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宁将裴华与孙成勾结匪贼、收受贿赂一事报禀上听,陛下勃然大怒,着令革去两人官职,游街三日后于百姓见证之下砍头。这两日街上人头攒动,不少民众都赶来在游街的囚车旁狠狠唾骂这两个狗官。他们为了一己私利,全然不将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前月水寿村全村被屠一事,民间猜测恐怕就有这两位在其中推波助澜。大家朝他们扔垃圾,吐口水,仍不解气,更有甚至想要上囚车要的两人的性命,被一旁的官兵拦下。裴华与孙成卸任,上头安排的新的郡守与郡尉,那两位问斩之日便可到达上任。卫姝即使坐在自家院中,都能够听到外面巨大的叫喊声。她不喜欢也不愿意看这样的场面,躲在家中闭门不出,每日没事儿琢磨着整点儿好吃的,这些天下来,竟发现做饭并不怎么难,甚至还颇有趣味。外面这么乱,霍衍却整天整天不见人,往往待她睡下后他还未回,待她起床他已经离开了。卫姝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又去做他的杀手去了。三日后,新洛郡的新郡守与郡尉上任,霍衍立于一高楼之上,垂眸望着被百姓迎进城的郡守队伍。新任郡守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而郡尉骆正青骑着一匹健壮的黄骠马着一身盔甲跟在身后。在经过角楼之时,骆正青抬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了半隐在黑暗中的霍衍。他的目光草草略过那处,随即低下了头,转头向前看着自己的前方的康庄大道。一转眼已经入冬了,卫姝穿上了厚厚的冬衣,踩在院中昨夜下雪积出的一层薄雪之上,一步便是一个脚印,蜿蜒着从院门到了屋子。她将手放在炭盆上空,取着暖。霍衍坐在不远处,看着一本《中庸》。卫姝便搓着手边看着他翻书的的手,掌心有一层薄茧,手指却分外修长骨节分明。四书五经,若是普通人家读书的孩子,在初入学堂之时便早已读过。而霍衍现如今还在看,答案不言而喻。感受到卫姝的目光,霍衍将书合上放在膝上,说:“择日咱们要离开新洛郡。”
卫姝正摸着自己袖口的光滑兔毛,听到霍衍的话有些诧异,问说:“去哪儿?”
“汝宁。”
几日后,三人收拾了行囊,驾着马车,踏上了去往汝宁的路。一路上冒着风雪,走走停停,一家三口终于在半月后到达了汝宁城。汝宁在皇城根儿下,自然是比新洛郡更要富庶许多。霍衍驾着马车,平稳地在汝宁街上前行着。轿内卫姝与霍珹嬉戏玩闹的声音盈满了整个空间,让这段苦旅不至于如此乏味。马车稳稳地在一座宅子面前停下,马车才将落定,好几个人就迎了上来。一个管家装束的人弯腰迎着霍衍,使唤着身后的小厮赶紧在马车边放上轿凳。卫姝掀开轿帘,同霍珹一样,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那人一见卫姝,忙上来亲切唤说:“夫人,来小的扶您下马!”
卫姝看了一眼霍衍,得到他的确定,这才被扶着一步一步下了马车。霍珹也被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大宅子。霍衍走在前面,卫姝牵着霍珹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卫姝走到大门前,看见门口牌匾上写的霍府二字,心中瞬间清楚,这是霍衍的家。这座宅子可能比不得从前的卫府那般大和华贵,可是这样条件的宅子,想必也是不便宜。府里早已经有侍从在跟前等候,霍衍不必了解,可是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卫姝都得一一见过。在十几个人之中,卫姝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站在后面正低着头的小姑娘,似乎才十四五岁。卫姝指了指她,让她到自己跟前来,问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花红。”
那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回话的声音极小。“我给你换个名字叫玉宇,是传说中神仙住的仙宫。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贴身服侍我可好?”
玉宇原本就是贫农家的女儿,被卖进了府中。夫人这样为自己赐了名,还要让自己贴身服侍,心中不甚感激,忙跪下谢恩。卫姝记性很好,府里人少,她一会儿便认全了。她对着府中的厨子吩咐:“做一些热菜送到膳厅里来,要能暖身子的。”
处理好府中的杂事后,卫姝由玉宇引着往自己的院落里走去。她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暗自窃喜。终于不用再跟霍衍父子二人挤在一个屋子里,这该是何等的自在啊!卫姝坐在一面铜镜跟前,在玉宇的帮助下脱掉了厚重的外袍。“玉宇,你是何时进的府?”
玉宇手中的动作一刻不敢停,边动着边回说:“前日李管事才将我们大家买入了府。”
“哦——那你之前可有听说我夫君是做什么的?”
玉宇心里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夫人问什么便答什么:“有听李管事说过咱家老爷是做大生意的,至于别的,便就不清楚了。”
卫姝了然地点了点头,这霍衍现如今从杀人为生的人又变成了一介商人,他怎的转变如此之快,直觉告诉她霍衍的背后必定不简单。厨子送来了一碗羊肉汤,卫姝喝完,便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屋子里的火笼烧得正盛,卫姝被烘得乏了,脱下外衣躺在舒服的床榻上,午憩了片刻。等醒来时,发现玉宇那个小丫头也靠在桌子边打着盹儿,就好像琼楼从前守着她一样。卫姝的动静唤醒了玉宇,她将卫姝的外袍拿过来伺候她穿上,将一个暖炉塞到自家夫人的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随她一同走到了院落之中。路上的积雪被扫的很干净,卫姝沿着小径走走逛逛,看见不远处的霍衍正在冷脸训斥霍珹:“你马上快三岁了,这般无理取闹,平日里我是如此教你的吗?”
霍珹在一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跳,见卫姝来了,一双眼睛求助于她。“这是怎么了?”
“他今日发脾气摔了碗。”
卫姝看出了些不对,摸了摸霍珹的额头,皱眉看向霍衍:“发烧了。”
小孩子不舒服不大会说,这般倒让霍衍觉得自己失职了。从外面请了医士,忙活了半天霍衍这才在床上睡了过去。卫姝给他掖着被子,问霍衍:“你说霍珹快三岁了,那他的生辰是何时啊?”
霍衍半天没回话,后面才不甚确定地说:“应当是十一月,具体我便不清楚了。”
卫姝白眼都快翻上了天,这人怎么当爹的,连自家孩子的生辰都不记得,出声讽刺了一句:“你这爹当得也算是尽责。”