不信。伙计笑了笑,说:“客官,您别不信,丞相还亲自来过这里喝早茶呢。京城里谁都知道,赤金客栈在朝中是有后台的,所以本地人都不敢在这里惹事,只有外地来的不懂状况的人才会乱生事。”
“什么破丞相,说白了就是汉贼…”徐庶不经意说了一句带有情绪化的话。志鸣赶紧捂住他的嘴,对伙计说:“没事,我们是外地人,别见怪。”
伙计的情商也挺高的,就当听不见。一切安排妥当后,伙计将钥匙交给志鸣,离开了。志鸣把窗子打开,狂吸新鲜空气。现在是早上,空气质量较高。徐庶走到窗前,指着城外的一片山林,说:“你看见那片山林了吗?”
志鸣顺其手指望去,点了点头。“那里是午虎山,正午的午。山顶上有一座城寨,就是白虎队的总部。不过我也是听人说的,将军可去山脚附近问问。”
徐庶说完叹了口气。志鸣明白其意,说:“军师尽管放心,我会好自为之的。”
“还叫我军师,真是的。将军,我要走了。”
徐庶拿上自己的行李,说,“虽然咱俩相识的时间不长,但我会记住你的。请保重,后会有期!”
徐庶飞也似地走了。志鸣目送他离去后,惋惜了一阵,觉得有点困,便躺下来休息。午间时分,他起床锁好房门,到一楼吃午饭。趁伙计去下单的工夫,他开始观察四周。这里人还挺多,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总体气氛还算可以,从这里根本看不出战争的迹象。“乱世中也有和平,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
他想。徐庶飞速赶到程府。程昱听说昔日老友已到,赶紧整理衣冠出来迎接,说:“元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仲德,我娘写信给我,说你把她接到这里来了。首先,我很感激你,但客套话先免了,你先告诉我,我娘现在何处?”
徐庶急于知道生母的下落。程昱满脸堆笑地说:“元直别急,干娘只不过被我侍奉于后院罢了。她过得很好,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
徐庶心里一阵疑惑:信上不是说她被曹操折磨得快不成人样了吗?带着疑惑,他来到母亲的住处。程昱连房都不敢进,说:“元直,干娘就在里面,你们好好聚聚吧。我还有事,稍后见。先告辞了。”
当见到亲儿时,徐母脸上呈现出来的并非喜悦,而是惊讶。“娘,孩儿来了!”
徐庶终于见到了生母,眼泪夺眶而出。徐母奇怪地问:“元直,你怎么来了?”
“不是娘你写信叫我来的吗?”
徐庶以为她被曹操折磨得失忆了。“我何时写信叫你来啦?”
徐母反问。徐庶观察了一下,母亲不像受过折磨的样子,反倒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他赶紧取出信给她看。徐母读完信,回想起之前程昱送礼的情景,恍然大悟,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咳嗽。徐庶想帮她捶背,她不肯,怒道:“你不要碰我!亏你还是我养了这么多年的亲儿子,竟然连自己母亲都不了解!”
徐庶不解。徐母将信还给他,说:“你自己看看!”
徐庶又仔细看了一遍,仍未发现任何纰漏。徐母重咳了两下,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好好看清楚,我啥时候叫过你弟康儿啦?从小到大,我一直叫他元顺!这封信分明是假的!”
经母亲一说,徐庶顿悟,大呼上当。“愚子!白养你这么多年,行事竟如此轻率!就算看不出来,你也该清楚我的为人!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徐母越说越气,越气越咳。“我…我…”徐庶也知母亲非贪生怕死之徒,只怪自己救母心切,导致判断失误。他无话可说。“听说你跟了刘皇叔,我真是非常惊喜,可…可你竟然弃明投暗,你…玷污了祖宗,白活一场!咳…咳…你…你跪下!”
徐母气上心头,捶胸顿足。徐庶立马拜伏于地,脸紧贴着地面,不敢抬头。徐母责骂了一句后,转身入房去了。徐庶久久不敢抬头,他在心里不断责备自己,同时也痛恨曹操和程昱。徐母久久未出,咳嗽声突然停了。徐庶忙冲进去一看,天哪,母亲已经悬梁自尽了!他赶紧跑出去喊人。家丁们闻讯赶来,合力把徐母从吊绳上解了下来。徐庶赶紧伸手探其脉搏,脉象全无,母亲已回天乏术。他顿感锥心刺骨,仿佛整个世界已变得一片灰暗。他一下子想不开,欲撞墙自杀,被众人拦住了。“放开我,别拦我!我要去向母亲赎罪!”
徐庶拼命挣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家丁们死命阻止他。一人死死抱住其腿,说:“先生请三思,就算你死了,令堂也不会复活啊!”
“别管我!放开我!”
徐庶声嘶力竭地喊道,他想以死谢罪。“元直!”
这时,一个声音出现在门口,是程昱。“程昱,你为何要骗我?”
徐庶眼中早已没有当年的老友。“元直,你在说什么啊?”
程昱装傻。徐庶把伪造的书信递给他,一言不发。“这…这不是我写的!”
程昱不敢承认,只好谎称,“我也不知是谁编造了这种谎言!我本想让干娘在此安享晚年,没想到却害死了她!我可以保证,绝无害她之心!元直,你要振作点,节哀顺变!”
“我有说过是你写的吗?”
徐庶紧盯着他的眼睛说。“这……反正我全然不知,一定是有人走漏风声了,我…我会严查此事!”
程昱自知说漏了嘴,但也只好打死不认了。程昱的不打自招使徐庶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但死无对证,他也只能认命了。他把程昱轰了出去,让自己静一下。程昱吩咐下人一定要看好徐庶,绝不能让他离开府邸半步;徐庶心里也明白,自己已深陷囹圄。他后悔没有一早把母亲接到新野来,更后悔当年没有照顾好她。后来,曹操派人强行把徐庶带回了丞相府;同时命人用大椁棺盛装徐母的遗体,运到许昌城外十里处的孝慈山上厚葬。曹操亲自在墓前上了三柱香,但这些举动并不能消除徐庶的心头怒火,他很清楚,曹贼的所作所为只是在演戏,目的在于骗取他的忠心。他发誓,终生不为其出一分力、献一分智,哪怕对方以武力相逼,也绝不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