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分了!卫姝狠狠锤了两下床,霍衍这样的语气态度让她觉得自己是一摊死肉,任人摆布一般。脸上脚上全是泥,霍衍虽然给她擦拭过了,卫姝还是觉得不舒服,既然霍衍不见外,那她也不必客气了,开口就要霍衍给她烧水沐浴。霍衍默默走了出去,卫姝还以为这人被自己气走了,岂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看见霍衍提着热水桶走了进来,放到了卫姝面前:“洗吧。”
这人还真去给自己烧洗澡水了?卫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声谢。霍衍将水一桶一桶的提起浴桶里,满屋都蒸腾起了热气,他用指尖轻点了一下水面试了试,在氤氲雾气中唤她:“来洗吧。”
卫姝坐在床上,模模糊糊看不清霍衍的脸,只是见他一举一动皆从容不迫,哪里像在给她打洗澡水,倒像是……卫姝甩了甩脑袋,轻声答了一句:“好,你先出去吧。”
霍衍站起身,卫姝瞥见他穿一身黑衣,宽肩窄腰显露无疑。暗暗想着,他怎么从来不穿别的颜色的衣服,成日里一身黑,瞧起来又沉闷又吓人。走到浴桶边,卫姝将一身红色里衣褪下,白嫩的腿上一片青紫。她足尖轻点,抬腿跨进了浴桶之中,热水蔓延全身,舒服得她发出了一声喟叹。霍衍还未走远,耳力极好的他听见了卫姝的声音,脚下一顿,然后忙加快了脚步,走得更远了些。卫姝好久没有那么舒服的洗过澡了,洗了半天水都变凉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准备从浴桶里起来。可是她却突然想到,自己没有换洗的衣服,刚才那身儿也被她脱在地上,已经被水给弄湿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待在浴桶里想了半天,水已经凉透了,卫姝知道再这样子下去自己明日必定会染了风寒。索性心一横,朝外面大喊:“霍衍——你来一下——”霍衍的声音立马出现在了门外,透过门缝传了进来:“何事?”
卫姝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没有换洗的衣服,你能不能给我找一身。”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卫姝眉头紧皱,握紧了拳头,朝外面喊:“我说让你给我拿一身衣服,放在门外,然后你就可以走了——”这下是完全听清了,霍衍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笑,转过身去给卫姝拿一身干净衣服。咚咚咚——门被敲了三下,霍衍在外面说:“放在门口了,你自己拿吧。”
“嗯嗯,好。”
卫姝从的水中站起来,身体接触到了空气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垫着脚尖,将门缓缓开了一个门缝,一只眼先看了看,确认霍衍已经走远了,赶忙伸手把衣服一把捞进来穿上,然后整个人埋进了被窝之中,暖洋洋地睡去。等她睡醒过来,发现阳光已经照进了屋内,空中的浮尘在空中光束中跳跃着,彰示着世间万物的勃勃生机。卫姝伸了一个大懒腰,就听见门外有人咚咚咚的敲着,霍珹的声音从传进了卫姝的耳朵:“娘亲,娘亲你开门啊!”
听见这他好像急得很,卫姝只得赶忙下床将门打开,人还没看清,腿上就扑来一个肉团,哇哇大哭。卫姝有些手足无措,蹲下身摸着他的头问:“你这是怎么了?”
霍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那便宜爹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也不搭话,任由自家儿子这么哭。卫姝偷偷瞪了一眼霍衍,只得费力将这个小肉团抱起来,拍着他的背不断的安抚。霍珹哭得满脸泪痕,苦累了便睡了过去。卫姝坐在屋内,抱着霍衍哄着。屋外秋风吹过,院中的梧桐叶片片落下,满地金黄。霍衍坐在院中,透过那一扇门,见着他此生见过最温馨的场景。卫姝侧躺在自己的床上,身边挨着霍珹,而她正一下一下拍着那小子的背。见霍珹已经睡熟了,卫姝站起身来,慢慢走出了屋门,轻轻将房门关上,转身之际与霍衍正看向这边的眼神撞了个满怀。卫姝扭头打算往别出去,霍衍出声唤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卫姝,你过来,我有事同你说。”
哎——卫姝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谁叫她寄人篱下,既然他喊了,自己便去吧。“何事?”
卫姝坐在了霍衍面前,将一双伤痕累累的手随意放在了石桌之上。霍衍瞳孔微微一缩,语气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散漫:“卫述安还活着。”
“什么!”
卫姝腾一下站起来,手便撞到了石桌之上,顿时显出一片可怖的红痕。霍衍见状皱了一下眉,然后卫姝就贴到了他身边,抓着他的衣服问说:“那他现如今在哪儿?”
他的嗓音如同千年寒冰,一寸一寸冻掉了卫姝心中才燃起的火苗:“不知。”
卫姝抓着他的手无力的放下了,自己喃喃说着话:“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说着眼眶里的泪珠已经滚落了出来。空气都好似凝固了一般,霍衍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还有事,你看好霍珹。”
卫姝嗯了一声,霍衍便离开了。在踏出院门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满地金黄之中,卫姝着一身苍葭色蹲在地上。在万物即将复归于泥土之时,唯有她带来了些生的意义。霍衍策马,来到了玄宁暂住的府邸之中。一进门,便被他的贴身侍卫引到了大厅。玄宁早已再次等候,霍衍上前同他行礼,玄宁只点头应了一下,随即开门见山的问说:“我想将你纳入我的麾下,与我回平邺到时再征战四方,功名利禄必定不会少你。”
玄宁以为自己给了一个霍衍此生不可多得的机会,谁知道他竟然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追问说:“为何?”
霍衍淡然回说:“我已有妻儿,本来便是为了我妻进了驻城军,现如今只想带她与孩子归于山林,安稳度日。”
既然霍衍话已经这么说了,玄宁也不再劝说,任由他走了。他身边的侍卫问说:“世子爷您怎的不再留一下,那么一个人若是一辈子种田岂不是可惜?”
玄宁望着远方,笃定地说:“他不会,他眼睛里全是野心,只是我不是他所想认的那个主罢了。”
“那这霍衍想认的主是谁?”
玄宁摇了摇头,准备收拾行囊择日回平邺了。霍衍策马于大道之上,马蹄激起阵阵扬尘,没有人知道他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